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福和天禄靠在船舷边,望着船下流动着的清澈透明的蓝绿色海水,都那么心 事重重的,已 经交谈好一阵了。 " 我到底也没弄明白,昨天究竟出了什么事!"天福端正的面容少有这么疑惑和 忧虑,一夜 不眠使他眼睛布满了血丝,白皙的面容微微泛黄。 天禄回眼来看看师兄,眉间那道竖纹比平日显得又深又长,沉郁地问:" 咱们 在墙根儿躲那 大霹雳之前,你没听到什么动静?" " 没有哇,满耳都是风雨雷电! 你听到什么了?" 天禄黑眉紧皱,沉默片刻,摇摇头:" 像是有人大叫大笑,又不很清楚。" " 没想到雷劈死的模样这么吓人! ……我现在一闭眼,就看见胡大爷和王师爷 那两张焦黑的 脸,眉眼扭曲得比戏里的钟馗还难看!" " 哼,遭天雷打,定是干了亏心事作了孽!" " 莫非他们把咱的小师弟……" " 这种事对他们这号人算什么! ……倒是小师弟一直不对劲儿,得想个法子哄 他吃口饭才行 啊! 不吃不喝不睡,也不说话,只呆坐着,可别出事……" 昨晚,他们发现劈断的大树边躺着两具遭雷殛的尸体,都吓坏了。但天福天禄 都是见过世面的,很快镇静下来,与雨香商定,就说雨香是带天福天禄去胡宅寻天 寿的,与天寿在半道儿相遇,一听说柳师傅病危,天寿便急忙跟两位师兄回香港岛 去了。雨香呢,因为回来时候雨太大霹雳又吓人,找了个地方避了避,所以回班子 晚了。这样,就把天福天禄天寿和雨香都从胡宅雷殛的事里择了出来。随后,天福 就背起仍然昏昏沉沉的小师弟,冒着毫无停息之意 的倾盆大雨,和天禄一起直奔 码头,连夜雇船离开广州。 天福此次赶来广州,确实是因为柳知秋病重,开始吐血,还拒绝吃药。广州打 仗,消息不通,师徒二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英夷的兵船刚刚开始退出珠江, 天福就搭第一只来广州的船寻师弟,从残毁的老郎庙找到城外的胡家班,从雨香口 中得知天寿的行踪,便同着天禄 雨香一同来到胡宅,不想竟遇到了这样的事。那 震得人眼花耳聋的大霹雳和断倒的大树没有伤到他们,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至 今想来还心有余悸。天福便宽解地说: " 唉,见到那两人的样子,你我都心惊肉跳,小师弟素来柔弱,又是亲眼看到 雷劈,哪里经 得起,多半是吓坏了! 离开广州、回听泉居住些日子自会好的。只 是师傅病重,他又要多一番心事了。" 天禄无言,只是一叹。 天福话题一转:" 我还是担心,胡昭华毕竟是广州名人,这事万一牵连到我们 岂不是麻烦? " " 不会," 天禄胸有成竹," 昨夜的大雨直下到今儿早上,什么痕迹也都冲没 有了。雨香年岁小胆子不小,又讲义气,再说他也不愿牵扯到这麻烦事里头。况且 我们并没有做任何坏事 !就算这里面藏着污糟罪案,也只有他们两个欺负小师弟, 断然不会是小师弟呼风唤雨,使天雷打死这两个大人! 放心好了。小师弟回听泉居 再好也没有了。服侍病人也能让人分分心 ,忘掉这件倒霉事……" 两人正低声谈论,船老大急匆匆地走来,说:" 二位爷,东面云色不对,好像 要起风,天也 闷得厉害,看样子还有大雷雨……" 天禄故意轻松地笑道:" 风大正好张帆,船走得更快,我们多给你船钱。" " 不是呀,二位爷,我这船小,扛不住,不敢朝前走了,得赶快靠岸!" 天福天禄四顾,水天一色,茫茫无际,哪里能看得见陆地? 天福说:" 这不是风平浪静吗?为什么要靠岸?现在离香港岛也不远了吧?" 船老大着急:" 二位爷不在海上过活,跟你们说不清! 我只对二位爷再说一句, 听不听在你 们了:我的船这就往岸边靠,赶在风雨前,大家阿弥陀佛;赶不及的 话,就请二位爷还有你 们那位傻小爷早做准备,万一落水也好保命!" 天福看着来去匆匆的船老大,再看看天色水色,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危言 耸听,不过想 多得几个船钱罢了!" 天禄劝道:" 宁可信其有,去舱里找点应手的家伙,以防万一。真的来了大风 雨,照看小师 弟可比平日费力气! 走,去劝劝他,就是用强也得要他吃饭!" 任天福天禄说破嘴皮,小师弟只是一声不响,一动不动。 天禄生气,吼他:" 不吃饭,还想不想活啦?" 天寿无神的眼睛对他一瞥,但 又像根本没有 看见他。天禄气得扳着天寿的双肩摇晃他,喊道:" 你醒醒! 醒醒 !天大的事也用不着这么五 迷三道的!" 天福止住天禄,端起粥碗,夹了些菜和酱肉,舀了浅浅一匙子送到天寿嘴边, 柔声道:" 这 是你最爱吃的薏米白果粥,酱肉也做得很地道,尝一口吧?" 天寿居然听话地张嘴接了,呆呆地咀嚼吞咽,表情木然。师兄们都高兴地笑了。 喂到第三口,匙子竟晃来晃去地对不准天寿的嘴,想要再喂一大口,船身猛然一跳, 三个人都被颠起来好高,随后又都摔倒在船板上,碗碎了,粥洒了满身满地。他们 还来不及反应,船身的凶猛 颠簸就让他们像三颗豆子一样,滚过来又滚过去,想 停也停不住,怒吼的风声夹杂着暴雨抽打船身舱房的声音,震得耳朵生疼,完全盖 住了他们的惊叫声,可怕的事情还是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