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芯来到灯红酒绿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百老汇大街。既没见皮特的影子也未见 什么黑色的小轿车,只见男男女女亲亲密密勾肩搭背擦身而过。她有些慌神,是 否彼此等错了地点? 路过电话亭时她念头一闪,要不再打一个? 算了,还是往回 走吧,没准儿他在那里等我呢。 刚走到十字路口,隐约有谁在唤她的名儿——“芯,芯”,四下寻望,只见 一个白人男子从左边街口过来,步履稳健风度潇洒,洋溢着西洋男人特有的性感。 他走近来握住她的手,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轻轻一句你好吗? 她的窘迫顿时烟 消云散。 你想去什么地方? 皮特温柔地问,举止自然地,把她冰冷的手放在自己的臂 弯。 这个男人笑容里有一种令人迷惑的东西,其间散发的气息会让人走火入魔。 俩人一边聊着,信步朝着海滨的方向走去。 海风吹得人飘,灯火亦稀疏起来。 芯迷惑地问我们要去哪儿? 皮特即转身往回走,略带歉意地说他以为芯想去 看海景。 经过北滩一家家风格各异的咖啡厅或酒吧,游客三五成群聚在街边小坐饮酒 聊天,极惬意。皮特问她喜欢啤酒吗? 芯说可以喝一点。 路过百老汇街区霓虹灯闪烁、挂着显眼大招牌的性商店,皮特挥挥手说“再 见”,竟是用清晰的汉语说的。令人忍俊不禁。 芯笑道,你不喜欢那些? 男人不是个个都喜欢的吗? 不不,那不好。他说。为什么不好? 她追问一句,皮特说那个没啥意思。说 笑间又来到十字路口。一家餐馆灯火通明,透过窗玻璃可以瞥见一对对包厢似的 小座很温馨,似乎菜肴也很诱人。就是这里了。他为她拉开门,颇绅士风度。然 后他要了啤酒,芯要了冰水。皮特让她点菜,实际上他已经吃过晚餐,和几位报 界人士一起。而现在,他单请芯出来吃宵夜。 芯点了豉椒炒蚬,海鲜粥。芯没要啤酒,侍应生放了一个杯子在皮特面前, 他让她也来一点,给她倒了小半杯,自己就对着瓶口喝,这下子他很本色,完全 抛开了官样的彬彬有礼,倒有点儿美国大兵似的落拓不羁! 他说自己曾经从事律师职业多年,后来从政,其实政治是垃圾。芯问为什么 ? 他摇摇头表示这个问题很复杂,很难一语道尽其中的滋味。主要是因为和市长 是朋友,有十年风雨同舟的交情,朋友力邀他出马也就这么干下来了。 这个老美,对东方艺术却颇有研究。引经据典侃侃而谈。 中西文化比较,相互碰撞融合、相互交叉和渗透的多元变化等。国际社会风 云变幻莫测,台前幕后绞尽脑汁明争暗斗、为利益冲突剑拔弩张硝烟弥漫,在历 史长河都不过是短暂如烟石,唯有永恒的艺术超越了地域和时空。所谓经典,就 是打败了时间的文字、画面、声音和表情…… 他言辞幽默,比喻生动,笑容舒展,间或恰如其分的表情及手势,为女人带 来徐徐暖意——恍惚脑海中各种印象在交叉重叠……和皮特对话间,偶尔遇到问 题,芯就拿出随身携带的电子词典。皮特觉得这个小巧的玩意儿挺有意思,不仅 能中英文转换,还能模仿人发声。他好玩的在电子字典上写出Happy 。 芯笑说自己有时候快乐有时候不快乐,而他是天天快乐。 不经意问起他太太,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说“掰了”,快三年了。 为什么? 他说,她不爱我,我也不爱她。彼此心灵之间有无法言说的隔膜和距离。 芯问她漂亮吗? 是否中国人呢? 皮特说她一半越南一半中国,人很聪明。还有个女儿,住在另外的城市。他 常常周末去看她。 芯问是否美国人离婚很容易? 他说是的,那么中国呢? 芯想了想,摇摇头说, 不易。 海鲜粥和豉椒炒蚬端上了桌。芯为皮特盛了一小碗粥,知道他爱虾,就多给 他虾。边吃边聊,多半芯问他答,聊天显得轻松愉快。芯问他有无女朋友? 他说 曾经有一个,在上海,但“再见”了。 芯问,是与市长一道去的上海吧? 他笑,是的。芯自忖:噢,那上海两周的 日子倒是够浪漫的。微微笑着又给他碗里添了点虾,因为他曾说“我爱虾”,让 他一次“爱个够”! 他笑着,目光流盼,迷恋东方女人那飘然秀发衬托出卓尔不群的气质。他问 芯想不想开车去兜风? 芯说OK。找到他那辆黑色的小车,他为芯拉开车门——从 为芯出门前披外衣到为她拉门,待芯坐稳递给她安全带,无微不至的关切,让人 感觉自己是需要时时被疼爱呵护的小女孩! 临上车前他说,今晚的小吃点得不错,Good Idea! 不知是啤酒的作用还是其他,芯浑身发热,忙脱下外衣。 刚见面时,他握她的纤手凉凉的,还叹了一句好冷。此刻,她只觉得血液在 周身沸腾,嘴里也直嚷嚷热、热。皮特随即推开车顶天窗,一阵清新的凉意透入。 芯仰望青空,深深的蓝蓝的,有星星闪烁,真好! 心底潮汐般地涌起一股柔 情。 路口拐弯时遇车流不断,在红灯亮起的一瞬间,皮特的车唰地一转冲过去, 芯吓了一跳,嘁,饮过酒的人居然还这么灵敏! 想起离开餐馆前他有意喝点茶冲 淡酒味儿。心之细,大概是多年律师职业造就的吧? 他打开收音机,芯说喜欢音乐,他说他也喜欢。芯问他是否喜欢电影? 他说 当然,他家就有许多影带,甚至还有中国片,他如数家珍般地点了几个片名。芯 说感觉他和一般美国人不同,许多方面有差异。 我是中国人,他们是洋鬼子。他说,并且指指车窗外另外的人,逗得芯直乐。 接着他又说,我喜欢中国人,不喜欢日本人。他们搞南京大屠杀,很残忍。 交谈中芯发现他对东方历史略知一二,文化品味似乎更接近东方。他将腕上 的手表给芯看,身着军服有巨人之态的毛泽东在上面挥手,每挥一下就走一秒。 是上海出的。他对历史人物亦有所了解,知道那个时代是怎样的癫狂、怎样的排 山倒海所向披靡;也知道社会历史的转折嬗变…… 穿过了长长的隧道,她问,我们去什么地方? 他说,你想呢? 她摇摇头表示她不知道。他说转转就知道了。她说OK.。她 的心好像飘起的风筝悠悠,一直飞一直飞,就这样去远方。身无羁绊浪迹天涯, 去世界任何地方。仿佛眼前出现一道可猜的谜。仰望窗外神秘无垠的晴空,深深 的蓝蓝的,有星星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