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她匆匆忙忙赶到办公室。上网去发电邮,见邮箱里已经堆满各种邮件。光刘 卫东就有好几封—— 1 ·你就像一个来自平原的人突然进入了茫茫森林,前方不再是一览无余了。 可能你会把假象当作难得机会,把一条走不通的路当作通向光明未来的通途。你 的理想主义秉性既促成了你敢于冲锋,同时也易于不幸中弹。所以我一再强调不 要勉强自己。 2 ·硬着头皮撑吗? 万一撑不下去呢? 还得回来。不过那时我会打两份工养 着你。但何必走到这一步? 实在犯不着。 3 ·我知道你是想留下还想把我们也弄过去,但这是很难的。你一人在海外 孤军奋战我于心不忍。我不忍让你每天为这愁眉不展的,我只想看见你舒心的笑 容。万万不要认为这辈子再出不去了,要有这贼心还怕找不到机会? 再说我还有 很多机会嘛。 4 ·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决不能两头失踏。 你是该分析一下可能性和权衡利害的时候了。这毕竟不只涉及你一人而是关 系到全家前途的大事。我希望如要做重大决定事前应仔细商量,我们不是一向如 此吗? 我最恨先被蒙在鼓里最后突然被通知结果。 大家都在担心你。领导的观点很清楚,你既然能站住,一定是你们早已谋划 好了不回来的,自然要不要单位都无所谓了。其次,你在美的立足点是什么? 经 济来源? 是边上学边打工还是完全打工? 上学每年需多少美金? 再往后靠什么谋 生? 我何时以何方式去等。你可找个学法的人咨询一下,也可在图书馆查一下新 移民法。如需花5 至8 年才能解决留美身份,那不划算也没必要。 其实从综合情况分析你我在美没什么优势,一切得从头开始。年龄、技能、 语言、关系、资金,所谓优势不就是这些要素的组合吗? 没优势即使美国基础设 施多好、生活水准多高,你在那里生活精神上未必就有好的感觉。当你失去了学 者身份你还会有好感觉吗? 两利相权取其重。年轻人在美发展比在国内具有明显优势。所以付出的代价 值得,我们处在那种情况下也会去拼的。 相信你老公并非是个安于现状甘居平庸或久困之人。只是从没做出去的准备, 缺乏必要条件和优势。突然决定打一场无准备之仗是很难取胜的。兵法云:勇敢 与怯懦是由态势所决定。当进则勇进当退则勇退。退也是勇,否则只是匹夫之勇。 故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我若怕你责备而违心依从,岂非不负责任? 若 不能审时度势盲动冒进或优柔寡断必会反受其乱,这并非是害怕拼搏的托辞。若 你对我无关要紧,我也绝不会如此焦虑。多年来我们从未分别过这样长时间对吗 ? 西洋景看过了就回吧。你可以在香港停留,圣诞节期间买东西很是时候。 对待人生,男女的看法做法似乎截然不同。男人把目的看得比较重,女人在 乎的是过程。男人总是开口闭口问计划谈计划.女人一听就烦。她喜欢凭直觉, 一步步往前走,有大的方向而没什么计划。男人每天夜晚一包包地抽烟、写出厚 厚的一叠计划,最终究竟实现多少? 大概只有天知地知他自己知吧? 芯在电邮中说,赌得赢就赌,赌不赢就撤,人生不就是这样? 我考虑你以杂 志特约编委身份,可以随团也可以先行。但一定要准备好交流内容,来美做学术 交流对你今后的发展有利。另外,还可与大学搞联合培养人才项目或合作开发项 目。 生物系与国内大学合作搞肝病免疫口服液,学校出仪器设备清华出人才,由 香港投资。其他系也有与中国以各种方式合作的。你可以找高参帮忙尽快准备一 个项目合作意向,请教一下有经验的专家。这边可以安排与副校长会谈。等你拿 个简单计划再说。你应该多争取机会干点正事,如果自己不争取,机会不会像大 饼一样掉下来。你说呢? 在这异国他乡,生存压力太大了,总有头上悬把剑的感 觉。你的电话更让我紧张烦躁。特别是在凌晨,这样会影响人家的休息,这个公 寓三室一厅是两对小夫妇加我,每个房间都有电话分机。薄薄的木板墙,稍微大 声一点都可以听到,更不要说吵架了。室友们总说别急,有话好好说。尽管我心 里有事,表面还是嘻嘻哈哈把吵架变成调侃一笑了之。打电话时间我想最好是北 京时间晚上9 点以后。 在美东是早晨8 点。 刘卫东说,我感觉是你在选择关口上,已决定赌一把了。 我也认为机会难得不要有机会不抓,但必是十拿九稳,否则只是妄动。毕竟 不是年轻人,重起炉灶到有成就时间长得多,轻易就放弃已有的基础岂不可惜? 何况那里有你的事业吗? 任何冒险都将导致你长期留下,若确有把握也不错,问 题是你真确有把握了吗? 延期的事你想不到阻力有多大,这些事都可写成小说。遗憾的是我打字很糟, 不能用电子邮件及时向你汇报,这算是你对我批评之外的自我批评。其实为你办 延期,打心眼里说是矛盾的。几乎每个人都劝过我:既然你自己没打算出去,为 何费如此周折把老婆往别人那儿送? 时间一长她还会回来吗? 这样的例子还少吗 ? 可我却摆出许多事实使他们几乎坚信你会回,尤其相信我们的感情。其实我何 尝不知时间越长对这个家威胁越大呢? 之所以这样做是爱情力量使然。岁末注定 了我将度时如月,度日如年。恨的是时针仍一丝不苟地按部就班。 我是那么希望你快乐幸福同时又急不可待地望眼欲穿地想着你。从你寄回的 作品里看到了你还是我当初所爱的那个人。 我也相信在这个世上,你恐怕很难再遇到一个像我这样无私地深爱你、欣赏 你和包容你的所有优劣长短的人了。 她说,美国大学好专业( 容易找工作的) 奖学金竞争激烈,如新闻、工商硕 士、电脑等;而历史、政治、国际研究、教育等,相对容易,至少可以办奖学金 减免学费。如果托福成绩不够理想(550分以下) 也有人先自费读一个学期,以后 再申请奖学金的。在美国也可以考托福,要花100 美金吧。有的系读研究生一年 3 个学期,50一70学分。最快一年也能读完硕士学位。全部读下来大概一万美金, 还没算生活费。也有一些陪读者在中餐馆打工什么的,一边学习英语,这样比较 辛苦。 没有托福成绩无法申请奖学金,办F1签证非常困难。陪读是F2签证,前一段 中美关系紧张,拒签多,最近稍好一点点。孩子一般跟父母走,但孩子大了,美 国大使馆也会限制,怕移民。现在移民政策愈来愈紧,一年比一年困难,有人说 很可能以后会完全卡住,如某些欧洲国家一样。 我太累了,请不要再使反力。对谁都不好。她说,最大的可能是你来看看, 转一圈,有点感性认识,建立一些关系。如果能打好干事业的基础,以后中国美 国常来常往,你我都有大的施展空间。不说了,干吧! 刘卫东焦虑不安,冲芯发火道:目前这种状态硬来只会把事弄僵,路就走死 了,对你对我们都没好处。你的能力已证明你在国内完全能达到更高的目标。我 说过,此行从对你将来事业发展有利的角度考虑我才支持你的,至于你提到的其 他什么包括孩子上学我并不在乎。我相信孩子将来还有机会。见鬼,你还犹豫什 么? 赶紧去订回程票吧! 从理智和感情两方面都必须如此。有必要我会直接向有 关方面说明,表明我不支持你留在那里。 这也是为你好,你付出如此大的代价能图个什么? 一旦泡儿破了时你将发现 已失去了许多本不该失去的。我为去美国看看,得担着失去许多东西的风险,也 得不偿失。行了,该说的都说了。我希望你把我所有的信读5 遍,然后打点行装, 为此行划上圆满句号。这从任何角度看都是最佳的时机! 女人说,我真不明白你是怎么了? 辛辛苦苦熬到今天,为什么要把事情推向 坏的极端而不愿意做好的努力? 你被你自己打垮了吗? 你口口声声说现在回国是 为我好,可我感觉你是患了“恐美症”,前怕狼后怕虎,给自己找种种不愿意出 来的借口,而且还从张三李四王五那里印证你不出来或拉我回去的理由,你到底 怎么回事? 你说看看美国跑一趟路费不合算,但你想过没有这两个月我的电话费 花掉的美金足够往返中国了。平时舍不得吃穿、牙痛不敢轻易看病、眼镜破了也 不想在美国配、买个车要盘算半天……为什么? 难道不是为了和你团聚、保全整 个家吗? 将心比心,换个角度想一想,不要在冲动中做出将来后悔的事情。 希望你能过来看看,想让你真正打开自己的眼界,别一天到晚盯着那点鸡毛 蒜皮。我说你能来一次最好,当然是短期的,你得先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别搞 得像要移民似的。毕竟是到一个不同的国家。 每天被狂轰滥炸,芯委实感到一股愈来愈紧迫的窒息感。 如果再不回去,男人会病的。她想,男人不想来美国,是没有信心。她知道。 他家都比较保守,一直是这样。我也只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不是吗,人来世 一遭,总有自己命定一切,包括那些偶然和必然。这是自己的选择,也是某种使 命的驱动……冥冥之中,机遇曾与你擦肩而过,在你不经意的瞬间,在你还年轻 的时候。 男人终于还是来了美国,又离开了美国。最初他不肯撒手,但又对夫妻携手 走下去抱有极大的怀疑。他有他的考虑、他的前程。他最终做出有利于自己的选 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