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芯随同主任与一大帮同行参加一连串的社区活动。马不停蹄赶一个接一个记 者会、社团聚会或政要筹款会。从中华文化中心出来到华商总会,再又到了金龙 酒家。 没想到竟在门口巧遇皮特! 这是头一次在工作的场合,而且是在中国城遇见 他。芯有些措手不及,脸色潮红、心跳加剧。 惊喜从皮特热情的眼神和语调中倾泻而出,他说市长将莅临,大约10分钟左 右。 噢,原来他是在给市长打前站。难怪! 联想到在刚才其他场合打前站的华人 助理,芯恍然大悟。 在华人聚集处,猛然见一个头高高、鼻梁高耸、金发碧眼的老美,真的显得 十分打眼。 这时候,西服革履、头戴礼帽的非裔市长迈着自信的步态进入华人社区。现 场一阵欢呼和掌声还有喧天的锣鼓、或摆头摇尾或腾空而跃的彩狮子把气氛烘托 得格外浓烈。 皮特此刻角色定位不详,像副手? 抑或更像一个警卫? 当市长对全场慷慨激 昂地致辞时,他仪态万方地靠墙而立,时不时与秘书模样的人交头接耳,偶尔, 还见缝插针对芯悄悄挤了挤眼。在庄重严肃的装束仪表下,竟然露出了真实调皮 的本来面目! 芯忍住笑,转身跟着一大帮同行去为宾主拍照。顺便也将旁边风度潇洒的皮 特摄入镜头。 市长演讲完了,他走下讲台向大家一边挥手一边退场,匆匆去赶下一场节目。 人们簇拥着市长走来。皮特依旧在前面开路,当他与芯接近时,很快地说请 把你的照相机给我,告诉我怎么用? 然后让芯等待在电梯门口,那是市长的必经 通道。果然,市长与人交谈着过来,随行的还有几位助理秘书保安什么的。 皮特箭步上前,对市长介绍芯是旧金山湾区华文报刊的记者。市长亲切地和 芯握手,互道“认识你很高兴”。 皮特说,一块儿合个影吧。市长笑问:我们? 皮特说,对。并且立即举起了 照相机。 在芯和市长笑容可掬的一刹那,咔嚓,胶卷的最后一张恰到好处,用光,紧 接着就听见照相机里嗤嗤嗤的卷片声音,在场的人都乐了。 当晚,皮特、同事下属、徐医生还有艾伦等一帮红男绿女聚集在华埠高档的 日本餐馆。皮特约芯共进晚餐。 芯换了一件暗花丝绸衬衣,一条白色长裤,一头秀发披肩,如约而来。大家 一起品尝着日本生鱼片、寿司、x0洋酒什么的。厅内,一位亚裔小姐在靠窗的角 落弹奏钢琴,若有若无的抒情乐曲在周围轻轻回旋。借酒听曲,更添谈兴浓郁。 皮特非常得意白天在金龙酒家为芯和市长拍照的瞬间灵感,还模仿市长当时脸上 那种惊讶而滑稽的表情,笑得大家前仰后合。 充满凉意的晚风吹过既古色古香又充满异国情调的不夜城,吹过人影幢幢的 大街小巷,吹过海潮阵阵的太平洋海岸。 在海边带有咸味的空气里,隐约漂浮着几分腐朽,混合着几分放荡的气息。 欲望城市在酒精的作用下开始膨胀、发酵,性感妖冶的百老汇大街,霓虹灯半睁 半闭闪动着带有挑逗性的,夜的眼。 晚餐一直进行到午夜餐馆打烊。丰满而风骚的女老板甜言蜜语八面玲珑,扭 动着腰肢左顾右盼和张三李四应酬着,还特别过来和皮特他们碰了碰酒杯,一饮 而尽。 待结账的小托盘端上来,徐医生才领悟到女老板温柔的刀子有多么锋利。拿 起账单一瞅,顿时脸色大变,他心疼地叫:哇——两百九十八美金! 这么贵? 有 没搞错? 徐医生国粤英语交错混合,边掏信用卡边摇头抱怨这顿日本餐贵得太不 像话。 喝尽残酒,狐朋狗友相互话别。女老板风情万种地说走好,下次再来。皮特 也对女老板嘻嘻哈哈道再见。 芯伫立在门口,观看在高低起伏中霓虹灯变幻莫测的城市剪影。夜风寒冷, 薄雾渐起。苗条的背影,矜持中显得有些孑然落寞。 徐医生在身后关切地问:你住哪里? 要不要送? 就你自己住吗? 现在太晚了, 单身女人还是小心一点好。 皮特这时候过来,举止潇洒地揽着芯的肩,我们走吧。他对徐说,我去送她。 已经有几分醉意的皮特,温柔地牵着芯的手问,冷吗? 要不要穿我的外套? 芯摇摇头。倾斜的街道,薄雾朦胧飘忽着如烟似云,像是有隐身女人在夜中 扯着白纱轻轻地起舞,舞得温婉凄迷。 皮特揽着她晃晃悠悠找到他停泊在斜坡上的黑色奔驰,为芯拉开车门,又帮 她系上安全带,才发动车一溜烟奔驰。 路上,他还模仿晚餐东道主徐医生的口吻,More than two hundred?How come it costs so much??Very expensive??? 哈哈……最后还来个结论——“这洋鬼 子! ” 皮特不管骂谁,使用频率最多的口头禅就是“洋鬼子”,可人家徐医生明明 是黄皮肤黑眼珠的老中嘛! 芯只是笑笑。皮特的潜台词是:做人那么小气,怎么和政坛人物打交道? 怎 么到这个社交圈里混呢? 有些企业人、生意人、房地产经纪、车行老板、社会名 流乃至律师医生会计师什么的,向来都与政客有或明或暗千丝万缕的关系。或试 图透过各种渠道影响政客,发布实施与族群或利益团体或个人相关的律法条例; 或借此攀上参议员众议员州长市长及助理随从什么的,捞点什么政治资本。有的 喜欢巧立名目请客吃饭送礼;有的善于扮演某种角色,为竞选筹款等等。政坛也 是神鬼不分公私夹杂,遑论其他? 夜雾悄悄地踮着脚尖、踩着小碎步神神秘秘地飘来了,愈来愈浓。浓雾中隐 隐约约瞥见卡斯楚街同性恋的彩旗飘扬。 你看,皮特指指车窗外,让芯看。影影绰绰、对对同性恋搂抱亲吻。皮特说, 那些人很抱团,一呼百应,连市长都不敢马虎他们。他们可以声势浩大操控竞选 票源,和政要们讨价还价。 白茫茫的雾一团团往车窗上扑着,阻挡了视线,他把车速慢慢减至最低。又 说,每年6 月下旬的同性恋大游行就快到了,那是他们的节日庆典。被称之为 “同性恋大本营”的旧金山,那两天周末将汇合全美——不,全世界的男男女女, 在市区主要街道及市府广场盛大游行,聚会狂欢。五颜六色的彩车,男扮女装、 女扮男装,稀奇古怪的,煞是热闹。如有空,你可以去看看嘛。 芯问,你呢? 要不要一起去看? 皮特说他已经看过多次,再说周末他还要去洛杉矶。他略带了点遗憾的口吻。 车在慢慢爬坡。浓雾将数米以外的景物都包上了模糊昏晕的外壳。耸立的高 楼迷迷茫茫笼罩着一片雾气,窗洞闪烁着惨黄的光,犹如浮在半空的蜃楼。 有人说旧金山很像中国的重庆,雾多,山丘重叠。芯没有去过重庆,无法类 比。低迷的浓雾中,小车缓缓移动,奋力冲破窒息的潮气向前。车前后窗都已经 变成了毛玻璃,雨刷晃动,景物晕状,模糊变形。山坡下面似有鬼火闪亮,浓雾 好像掩盖着一个不见底的深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