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 如今广州城里真的像你刚才说的一派升平?" " 没错儿。将军总督自出告示通商安民以后,就为先前阵亡将士祭奠安葬,整 整三天,广州城里白幡白幛雪柳和纸人竹马,简直的就是雪海银山! 逃出去的士民 也纷纷返回。各大宪铸炮制枪备军粮办草船扎木筏,还广招壮丁,操练水勇和快船, 客军官兵也在加紧演练。你回 去看看就知道了,必操胜券!" " 但愿应了你的金口。" 天禄笑了笑。 " 看你说的什么话!"天福擂了天禄一拳,又说," 你见到师弟,还是再劝劝他, 不要唱戏 了吧,这实在不是咱男子汉安身立命之所在呀!" 天禄打趣道:" 跟着林大人没多久,你连说话都这么文绉绉的了! 就不怕我起 鸡皮疙瘩?好 好,我不说啦! ……可师弟正唱得大红大紫,怎么肯呢?再说师傅 生病花销大,也得他挣钱 呀!" 天福皱皱眉头:" 哪怕停一停,等打完这一仗呢。广州城里客兵骚扰特甚,我 真怕师弟出事 。" 天禄还是满不在乎地笑道:" 你刚才还在说广州城里这好那好呢。再说天寿哪 里还把师兄看 在眼里?有胡大爷护持着,他还怕谁?" " 我知道你从来信不过胡昭华。" 天福当然听得出天禄的怨气," 其实小师弟 对他一直是若 即若离,从不逾分。不过此人也确实仗义疏财,对咱柳家有恩。这 回他为了议和,两次出入 炮火中,很得小师弟钦佩哩!" 天禄他们闯上胡家游船找到天寿那日,杨老将军与林大人对胡昭华代花旗国领 事提出的停战贸易还不敢答应。不料过了五天,英夷兵船就攻占了凤凰冈炮台,紧 接着沙面炮台、海珠炮台、东炮台和红炮台相继失陷,整个广州城就处在了英夷舰 炮的威胁之下。同时,英夷的步兵也登陆,占领了城外西南角的十三行街商馆区, 将一面英国米字旗重新升上了英国商馆的屋顶。广州城门四闭,在连天的炮火中, 百姓关门闭户,街衢无人,男女老少都躲在家中惊 惧万分,连婴儿的哭啼都被母 亲用奶头堵住,这个素来繁盛热闹的南方大都会,一时竟如鬼 城一般寂静可怕。 无兵可调、无计可施的杨老将军终于使出了缓兵计,命广州知府缒城而出,会 同花旗夷人和 胡昭华面见义律,几番来往,很快达成停战贸易协定,翌日官府出 了通商安民的告示,炮火停息,广州才算逃过这一劫。 更早些时候,也即英夷攻占虎门乌涌炮台之后,广州城内正值群龙无首的混乱 局面,也是胡昭华同另一行商潘启官,会同花旗夷商和西班牙夷商去到阵前,告知 英夷,广州知府要求立即会见英夷全权大臣。这请求被接受,广州知府也就登上了 义律的" 加略普" 舰,达成了休战三天的协议。尽管这协议对广州方面用处不算大, 却无疑在胡昭华平素富豪行商的形象上又抹了一层救民于水火的义士光彩。 听天福这么一说,天禄沉默不语了。 天福试探地看看天禄,又说:" 胡大爷对天寿,这么多年也真算得是一往情深 了,要是师弟 有意,我看随了他也好,终身有靠。终不能一辈子唱昆旦吧?" " 那可绝对不成!"天禄突然态度激烈地说," 胡昭华这路公子哥儿咱们见得还 少吗?家里 三妻四妾,外宠一大群。他不过想得师弟不到手,才这么急赤白脸地 干那些仗义疏财的事儿 。花几个钱对他可算得了什么! 真到了手,玩儿够了一脚 踢开,师弟这辈子可就完了!" 天福想想说:" 虑得也是。不过,想想前朝今代,唱小旦的也出过好几位' 状 元夫人' 〖ZW (〗" 状元夫人" :传说乾隆朝名臣毕沅未第时与一优伶相好,情笃 如夫妇,后毕沅得中状元,优伶就被人戏称为" 状元夫人" 。】不是?只要真情实 意,将来师弟也许比你我还有好日子过呢。不然,你看他岁数越大性情越古怪,说 亲的事,怕也要成泡影……" 天禄不解:" 怎么呢?" 天福叹气:" 唉,你倒想想看,自小到现在,他可正眼瞧过女人一次吗?" 天禄一惊,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倒不觉得小师弟是那种生来就有" 龙阳癖" 【 "龙阳癖":战国时,魏王有幸臣封龙阳君,后世便将好男色者称为" 龙阳癖" 。】 的人,小师弟对师兄的依恋也不含什么邪念,他想到的更可怕。思虑再三,他终于 低低地说,声音 甚至抑制不住地发颤了: " 小师弟他,莫非是……莫非是天阉?! ……" 天福脸都白了。他伸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眼睛望着远处的海,好半天,才慢 慢地说道:" 有件事,师傅要我发誓不对别人说的,可事到如今,不挑明了,你我 跟着陪绑,都得打光棍儿! ……那是两年前你不在那阵子,师傅戒烟死去活来,把 我跟师弟也累得七荤八素,师弟 体弱经不住,大病一场,我只好喂药喂水喂饭, 日日夜夜地,得把这一老一小都伺候好了不是?师弟病愈之初,路都走不动,有一 回我背他出屋透气,觉得不大对头,挺担心,悄悄问他:' 你那儿一直没长大吗? '师弟一怒就从我背上滚下去,坐在地上不走了。我好心告诉他:十五六岁的人那儿 还不长大,就得赶紧找郎中瞧瞧了。他倒气得白眉赤眼儿地骂我讨厌,还一个劲儿 地说' 不要你管! 不要你管!'真是个孩子,啥都不懂! 唉! ……" " 你跟师傅说了?" " 这可是关系着师弟的终身大事,能不说吗?师傅总该拿个主意才是。可师傅 倒一个劲儿地问我:看到了什么?师弟热昏的时候有没有给他擦身?有没有为照看 他夜里跟他同榻而眠?……你看师傅拿我当什么人! 我当时真生气,差点儿发作。 师傅反倒软下来,凄凄凉凉地不 住地叹气,说,这孩子真是有运无命,强求不来 的,天阉不天阉的,现在还难说,他才十五岁,再长长看吧……我担心柳家后代香 烟,就催着师傅给师弟瞧病,哪知师傅脸色更加难看 ,嘴里颠来倒去地叹说' 命 耶命耶!'竟滴下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