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马城到桶城有多远(12) 吴嘉全当天晚上就赶回来了,但是,他对吴晓雅说,四爷这里热闹,要晓雅 先在四爷这里长长见识。 晚上,凌惠珍问吴嘉全:“兄弟,你把晓雅带哪里去了?这地里忙上忙下, 正需要人呢。” “嫂子,俺们四叔说他那里缺个人看店铺,俺把晓雅带去让她也长点见识什 么的。这不,正要跟你汇报呢。” “唉,这死妮子,去哪里也不跟做娘的打个招呼,真是反了,连她也开始欺 负俺这没靠山的人了!” “嫂子啊,俺看,这孩子大了,出去增点见识,确实是个好事。你啊,要是 忙不过来,只要向兄弟俺吱一声,俺不在话下!” “兄弟,你也甭说了,俺是走定了的。这个人哪,要认命的。兄弟是个好人, 做嫂子的,心里明镜似的。” 吴嘉全想再说几句,张了张嘴巴什么也没有蹦出来。“唉”了一声,匆匆扭 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个星期以后,凌惠珍把所有该打点的事情都打点好了,去唐河接吴晓雅。 凌惠珍在四爷那里,见到黑瘦的吴晓雅时,一阵心酸。 吴晓雅见到母亲的第一句就是:“妈,俺要回俺们自己的家,俺不去别的人 家里,也不要待在四爷家里了。” 吴晓雅在母亲的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故事听到这时,高真宇能清楚地感到吴晓雅显得很有些恍惚。 她总会把很多的话,反反复复地停留在无关要紧的细节,柔弱的细节。但是, 高真宇思路清晰,他总是不会忘记提问一些关键环节。 高真宇总问,后来呢,那么后来呢? 高真宇在问这句话时,脑子里一直有一个印象,一个农村的印象。这个印象, 他在很多影视节目中见过。在那里,有很多催人泪下的场景。 高真宇本身也真正去过农村,体验过那样的生活。 说不定,他去的还真是吴晓雅的家乡吴店庄呢!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那时,高真宇还没有来到桶城。一个闷热的八月,他去中原会一个高中同学。 那个同学家也住豫西的某个小镇的农村。 当吴晓雅说他们家“冲着大路”时,高真宇在脑子里很快闪出了在同学家见 过的画面。 当时,他们没事做,在河堤的大土路上骑车玩儿。那些土路,纵横交错,有 很多很羞涩的女孩儿,低头从他们身边走过。 那些女孩的皮肤很好,没有化妆,羞涩的窘态,充满红晕。他着迷了很久。 那段时间,高真宇在梦中快被那些印象弄疯。 现在,当吴晓雅对他讲述起农村的场景时,他不由自主地闪出了她们。 高真宇还记得,当时他和同学口渴,去村民家讨水喝(那户人家离高的同学 家的村庄很远,村民们相互不认识)。村民很热情,不但用搪瓷的茶缸盛了开水 给他们喝,还在地里摘了又大又沙的西瓜,让他们歇下来慢慢吃。 摘瓜的中年妇人热情、亲切的笑容,高真宇现在又想起来了。 不但想起来了,甚至她和晓雅的母亲的面容,有些叠合起来! 其实,从某个角度看,吴晓雅在回忆时,高真宇也在回忆。 高真宇越来越关心吴晓雅的故事,忍不住追问:“后来呢,那么后来呢?” 这时,吴晓雅就会从恍惚中透出伤感。 她明亮的眼珠子里,透出更多忧郁。 吴晓雅想,眼前的这个人啊,他怎么这样,怎么这样只对故事感兴趣啊?还 有她自己,怎么可以这样原原本本地,把过去毫无保留地透露呢?……是他有倾 听的欲望,还是她自己无法控制情感而倾诉?吴晓雅一下子感到了很沉重的稀里 糊涂。 但是,就在吴晓雅的心里如此这般微妙的时刻,高真宇说:“晓雅,别讲了 吧,如果你觉得回忆是一件很让人难以忍受的事,你就别讲了,回忆有时真的没 有多少意义。” 经高真宇这么一说,吴晓雅觉得过去的事情突然又清晰了。 她觉得自己并不伤感。吴晓雅觉得,回忆这种方式也许可以叫作“梳理”。 她还从没有好好地梳理过过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