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一双温暖的手,柔若无骨,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顶,她的面颊,竟是他的大姐姐 媚兰! 媚兰安 慰地笑着,笑容还是那么妩媚迷人,她说:" 小妹,我跟你一块儿 回家! 我很久很久没有见到爹娘了,我好想念他们哪! ……咱们走哇!" 天寿忘了父母已经亡故,也忘了媚兰已经问斩,像个小女孩子一样,拉着大姐 姐的手,蹦蹦 跳跳,心中很是骄傲:要是往日一起练功的小子们能看看,我有个 多么美艳绝伦的大姐姐,非把他们眼红死不可! …… 一彪人马从地里冒出来,拦在面前,两个穿红衣、袒着半臂、头戴一根山鸡翎 子的刽子手, 一把就将媚兰揪了过去,五花大绑,并在背后插上了死刑犯的字标。 天寿吓坏了,大叫" 大 姐姐大姐姐!" 媚兰脸色煞白,却还对着天寿微笑,但笑得非常凄凉,她说:" 小妹小妹,你 不明白,我跟你一样,到了这步田地,实在由不得自己啊! 你没罪,我也没罪,谁 不想活着,谁不想活得好活得自在活得滋润?我做的就是这门生意,没偷没抢没害 人,更没有杀人放火,比起那些 该死却能不死的人,我实在不该死啊! 我不服… …" " 喀嚓" 一声,媚兰的头被砍落地,腔子里的血喷得好高。滚到天寿脚边的媚 兰的头仍对天 寿凄凉地笑着,还张嘴叫了一声:" 小妹! ……" 天寿吓得尖声大叫,一下子跌坐在地…… 天寿尖声怪叫,把守候在床边的英兰吓了一跳,连忙推着喊道:" 天寿,天寿, 你醒醒儿, 这是怎么啦?……" 话没落音,天寿猛然从床上坐起,一下子就搂住 了英兰的脖子,可怜地 哀告着: " 姐夫,救救我! 姐夫快救救我啊! ……" 英兰一怔,只觉得天寿全身冰凉,筛糠似的颤抖,淋漓大汗把衣服全都湿透了, 头发像是浸在水里一样,而紧贴在英兰身上的胸腔里,那颗心跳得突突的,就像有 只被追捕的小鹿在拼命奔逃,带得英兰也心里发慌,赶快把天寿推开一看,一双惊 恐的眼睛瞪得极大,黑眼珠几乎占满了眼眶,以至眼圈儿似乎都被洇黑了一大片。 英兰心里害怕,更加用力地摇晃她:" 天寿! 醒醒! 你快醒醒啊!" 天寿呆呆地望着英兰,好像还没认出她。英兰赶紧端上预备在边上的热茶,天 寿接过来就往 口边送,却送到前额上,一倒,茶水全都泼在了脸上,流了满身。 英兰哎呀地叫出声,天寿 浑身一哆嗦,这才真的醒过来。 英兰连忙找手巾为她擦干水渍,再递给她一杯热茶。天寿如饮甘泉,咕噜咕噜 喝了个畅快, 放下茶盏,才用平日的神情和声调叫了一声:" 姐。" 停了一停, 说," 我又做噩梦了。" 英兰长出了一口气,笑道:" 梦醒了,酒也醒了吧?真吓死人,没见你刚才搂 着我的脖子一 个劲儿地喊叫,姐夫救我姐夫救我,差点儿把我勒死! ……" " 真的?" 天寿问,梦中情景又影影绰绰地回到眼前,不觉心头一阵凄楚。 英兰抿嘴笑着,眼神很特别地看着她,说:" 傻孩子,你为什么早不说真话? 咱姐妹同嫁了 他,有多好! 他那为人,不会嫌弃你,你也就终身有靠了。你呀, 真是的! ……" 我是喜欢姐夫,可我不一定要嫁给他,特别是不一定要像你一样去做他的妾。 你以为你就是 终身有靠了吗?你难道不也很可怜很可惜吗?--天寿这些话没有说 出口,她只目不转睛地 望着姐姐,轻声问: " 你都知道了?" 英兰敛起了笑容,叹息道:" 天禄都说了……你别怪他,是我逼着他说的。我 这心里,唉! ……真不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实在难为你了! ……我虽说还 不全明白,可想想过去那 些日子那些事,我心里跟刀割也似的……唉! ……" 英兰低头抹泪。天寿怔怔地望着黑漆漆的窗户,许多往事汹涌而至,逼得那一 股凄凉悲酸之 气在她胸臆间冲撞激荡,极力寻找喷涌而出的罅隙。她竭力压制, 颤抖着声音问一句: " 什么时辰了?" " 二更早过,快三更了……" 英兰仍然哽咽着。 桌上的灯焰不时跳动,时而伸得长长的,时而缩成小小的,使室内忽明忽暗, 映在天花板和墙边的人影也随着忽而清晰,忽而模糊。天寿凝视着屋顶,又似透过 屋顶看向很远很远的天际,望着不知什么地方,脸上仿佛一无表情,只轻轻地、轻 轻地,仿佛十分平淡、仿佛在讲 家长里短,说道: " 爹打过我,姐知道吧?" " 那怎么不知道! 为学戏,短不了,天天不是罚站罚跪罚饿饭,就是打手心打 屁股,打得那 个狠! 亏你小小年纪,竟都挨过来了……" " 不,不是那个,是扇耳光,打脸。" " 爹打你耳光?不能吧?他常说树要皮人要脸,就是把徒弟打伤了也不能打脸, 还说最是唱 旦角的,凭的就是一张脸……唉,我抽你那个嘴巴罪过呀,坏了爹的 规矩,真该死! ……" 天寿眼睛还看着屋顶,只苦笑着摇摇头。 " 爹真的打你脸了?你是爹妈的心尖子,要靠你发家养老的呀!" 天寿脸上掠过一丝奇怪的笑,似伤感似苦涩,眼睛依然望着看不见的天际,沉 默了许久许久 ,终于开口说了,仿佛是对英兰,又仿佛是在自语: " 不能怪爹娘,老天生我的时候,就弄得我不清不楚,也就注定了我这一辈子 不清不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