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 这想必是个诗社,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人生难得呀! ……日后,我也能入 诗社起诗社了 ……" 天寿微笑不语。 天福说:" 你不信?其实我一直想有这么一天呀!"天福拉天寿坐在栏杆下的长 条凳上,说," 有些事我从没有说过,实在是觉得惭愧,有辱先祖……我家五代以 前还是官宦人家,做过一任太守的。就是到了祖父,年轻时候也曾考取过秀才,无 论如何也该维持个书香门第… …可他老人家屡试不中,便改做生意,竟赔了个一 败涂地,不上三年工夫,家败人亡。我还不到两岁,父亲就亡故了,六岁那年又死 了母亲。舅舅把我卖到戏班,可叹我家四世单传,只剩我这一条根,竟又堕入了风 尘! ……若不是柳师傅认为螟蛉,收作徒弟,我怕是早成饿 殍,倒毙路旁啦! … …" 天寿笑道:" 怪不得人人都说你没有江湖气,仿佛翩翩佳公子,原来真是有来 头的哟! 所谓 出污泥而不染,是不是?" 天福感叹道:" 洁身自好,乃士人之本分。师弟你不也一直奉为座右铭的嘛! 即便下九流, 也自有清浊之分……本以为此生出籍无望,不想得林大人青睐,跳 出梨园,也算是老天开眼 ,不幸中之万幸了。我定要借此一线生机,重新光耀门 楣,告慰祖宗于九泉之下!" 天寿听得十分入神,也很感动,说:" 当为师兄壮志雄心浮一大白!" 天福慨然一笑,要天寿一起注意听那些游客吟诗,不想人家说的江西话,竟一 句听不懂。两人便转过去看墙上的题咏,诗也有词也有,好的也有,打油的也有, 天寿却极不满意,说,竟没有一句能为师兄一吐胸中块垒,也实在辜负了郁孤台。 天福望着滔滔江水,情不自禁地 吟出了使郁孤台扬名天下的那首《菩萨蛮》:" 郁孤台下清江水……" 他才吟了一句,天寿已按捺不住满腔激烈情怀,只觉得逸兴遄飞,竟用《菩萨 蛮》的曲牌, 将它唱了出来: 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江晚正愁予,山深闻鹧鸪。 清越的歌喉、浓郁的韵味,把游客们都吸引过来,驻足在他们周围静听。歌声 方停,一片击 节叫好,立刻有好几个游客来询问。天福不愿多事,推说是行路人, 听不懂大家的话,领着 天寿匆匆下台而去。 但天寿兴犹未尽,说绿园酒楼的酒美菜香,又去买了一小坛封缸酒,捧着用鲜 荷叶包裹的熏 肉、烧鸭、卤鹅、白切鸡,还有一包五香豆腐干,笑眯眯地对天福 说:" 回船上去自己庆贺 ,开开心心,一醉方休!" 封缸酒真好,不愧此地名酒,又浓又甜又糯,透亮的琥珀色酒液,浓厚得挂在 杯壁,芳香透脑。月色真好,照得江面银光万点,照得船头亮如白昼。使得原本在 中舱客厅里对酌的天福天寿,不由得把美酒佳肴和坐垫一起搬到船头,相对饮酒赏 月。已有七分酒意的天寿,酡颜 醉色,俊目含水,不住地笑着,手舞足蹈地对月 长吟: "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天福也有几分醉意,笑道:" 师弟,从今而后,你我当是醉后不分散了!" 天寿停了动作,回转身直直地盯着天福。月光从背后画出天寿的身形和面庞的 轮廓,仿佛给她镶了一道明亮的银边,衬映之下,面部显得黯淡而神秘,平日清澈 明净的眼睛似乎蒙上一层暗蓝,内中有水银珠在滚动,十分不安定。她轻声地、但 非常直率地问:" 师兄,你当真 要娶我?" 逃亡途中,天寿一直在问自己:敢不敢再冒一次险,不认命呢? 胡家书房院的大霹雳在他心上劈开的伤口刚刚愈合,师兄的求婚就接踵而来。 明明自己命犯 孤鸾,偏偏还桃花运不断,这不是老天爷故意折磨人吗? 但,大师兄绝不是胡大爷! 大师兄不是纨子弟。 大师兄没有断袖【断袖:汉哀帝宠幸董贤,共寝时董贤压住了哀帝的衣袖,哀 帝起身 怕惊醒董贤,割断衣袖。后世便以" 断袖" 喻男宠。】之癖。 大师兄从来宽厚温良,真挚诚恳。 大师兄儒雅大方、风度翩翩,有天寿最熟悉最喜爱的书卷之气。 最要紧的是,大师兄与小师弟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知根知底,相互依恋之情 割不开扯不断 ;后来又一起历经磨难,如今的天寿越发离不开大师兄了。 那日对爹爹发下重誓之前,爹爹曾经说过:" 除非你师兄愿意娶你。可你若应 了,人家要受 害呀! ……" 如果他不在乎受害不受害呢? 大师兄情义深厚,一定不会在乎! …… 天寿肯定自己不违誓,相信也依了父命,心里塌实了许多。只是上次不认命的 阴影还笼罩着 ,又因脸皮薄不知如何表达。今天借着酒意壮胆,直截了当地问出 了一个女孩儿家不能出口 的问题。 天福沉醉地看着天寿,笑道:" 这么多年,你我情同骨肉,由兄弟而成夫妻, 世上千百万人,谁有这样的福气! 求都求不来的呀,还用我给你发誓不成?……你 不会后悔的! 日后我若有缘,能登上仕途也说不定,那时候,我就该尊你一声夫人 了!"说着,他做了个《奇双会》 里县官赵宠的身段,用戏中韵白唤道," 啊-- 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