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马城到桶城有多远(14) “不做啥。妞儿,赶紧起来吧,俺们去你姑那里住几天去!” “哪个姑啊?”吴晓雅显得迷迷瞪瞪。 “远房的,你没见过。妞儿,听话,赶紧了!”凌惠珍有些烦躁。 “可是,天都没有亮呢!” 吴晓雅正说着,满脸肉滚滚的那个中年妇女过来了,说:“这妞儿真乖,呓 症了吧?” “赶紧叫姑,”凌惠珍和吴晓雅话还没说完,扭头对走进门来的胖女人说, “嫂子,这妞儿们一大,就不听话了!” 吴晓雅朝胖女人狠狠地瞪了一眼,然后,慢腾腾地从床上爬下来,跟着母亲 上到了车上。 那个肥滚滚的、吴晓雅始终没有叫一声“姑”的女人,在后面帮着掖了两床 被子,跟着进进出出。搬完该搬的东西,凌惠珍从车上下来,四下里扫视了一遍。 她把门拉过来,用一把大锁锁了,再把钥匙挂在门上,也跟着上了车。然后,拖 拉机便又像刚才来时一样,啪嗒啪嗒地响个不停。整个过程不足半个小时,迅捷 得不可思议。 在颠簸的路途,雅春、雅莲一直在迷迷糊糊地睡着,像再一次回到幼小时候 母亲的摇篮里那样,睡得香香甜甜。吴晓雅却不一样,自从拖拉机发动以后,她 就再没有睡着过。 吴晓雅躺在母亲和那个陌生女人的对面,她借助昏暗的夜色,看见母亲坐在 箱子上,无限伤感与倦意。夜色颠簸中的母亲,显得极其脆弱,这是吴晓雅几乎 就没有见过的母亲的形象。凌惠珍在吴晓雅以及家里所有孩子心目中,一直以来 都是非常干练的。在吴晓雅的思维里,她基本上认为母亲是一台机器,准确、果 敢、铁石心肠。但是,在父亲去世后的第三天,吴晓雅就发现了母亲僵硬表情背 后的脆弱。吴晓雅在一瞬间,觉察到了母亲的另一面。但是,这一会儿,吴晓雅 躺在铺盖里,在漆黑的夜色里隔着半米的距离,再一次看见了母亲稀少的一面。 吴晓雅没有想清楚,母亲的这两种形象,反差为什么这么大。 车一直颠簸地开着,吴晓雅就一直这样看着母亲。有时候,她也看看身边熟 睡着的妹妹们。 凌惠珍以为孩子们都睡着了,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那个肥滚滚的女人的一些 问话。但是,凌惠珍基本上都是挑最简单的回答。渐渐地,交谈的话越来越短, 问话也越来越少。在肥女人一句“有日天本事的女人,没了男人也圆不成蛋”之 后,是长时间的沉默,或者是她们的谈话在一句总结之后,宣告了结束。 那一刻,吴晓雅变得异常清醒,她的每一个神经细胞,都不愿意再沉默。 吴晓雅终于觉出了问题的异常与严重性。她突然意识到,去一个亲戚家为什 么要带这么多的东西,而且,这些东西好像基本上是母亲的嫁妆,难道母亲真要 带她们离开原来的家?吴晓雅想起小叔说的话,“你母亲要把你们姊妹们一起带 走”。她掀开压着身体的铺盖头,觉得胸口被被子窝得难受! 车继续颠簸,大约过了两三个小时,吴晓雅这种“沉闷中的清醒”,被另一 种场景打破。 天依旧漆黑,但是,拖拉机已经到达了目的地。胖女人和她的胖男人,以及 屋子里的另一个吴晓雅不知道叫什么的男人,把箱子鼓捣进房间。吴晓雅和妹妹 们一直挨着母亲拘谨地坐着,旁边有一男一女的两个孩子,眼睛咕噜噜转地瞅着 她。那是胖女人的两个孩子,他们朝吴晓雅投来异样的眼神。那种眼神让吴晓雅 想了半天,终于明白是一种曾经她的老师,在课堂里描绘时才用的句子——包含 着可怜和厌恶的复杂感情。吴晓雅不再畏缩,但这时,那个一直死盯着妹妹的女 孩对吴晓雅说:“姐姐,妹妹没有洗脸,头发乱得像个小疯子!”吴晓雅赶紧一 瞪眼说:“看啥看?有啥好看的,不洗脸又咋啦!不好看,就别看!” 胖女人赶紧跑过来,把自己的女孩拉走。 母亲也立马对吴晓雅说:“你这么大了,懂点规矩行不行?!” 吴晓雅不理睬,一下跑到刚才的女孩身边。母亲和胖女人以为她会打架呢, 都赶紧地把目光转过去,看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