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一阵悦耳的音乐将一对爱侣从甜梦中唤醒,是床头闹钟在恪尽职守,时针指 向清晨七点正。 轻吻已经醒来的她,皮特轻轻一句早上好。带着蒙咙睡意的嗓音,皮特问, 你喜欢喝点什么? 咖啡? 或茶? 枕着情人的臂弯,温暖而惬意。芯犹如半梦半醒 的懒猫,眯缝着眼说,嗯——我喜欢牛奶。 皮特一个鲤鱼打挺,抓起一条毛巾披在半裸的上身。准时起床。市长一上班 就要召见他开会。他快步走到厨房为自己煮咖啡,为芯冲了一杯可可牛奶,放在 芯面前,再加一块热甜饼。让芯在电脑网络上看中英文对照的新闻,自己则一头 钻进了浴室。 一行行英文字从电脑屏幕上跳出来:有关北约、有关石油和战争。 外电报道,正当北约轰击中国大使馆一事在国际社会掀起巨波之际,国际法 庭就南斯拉夫状告北约动武违反国际法进行聆讯。南引用《联合国宪章》、《日 内瓦公约》有关保护战时平民及阻止和惩罚屠杀罪行等条文,控告以美国为首的 北约十国。美反驳指控“荒谬”,还指涉嫌种族清洗科索沃的南军才是祸首。为 避免再有驻南国大使馆遇袭,日本已要求北约停止在贝尔格莱德的轰击。美国有 线新闻网络创办人特纳亦警告:“空袭可导致一次核战。”还说可能引起与中俄 交战的危险:“我们未必能目睹2000年的到来。”南非总统曼德拉则表示不会禁 止南国总统逃难当地。 这个世界似乎每天都有因为贪婪、宗教信仰、种族仇恨等等引发的战争恐怖 危险存在。有醉生梦死奢华糜烂,亦有贫困交加生死挣扎。有残酷血腥的暴力, 有惶恐不安的阴霾。昨日不可一世的暴君,明日就可能是束手待毙的阶下囚。 芯边喝边看,听着隔壁淋浴间传来哗哗哗的流水声,伴随着一阵胡思乱想。 东西方人不仅文化背景不同,生活习惯有差异,就连洗澡时间都不一样。华人多 半喜欢临睡前冲凉,而老美则喜欢一大早稀里哗啦淋浴。上班之前,都要把自己 修整得清清爽爽,如准备接见国宾的总统,或者即将登台的演员。尤其官员,比 女人打扮还仔细,沐浴、修脸、吹头,穿上干净雪白的衬衣,打上精心选择搭配 的领带,再一出来,整个人焕然一新! 皮特一手持手提电话,拎着笔挺的优质名牌西装,皮鞋锃亮,喷了发胶的头 发一丝不乱。眼神温柔敏锐,嘴角微抿,迈着潇洒矫健的步伐,那气派和风度, 仿佛哪部经典名片中的男主角,洋溢着欧美男人的性感。金色卷发在晨光里分外 耀眼。 芯内心充盈着似水柔情,突然有一种想为他拍照、留下这瞬间的意乱神迷。 好不容易,她才抑制了内心的冲动,毕竟还没有到夫妻那种随意要求随意撒娇的 程度。但一个美妙早晨的印象,永久定格在记忆的胶片上。 他送了一样小玩意儿给芯,是一颗塑料的红心。将它一转,噢,居然是一个 微型手电筒! 一片小小的光明源。芯高兴地叫了一声wonderful(妙极了)! 赶着去市政府见市长的皮特,抓紧分分秒秒,临出门前轻轻吻了一下芯。让 芯帮他端着一杯热咖啡上车,他将西服挂在车内衣钩上,很快开动他那辆黑色奔 驰出了大门。 昨晚睡得好吗? 他一只手控制方向盘,另一只手贴着脸做了个乖宝宝安睡的 姿势,眼睛里溢满孩子般的笑意。芯一下子被融化了。 车窗外,清晨的旧金山沐浴在一片金色之中。山峦起伏,海浪拍岸,远处的 金门大桥隐约可见。街道整洁,高楼鳞次栉比,尚未到上班高峰时间,路面车流 畅通,一路绿灯换来一个轻松愉快的好心情。 话题是夜晚缠绵梦境的延续,也是严峻现实困扰的延续。 当一个亲吻接着一个亲吻让他们随着冲浪般的快感飞上天,当海潮渐渐隐退, 倦意阵阵袭上身心时,皮特打个哈欠,紧紧搂着依偎在他怀抱的芯说,睡觉吧。 芯撒娇道,不睡觉不睡觉。她隐约地感觉他在笑。黑暗中,她心事重重,又 怎么睡得着呢? 静默中芯以轻描淡写的口吻说,想要告诉你,我很快就要回中国 了。 皮特柔和地笑道,不,你不要回去,不要离开美国。过了一会儿他问,什么 时候走? 芯回答,这个月。 这个月? 皮特又惊讶了。 芯说,还有一个月,不,15天。 皮特问:两个星期? 他似乎想确认一下自己耳朵有没听错。 芯说,对,两个星期。皮特想弄得更明白一点,追问,那么你是飞回去再回 来? 芯神情落寞地说,不,是单程,有去无回。 真的吗? 皮特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No——你是美国人嘛! 他忽然冒这 么一句。过一会儿他又觉得话说得不对,像是也被弄得心乱起来。芯明明是中国 人,怎么会和他一样呢? 便换了语气.恳切地说不要离开我。知道吗? 我不能没 有你。 彼此一生在一起? 永不分离? 女人有些心神恍惚地问。 是的。永不分离。我爱你! 蔚蓝的眼睛里有一份难离难舍的痛和强烈的渴望。别离开我亲爱的,你知道 ……我是多么希望永远在一起。皮特轻轻的说。命中注定,你我是前世的缘分, 你是上帝派来的最美的天使,你不能离开我,命中注定我们是生死相依的一对, 不再让身体与灵魂分离。他说,可你也知道……我没有婚姻,你有。 他拿起她的手,指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说。 芯脱下那只空洞的、没有任何实质意味的戒指。摇摇头,其实多年来,戴着 它仅仅是个习惯而已。 命运已经将你和我牢牢地连在一起了。你必须当机立断,结束旧的枷锁…… 他做了个向下劈开的手势,越快越好。我等你消息。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给我 电话。 女人问他,从前做律师时,有没有办理过类似华人的案子? 他思忖片刻说, 有些香港人的。女人说自己有许多问题想理出个头绪,需要先咨询一下律师,寻 求最佳途径。 我可以帮你。不用担心。情人说。 我只能去努力。但结果如何,没有把握。芯在手袋里翻,无意间翻出自己的 旧名片。上面有过去的各种头衔、工作地址及联络电话,中英文的。 情人潇洒地做了个手势说——忘记它吧,都不要了,你的未来在这里! 一手控制方向盘,他另一只手和她紧紧相握。在等待红灯转绿的间隙,他轻 吻着她。千万别离开我——离开爱你和你爱的人,答应我! 在去上班的路口停住,芯下了车。 皮特将拐去市政府的另一条道,摇下车窗,对芯叮嘱:如果需要什么帮助, 请给我电话。祝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