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傍晚,夕阳余晖透过浅蓝色窗帘给小屋平添了一抹淡淡的暖意。芯一边听着 美国乡村音乐一边敲打笔记本电脑。一大堆攸关生存的文字,需要忍住头痛牙疼 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出来。 音乐是减轻头痛牙疼的清凉剂薄荷丸。 对美国音乐芯似乎比较偏爱乡村歌曲,经典抒情歌曲。缓慢柔美旋律中的那 一份庄重温馨、纯净与平和,仿佛能洗涤尘埃与心灵对话,让魂兮归来。而欲望 横流、声嘶力竭充满疯狂躁动的时髦歌曲,却只能使人更加迷失、混乱…… 忽然,收录机不响了。是电台出了故障吗? 她调了调台,仍不响,便去开电 视、电灯,没电。她没在意,心想也许一会儿就好了。渐渐天色暗下来,房间内 混沌一片。除了电脑屏幕闪着幽幽的光,周围完全陷入黑暗。这时候电脑里的备 用电池也没电了,小光点一闪一闪在警告。她这下着急了,电怎么还没来? 到底 怎么回事呀? 走出房间到走廊上一看,糟糕! 人家通通都有电,唯独她的房间没有。 赶紧东问西查,忙活一圈才明白,因为疏忽及沟通不够而被切断了电源。当 初租房时,她以为数百美金月租里包括了水电费。说实话,有生以来她从未住过 这样昂贵却又这样简陋的小屋。从咬牙勉强住下到忍受,逐渐建立起心理承受力。 据说因此地气候适宜,恨不得全世界的富人都迁来旧金山,房地产价格逐年飙升 而成为全美之最。水涨船高,间接造成低收入者租房的困境。作为新移民最先面 临的就是“薪低房贵”的压力——可怜“边缘人”窘迫,真是难与外人说! 谁料如今还要再补交一笔水电费及押金,可讨厌的是竞在没有任何招呼通知 和沟通之下就突然断电,让她措手不及摸不着头脑。等搞清楚原因,水电公司的 人已下班,没人理睬和处理这件事。惨了,今晚她将在没有电视、没有音乐、没 有光亮、没有文字和声音的黑暗中度过? 房间里无应急灯,无蜡烛,甚至连小型 手电筒都没有,无边的黑夜欲将她吞噬。 忽然,电话响了。柔和的声音从电话线另一端传来——啊,皮特! 一道闪电 雪亮,瞬间穿透了眼前的迷茫。 他一开口便笑,说了一句中文“没有芯”。什么? 她茫茫然不解地问。原来 皮特刚才先打电话到公司,人家告诉他说芯不在,他将英语转换中文就变成“没 有你,没有芯”了。 嗨,你好吗? 皮特问。 芯急切地说不好不好。 WHY?他惊讶的声音如游丝漂浮水中。 我这里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找不到,怎么办啊? 她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有些柔弱、神经质地带着哭腔说。 他安慰道,别担忧,我来了。我马上开车过来,请等着我,九点见! 在车上她问,你那儿有什么喝的? 皮特故意像侍应生报菜单熟练报出一连串 的:啤酒、威士忌、白兰地……她笑,我只要牛奶。 当车行至上坡接近他的小楼时,他向窗外指指,比划一个圆形对芯说,你看, 满月! 果真一轮玉盘似的月儿游动在深邃的夜空。芯想起了“月是故乡明”的词 句。 进屋后,皮特用电壶烧水冲了一杯可可加牛奶给她,味道好极了。他自己仍 是啤酒一杯,慢慢啜饮。 又同看了电影《龙年》的录影带。在片中,知名影星尊龙扮演一个黑帮首领。 一开始的场景是金龙酒家。演绎了美西唐人街帮派间争斗错综复杂血肉横飞以及 警探记者之间恨爱交织的故事。皮特说这是一段真实往事,发生在1977年。当片 尾令人惆怅的镜头出现时却有邓丽君的情歌余音缭绕缠绵不已——“在哪里,在 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俩人情不自禁随着插曲轻轻唱起来。 他牵着她的手进入卧室,点燃了两盏烛光。若有若无的旋律在身边婉转低回。 他说,今夜月亮是圆的,今夜你和我在一起好吗? 芯问,你希望成为我的男人? 是的,你的老板。他温柔地亲吻她。他喃喃自语说第一第一,她知道是说她 的吻number one。她问:you?他答:No,you 。她头埋在他怀里撒娇道:you — — 她喜欢他怀抱里的气息,但又似乎害怕他这样快进入自己。婉转拒绝的同时 又隐隐约约在等待。他问是否下次,共度爱河? 她说Maybe(也许) 。 她再次顾盼流连窗外的夜景,远远地,灯火阑珊处是一串夜明珠般地闪烁的 海湾大桥,闪闪烁烁牵连着此岸与彼岸,牵连着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未来。她恍 然如梦,异乡的明月,圆圆的,冷冷的,那里也住着一个寂寞长袖的嫦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