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 这一天,冯程程好像丢了魂,不出门,也提不起兴致干这干那,只是守着手机, 恨不得每过五分钟就要看一眼。 时光似乎又回到了多年以前,那个时候,刚和洛阳分手,她也是这样坐在灯下 空守着电话,心里期待着什么。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患得患失,惊慌无措,偶尔会紧张,似乎连手脚都不 知道该安放在何处。 过了一会儿,电话响了,拿起来一看,屏幕上却跳动着“洛阳”两个宇。空欢 喜一场,她有点失望,于是想也不想就按了拒接,但洛阳并未死心,还是把电话追 了过来。 音乐一遍一遍地响,她觉得心烦意乱,调成振动,也还是嗡嗡地响个不停。她 舍不得关机,最后只好接起来,就听见洛阳在对面稍带兴奋地说:“程程,你终于 肯接我电话了。” “你有什么事?” 她饱受其扰,早就存了一肚子火,声音自然有些生硬。但洛阳似是未察,仍然 兴奋地说:“一起去看个电影吧。” “不想去。我在等电话,你要是没急事,先挂了吧。” “程程…我排了很久的队……” “我真的有事。”她忍不住冲他发泄,“洛阳,我昨天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 并不是对你还有什么别的想法。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所以,你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 话了,好吗?另外,你那两张票是不是应该去哄哄邓淼她表姐?免得让人以为我一 直在勾引你!” 挂断电话,并没有觉出一丝痛快。邵天扬一直没有动静,她的心也随着即将落 山的太阳一直不断地往下沉。 王珊珊下班回家的时候,看见她一个人坐在桌子前发呆,知道她是心病,于是 撺掇她主动给邵天扬打电话。 她承认自己有点冒失,现在闹成这个局面,只怕是真的要走到终点,一拍两散 了。拿起手机,翻出号码,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放下了。 王珊珊无奈地摇头:“怎么样,没辙了吧?如果你不服软,像邵天扬那样的男 人,一旦拿起劲儿来,就算拿一百八十匹马来拉他,他也不会回头的。” 冯程程苦了苦脸:“我要是打电话了,该怎么说?我怕我说不出话来。” 王珊珊疾言怒色地皱起了眉:“靠,你跟你爸闹了那么多年,采访他的时候, 也没看你咬了舌头。怎么才跟邵天扬冷战一天,你就嘴皮子不利索了?” 她无言以对,王珊珊给她倒了一杯水,重重地往桌子上一墩:“不想打也没关 系,那就等。如果他在乎你,估计也熬不过这几天去。运气好,可以趁这个机会看 看你在他心里到底是什么位置,运气不好,你们俩可能真的就没戏了。” 其实无非是两个选择,但她愿意赌一赌,如果实在不行,再厚着脸皮打电话也 未尝不可。打定了主意,她收起手机,转身往屋里去。 这一夜,她还是失眠。有一句话,王珊珊说的很对:以前,她还能装装样子, 一旦在邵天扬的床上滚过一遍,她就注定输了一半,再也不能进退自如了。 第二天,她爬起来,决定趁着太阳好出去跑步。王珊珊笑她说:“跑步呀?顺 便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万一有个情圣捧着花在楼下守了一夜,正好感 动你这块大木头!” 她正在换鞋,听她这么一说,抬头笑嗔道:“去你的!” 清晨的空气清新怡人,冯程程一边甩着胳膊,一边大口地呼吸,惬意非常。太 阳从楼缝之间冒出来,红彤彤的一个大圆球,似乎是漏了底的油彩罐,将周围的天 空也染了一层淡淡的红色。 人们常说,哪个地方风景如画,她却觉得,世界上最好看的风景莫过于这晨暮 霞光。 绕着楼群跑了两困,长时间不运动,她几乎累到小腿抽筋。最后买了早餐上楼 去,结果才吃了两口,就接到苏慕染的电话。 “程程,扬子住院了。” 冯程程只觉得耳边嗡地一响:“住院?他怎么了?” “昨天,他和家译两个人……” 她几乎没有耐性听下去,于是打断她,急切地问:“哪家医院。” “一附属。” 她挂断电话,随便换了件衣服就往外跑。到了医院直奔住院部,在护士站问清 了病房号,便往楼上去。 楼道里站满了人,冯程程一一扫过,竟然都是认识的。看来邵天扬人缘不错, 医院里不许抽烟,这些人就真的不抽,在外边守着、熬着,眼圈都红了。看见她来, 所有的人都默契地让出一条路来,只有苏慕染站在病房的门口,招呼她赶紧进去。 这样的阵势让冯程程觉得恐慎,好像他真是病的不轻。她忽然想起爸爸住院的 那个夜晚,现在的心情和那天简直如出一辙。所有的绝望,所有的歉疚,一股脑儿 地涌上心来,瞬间拧成一股麻绳,紧紧地勒在她的脖子上,一点一点地收紧。她腿 软的几乎站不住,幸好有苏慕染扶着,步子才显的没有那么艰难。 从病房的布置上不难看出这是高级病房,设施一应俱全,只比高干病房少个套 间。邵天扬已经醒了,靠坐在床头,手背上还扎着吊针,有些颓废,有些狼狈。他 身上的衣服被换成了病号服,但整个人却像在酒里泡过,尽是酒气。 冯程程看他醒着,还能坐起来,悬起来的心才渐渐放下来,原本冰凉的手指, 温度也开始慢慢恢复。 “他……到底怎么了?”才一天不见,精神十足的人就变成了这副样子,实在 想象不出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酒精过量。”苏慕染叹了一口气,“昨天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不好,约家 译出去喝酒,结果喝到胃出血还抱着酒瓶子不放。家译急着送他去医院,半路上还 有人找茬儿,他一怒之下跟人动了手,结果被人家围起来打,现在正鼻青脸肿地输 液呢。” 听了苏慕染的叙述,冯程程明白了人大概。这人,再大的事儿也不能拿自己的 命开玩笑啊!她又气又怒地放眼瞪过去,结果他却面无表情地发呆,自始至终连看 都没看过她一眼。 他的态度或多或少让她有些心灰意冷,但一看他苍白消瘦的脸,她的心一下子 又软了。 她刚想靠过去,苏慕染忽然拉住她,满脸恳求地说:“程程,我不放心,想过 去看看家译。另外,大伙儿也都在外头守了一夜了,我叫他们先回去休息,扬子就 先交给你照顾,行不行?” 冯程程点点头,苏慕染这才放心地离开。 不知道苏慕染和大伙儿是怎么说的,只听见楼道里陆陆续续响起了脚步声,不 到半分钟,十几个人便一哄而散。 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静到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冯程程又心疼又尴尬,却 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种怪异的气氛,于是拿了盆接了些热水,主动拧了毛巾替他擦 脸。 他微微抗拒了一下,却还是任凭一股热气扑在脸上。 她像是在哄小孩子,一下一下仔细认真地替他擦,脖子、耳朵,处处不落。最 后,她小心翼翼地问他:“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我去买些粥?” 他不吭声,她就数了些零钱,然后端了饭盒出去。 为了投其所好,她特意打车去买农家菜粥,卖粥的大婶听说是买了给病人吃, 特意多盛了一些给她。她笑眯眯地道了谢,又坐车回医院里去。 似乎她不在的这段时间有人来过,桌子上多了一篮水果,但邵天扬依旧是刚才 的姿势,动都没有动过。 他似乎一直在等她,看见她拎着饭盒回来,眼底里流过一丝光彩,但又像是想 到了什么,很快便掩进那漆黑如墨的眸底里去,脸色也渐渐阴沉下来。 她抬头看看输液的瓶子,还有大半瓶,于是盛了粥,亲自喂他吃。 他一眼就看出是农家菜粥,但仍是不肯吃,她固执地把勺子顶在他的嘴边,他 却黯眸一闪,忽然伸手捏在她的手腕上。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开去,但他越握越紧,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细细地打量,似乎在探询着什么。 勺子里的粥撒的到处都是,而她的手腕也疼的厉害,似乎稍一扭动就会骨折。 她承受不了,终于皱着眉低喊:“邵天扬,你放手!” 邵天扬眸中的光点越来越多,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才终于咬牙切齿地迸出 几个宇:“冯程程,你为什么?” 她听得迷糊,颤着嘴唇问:“我?” “你说,你是什么意思?可怜我?如果你是觉得愧疚,想补偿,或者是打算等 我出了院,可以不拖不欠地跟我谈分手,那你大可不必这样做。你以为你是谁?天 仙?没了你我就活不下去?告诉你,我邵天扬从来不是泥腿,只要你想走,可以一 个字都不用说,直接从这个门口出去就行了。” 心里像是有什么,砰地一下爆裂开来,声音清晰地让人忽略不掉。指尖微微一 松,勺子掉在他的病号服上,弹了一下,又落到地上去。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针,扎进皮肤里,顺着血液迅速蔓延。 全身的力气被一股无形的东西一下子吸走,一块巨石从天而降,落在胸口上, 压的人连呼吸都施不出力气。 她觉得委屈,但在他眼前,她又似乎没什么资格委屈。她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 甚至不知道如何才能掩示自己的情绪,如何才可以不用让自己看起来那么悲惨,慌 乱之下,只想快点逃走。 她含着眼泪,转过身去,跌跌撞撞地往门跑。邵天扬却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想 也不想地拨掉输液器,三两步地追上来,紧紧地抓住她的胳膊,厉声大吼:“冯程 程,你敢走一个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