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芯刚赶了两三个场合还没喘口气,一个西服革履神采奕奕的男人走来,对芯 招呼说:“你很活跃呀! 最近一段侨社春宴很多是吧? ”热情地笑过之后就回到 他的贵宾坐席。芯的脑子急速运转,搜索记忆:他是谁? 似乎笑容挺熟? 当又有 人和他握手寒暄,芯想起来:噢,是他,晁总。“来而不往非礼也。” 老祖宗的古训起作用,尤其在侨社这个各种观点色调混合的地域,便过去和 他聊两句。这时宴会主席及侨领都来寒暄,芯灵机一动说大家一起拍个合影怎么 样? 几位欣然。 没料,这边刚刚拍好,一直在旁边鼓着“金鱼眼”包揽生意的“小开”手一 招,指挥所有人( 独排斥芯) 在原地“再拍一张”,明显挤兑她的意思。越到后 来,公司内外竞争越激烈,除了“封杀”还加联合“围剿”。那家伙胳膊肘也派 上了用场,摆出一副地头蛇架势,横在芯前面。甚至在记者抢拍新闻的大庭广众 之下,丝毫没有风度地狠狠推人一掌。当即,几位老侨领主持公道纷纷指责他 “不该”,七嘴八舌打抱不平。 真不知老美会不会这样野蛮和女人竞争? 都是华人,还同属一家公司。真无 聊! 可是创业阶段需要的,是忍耐。硬着头皮、厚着脸皮、耍着嘴皮……皮来皮 去总有一天成为“死皮”。 总监的口头禅。平常他提起他不喜欢的人总喜欢带出一句:“那死皮。”被 他称作“死皮”的,一二三点起数来恐怕也有一堆了。 茶未喝,饭也来不及吃,芯就赶回报社,边写稿边挑选可用的照片。冲洗出 来的合影很不理想,灰蒙蒙的,像是拍照时没打闪光灯? 除这张是请人帮忙照的 ( 一看效果就知道是个生手,不会用光) ,其他的还不错。在宴会嘉宾致词中, 晁没用侨社流行的粤语,而是委婉有致亲切平和的国语,没有官场那些刻板的套 话,而是旁征博引把通俗的新春祝福发挥得妙趣横生,令人对他印象又加多几分。 为了充实采访内容,她往晁总办公室打了个电话。 芯觉得和他对话挺有意思,每句话有很多的切入点。引经据典谈吐潇洒,足 见其学富五车、博学多才。他的兴趣广泛,空闲时候最喜欢读书。他说正在读两 本书,其中一本是《20世纪百年大事记》。他问芯在读什么书? 芯说,读余光中。 晁冲口而出,他讨厌诗。 芯很意外。说,余光中的“等你,在雨中”,还有那首“乡愁”,多好啊! 晁说,他也许并不了解。但自认为一向不喜欢诗人的虚无缥缈,还有滥用词 藻。他喜欢平实一点的东西。旋即又解释自己只是信口开河,并没有什么根据。 他也提起徐志摩的《再别康桥》:“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挥一挥衣 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他以怜惜的语调说,在美国等身份时间很漫长,尤其是现在来的大陆人很多, 名额不够。而台湾常常多名额,人们却不想呆在美国,都回去了。他温和婉转的 潜台词,暗示移民道路之漫长,将浪费你宝贵的青春。 和国内联系怎么样? 多吗? 他转了话题。芯说通常是EMAIL ,他说自己还没 用这个洋玩意儿。传真亦少用。芯感到惊讶:真的吗? 那么他与外界联络就单靠 电话? 简直难以置信。 电话拉拉杂杂聊了近一个小时。直到有另外的电话打进,晁总才结束这个电 话粥,还说“再联系”,表示有好书可以借给芯看。 晁反复强调,如果祖先给你留下一笔家产,你就可以拥有自由。钱能让你自 由,还有尊严。你大可不必做自己不愿意的事,对吗? 这话是劝告? 还是切身体会? 不得而知。倒是一改他温和婉转的口吻,变得 犀利而一针见血了。 芯也很执著。说,没家产不等于没有梦想,没机会更不等于没有梦想。人生 嘛,怎么活都是短短几十个年头,凭什么不该轰轰烈烈地潇洒走一回呢? 其实也 无所谓在哪里生存,最希望的是有机会见识一下外面世界的精彩——哪怕就是看 看西洋景,实地接触一下异域文化,感受一下自由之风也好,人总不能作茧自缚, 坐井观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