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林公伸手示意,说:" 快快请起,天福,请你师傅师弟坐下喝茶。" 随后,他 注视着柳知秋 ,笑道," 柳师傅,你几乎变了个人,要不是天福领了来,就是碰 面也决不敢认。" 柳知秋惭愧地笑道:" 当年大人巡海到裙带街那程子,满街十有八九都是鸦片 鬼瘾君子,小 民我更是万劫不复,死到临头。大人你下了戒烟令,收缴鸦片烟具, 严惩逾期不戒者,却又 亲自巡海给我们这些烟鬼分发戒烟药,命专人督促医治, 才留下我这条狗命,重新做人。小 民我来生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大人的恩情! 如今我痛改前非,又有徒弟们相帮,这几日就 要盖新房了,有了住处,好好做人 家,再捡起旧日营生,还有后半辈子好过呢!" 林公点头笑道〖BF〗:" 〖BFQ 〗烟鬼难得有你这样好结果的,若不是我这几 日就须返京, 还真想去看看你的新房新家。你的那个旧住处,实在令人难忘。" 柳知秋和天福天寿都很不好意思,因为那住所比狗窝还不如。 林公继续说:" 现在对你说真话,你也不必生气。当初我看你沉溺太深,不可 救药,一年半期限内决难戒除,已打算放弃。是你这两个孩子太好了,苦苦哀求, 宁肯卖身入府为奴也要救你。我看他们两个知书达礼,为人忠厚可靠,字又写得甚 好,正是用得着的人才,这才聘他们去了译馆做抄写,对你也才格外看顾,格外强 制医治的。若靠你自己,本性原欠刚强, 十有八九不能成功。" 柳知秋浑身一激灵,额头沁出冷汗。他懂得林公所谓" 打算放弃" 的意思。因 为林钦差当初在向夷商强制缴烟的同时,也颁布了对内的" 治罪条款" ,里面除了 "开设窖口者杀、勾通外夷潜买鸦片者杀、囤积发卖者杀、海口兵丁受贿纵私者杀、 私开烟馆者杀" 之外,还有一条:吸食人犯一年半限满不改者杀! 也就是说,他本 是在杀难逃的,竟能生全,捡回一条命! 感激之情在胸臆间回荡,一句藏在心里的 话,咽了又咽,还是没咽下去,竟自说了出来: " 不怕冒犯大人,小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公笑道:" 戴罪之身,何谈冒犯二字?但讲不妨。" 柳知秋说:" 我与大人并非初识。" 林公目光灼灼,望定柳知秋,轻轻问了一声:" 哦?……" 柳知秋说:" 许多年前,京师前门外,东兴茶楼……" 天福天禄和天寿都惊奇不已,一齐望着林公。 林公终于点点头,面色变得沉郁,慢慢地说道:" 也算一段缘分吧。巧就巧在 你正好碰上了 我和琦侯爷,这么些年后竟都前后来到广州……看如今局面,可知 你测字不准了。" " 不,不!"柳知秋一连声儿地否认," 无论大人你如何境况、如何际遇,遭何 等坎坷,哪 怕革职问罪,你终究还是国中豪杰,栋梁之材!" 林公苦笑,道:" 多谢你了。栋梁之材未必能成栋梁,何况大厦将倾,独木难 支,且看后生可畏吧! ……那么我也告诉你一件事,他们怕你难过,再三地想要瞒 过你的。" 他说着,用手指指天福和天寿," 他们为第二次救你,差点儿送命,你 想不到吧?这样的好孩子,你可 不能辜负了!" 柳知秋目瞪口呆,半晌才口吃吃地说:" 怎么……是怎么……怎么回事?" 天福和天寿都低头不语,天寿甚至咬紧了嘴唇。 林公笑道:" 事已过去,也不必再瞒他,他若知道真情,今生决不会再近鸦片。 天福,你说 吧。" 天福终究有些难以启齿,说得就很简单-- 事情出在夷商缴烟的那一个多月中。 天福天寿都被分派到了缴烟现场,天福在接收口处管登记,把由夷人趸船上运 来的鸦片箱数精确入账;天寿给派在检验入库口,将由专管官员检验分类的各种鸦 片分别上账,好让民把它们送到不同的库房。二十二艘庞大的鸦片趸船,缴来了 两万多箱各种鸦片,把轮流替班 、日夜值守的文武官员、水师兵丁、搬运民、 管事师爷和天福天寿他们这样的小书吏,累 得喘不过气来。 就在缴烟已近尾声之际,突然有人来告诉天福,说天寿被搜出夹带鸦片,已经 拿问监禁了! 天福闻讯大惊。缴烟是大事,制定法规极严,徇私舞弊者杀无赦! 事实上,在 缴烟过程中, 已经处决了十多个窃贼并枭首传示。天福怎么也想不到天寿会做这 样的糊涂事,莫非受人陷 害,或者另有冤屈? 他赶去探监,兄弟见面,天寿只是痛哭,说出真情顿时令天福手脚冰凉,完全 傻了眼:天寿确实偷拿了一块检验时遗落在屋角的公班土,人赃俱在,还是十多名 水师官兵当场查获。问起原因,天寿说请假回去看病重的父亲,竟是旧病复发,烟 瘾又极其凶狠地制住了他。天寿 明知这在戒烟过程中人人难免,还是被老父上吊 撞墙、惨不忍睹的形状吓住,回来便不顾一 切地犯下了这杀头之罪。 这是斩立决的大罪,说杀就杀,一点不能延误。天福当即投案自首,说是自己 利用幼弟年少 无知,指使他干的,自己才是当杀的首犯,求管事官释放天寿回去 照料病重的师傅。管事官 没有放天寿,还把天福也收了监。 过堂的时候,兄弟当面对质,天福天寿都说自己是首犯,争着赴死,竟当堂争 辩,互不相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