第11节:马城到桶城有多远(11) 但是,吴雅军、奶奶和所有其他人的言论搅和在了一起,它们汇成了力量, 完全与母亲对立了起来。吴雅军和母亲成了相互伤害最深重的人。 这年的秋天,凌惠珍随说媒的人见过两个单身的中年男人。这两个男人的家 境都很好,但是,凌惠珍在听说对方也有两个半大的孩子时,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凌惠珍是想找一个将来可以依靠自己孩子们的力量,变弱势为强势的那类家庭。 她想,如果其他的条件她不做太多计较的话,是一定可以找到的! 但是,哥哥和奶奶组成的派系竭力阻止凌惠珍改嫁。在他们两面较劲的战斗 中,又数吴晓雅和吴雅军的冲突最为明显。 吴晓雅跟着母亲上街,见了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回来时她穿了一件新衣服。 吴雅军见了吴晓雅就骂:“看这个势利眼、贱骨头回来了,死了得了!”好在吴 氏一家对孩子们总是倍感疼爱,从不真正地骂过孩子们一句;如果有骂,那也只 不过是在偷偷地影射凌惠珍而已。但是,吴晓雅觉得他们的说法和做法,很难听, 很不磊落,让人讨厌至极!吴晓雅对他们充满了仇恨。但是,这要排除掉一个人, 吴晓雅的小叔吴嘉全。 吴嘉全是整个家庭里,立场最中立的一个人,他一直不参与谈论关于凌惠珍 的任何话题。有空时,他总来吴晓雅的房间,给她教新一学期的课文。那是从别 的孩子那里找来的不用的课本。但是,吴晓雅学得很起劲,他们基本上一个星期 就能学完一本书。在吴晓雅的印象里,小叔是父亲去世后唯一的一个可以让她感 到一点温暖的男性,但是也有一次例外。 农忙刚刚结束,一大早吴晓雅出门,刚准备把鸡鸭子从圈里撒了,就看见吴 嘉全在水渠的对面,在向她招手。吴晓雅非常听话地跑了过去。 “妞儿,这几天干活累坏了吧?”吴嘉全开始讲话。 “没呢,不累的。叔,俺今后应该多多锻炼的。” “嗯,真是俺们吴家的好闺女。俺看哪,你比雅军要强好几十倍。” “叔,您起这么早,有什么事情啊?” “哦,对了,小雅,今儿你跟俺走亲戚去吧,到唐河你四爷家去。庄稼忙得 都差不多了,跟叔一块儿去玩吧?” “唐河?哪里啊?远不远?” “不远,下午就回来。走吧,要去现在就跟叔去,叔驮你去。” 吴晓雅回去想跟母亲说一下,但是,母亲去地里了。她转回来时,吴嘉全已 经推了辆五洲牌的自行车,在路口等她了。 一路上,叔侄俩有说有笑,都是吴嘉全在逗吴晓雅开心。 走了快一个小时,吴嘉全也觉得有点乏了。吴晓雅要自己下来走。 吴嘉全说:“晓雅,小叔对你好不好?” 吴嘉全的语气有点庄重。 “好啊,小叔对俺最好了。” “晓雅,小叔给你说个事情。知道么,在你们家你也算老大了。”吴嘉全有 短暂的停顿,眼睛平静地盯着晓雅,然后斩钉截铁地说,“你一定要明白,继父 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吴晓雅不做声,步子一下子慢了下来。 “你说,一个人他又不是自己的亲爹,能对自己好吗?”吴嘉全继续说, “你知道不,爷爷奶奶还有你哥哥,他们骂你,可是心里都是疼着你啊。” “嗯。小叔,俺知道。” “你知道不,你哥哥雅军前几天还说要一个人去唐河卖馍,就是俺们现在去 的四爷那里。他说俺妹子念书是全庄里最好的,可是没有钱念书,他看着心里难 受。你哥说要去唐河挣钱。” “不,俺自己也不想念书了。俺想过,念不念书没多大关系,俺妈苦。” “唉。”吴嘉全叹了一口气说,“跟叔去四爷家高兴地玩几天吧,长这么大 的妞了,还没出过远门呢。出出门好啊,这些天,你别跟你妈在一块儿。” “为什么?叔。” “你妈要把你们姊妹带走!” 吴晓雅苦着脸不说话了,吴嘉全也不说话了。 吴嘉全蹬上车子,叫吴晓雅跳上后座,继续赶路。车子在黄白色的土道上吱 吱地响,路尽头昏黄的天,在他们的面前显得越来越低,道两旁低矮的树,跑过 来欺他们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