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马城到桶城有多远(13) 在特殊的时刻、面对特殊的人,在经历过许多事情之后,梳理过去也许能产 生出特殊的衍射——审视对方、发现自己现存的处境! 吴晓雅抚摸着裤袋里高真宇送的光滑的琥珀珠子,再次感到故事的流畅。 8 我们的这个故事继续推进,继续回到它特定的历史时刻。 凌惠珍决定了的事情,从来就没有被改变过。 关于这一点,很多同时见过吴晓雅和凌惠珍的人,特别是男人,他们会说她 们骨子里具有某种不可饶恕的固执和原始冲动。 但是,吴晓雅听后会把眼神轻蔑地一瞥:他们并不了解什么叫固执,或者冲 动,其实那就是把握住自己! 不过有一点吴晓雅很明白,她的确是个很倔的人。在和家里人吵架时,母亲 凌惠珍经常这样数落她:晓雅,这死妮子真是倔得出奇哩,原来出生在裤兜里的 货,就真是倔哩! 吴晓雅倔的具体表现,是对鸡毛蒜皮的事她都要争赢,不但要争赢,而且要 一口气争赢。 一想起母亲说她出生在裤兜里的事,吴晓雅的脑子里就会浮出一幅幅奇异的 画面。因为她自己并不清楚她出生时是怎样的一种情形;再说,人也不可能一出 生就对身边的事怀有记忆。所以,吴晓雅只能凭着想象,理解自己出生在裤兜里 的事。 吴晓雅无数次听见母亲以不同的方式重复——有时是在母亲对她骂骂咧咧时 重复,有时是母亲和一帮妇女闲话生儿育女之类琐事时重复,还有时是母亲把吴 晓雅搂在怀里,一边用手抚摩她的那颗小脑袋一边面色神往地重复。 母亲重复:“俺生晓雅的前一分钟,突然觉得尿急,赶紧就往茅坑里跑,哪 知解开裤子刚要蹲下,肚子就一阵抽疼。眼前一晕,空气中突然飘起五彩的珠子, 轻盈的气泡般的珠子,就像琥珀,半浑浊半透明。俺走不动了,跟着马上就破了 羊水。这死妮子就哧溜一下,滑在裤兜里了。带血带水,弄得茅坑摊了一地。” “真是一个倔得当当响的家伙啊!”母亲说晓雅出生时,都不让人准备准备, 想出来就非要一股脑地出来,你说倔不倔? 当然,这是后来的事,是后来晓雅自己有了记忆从母亲口里听来的话。 在听母亲讲述时,晓雅觉得好玩得很——明知道自己要生孩子,还跑茅坑, 怎能怪我倔呢? 所以,在吴晓雅与别人的任何一次冲突中,她从来不会向别人承认有一丝一 毫的倔。即便有,她也固执地藏在心里——我就倔,又怎么啦,谁让你们招惹俺 的! 总之,废话说了这么多,凌惠珍和吴晓雅的确如别人所说,很“固执”。 这种固执最简单的表现,就是她们决定了的事情,从来就不会被改变! 凌惠珍决定把这次举家迁徙的计划,放在一个月黑之夜。 凌惠珍觉得这有两个好处:一个是可以避人耳目,让大家在另一日的惊慌里 明白,注定的事实终于成了现实;另一个好处就是,她认为让孩子们在梦一样的 情景之下,也许能够去试图印证、回想、渴望家庭完整时的情形。当她们一觉醒 来,发现原来幸福的家庭景象,已经重新回来! 但是,世间所有的事情,并非如想象的那般奇妙。 凌晨两点,一辆拖拉机啪嗒啪嗒地开进了村庄,停在吴晓雅家的门口。 从车上跳下一男一女两个人,都圆溜溜的。女的高高的,满脸肉滚滚的样子, 率先从车上跳下来;男的也高高大大的,结实得像一堵墙,从驾驶座位上翻将下 来。两个人径直地走到门口边儿敲门。开门的是凌惠珍。 让进门以后,稍微地说了几句话后,凌惠珍把房间里的两个箱子挪腾了出来。 男的一搭手就扛上了车子,两个箱子放好以后,再放了些七零八落的其他家私, 然后,在车子的间隙里用五六床铺盖卷儿,垒成一个舒适的“炕”,凌惠珍就到 孩子们的房间里去了。首先,她把小女儿雅莲从“黑甜”的睡梦里,抱到了车上 ;然后是雅春。 吴晓雅是自己醒的。她从床上坐起来,说:“妈,做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