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美国独立日,也是法定的休息日,难得给终日忙碌的打工族一个喘息的间隙。 芯在公寓敲打了半天电脑,脖子酸痛,眼睛也有些酸涩。她起身伸了个懒腰,呼 出一口长气。傍晚时分,信步沿着繁华而凌乱的大街小巷溜达,一扫久坐不动的 疲惫和郁闷情绪。 一群群来自欧洲的游客兴致勃勃地在雕梁画栋、飞檐翘角的中国城乱转。人 流车流显得比平日拥挤,购物者仿佛要赶在夕阳西下时刻掀起最后一波购物狂潮。 一阵阵海鲜大餐的香味从粤港风味的餐馆飘出,引得路人食指大动。街边还 有不少混合肤色的孩子在摔响炮,啪! 啪! 啪啪啪! 那些色彩和声响无疑为死水 般沉闷幽暗一成不变的生活带来些许兴奋感,平添了一些气氛,制造了几分瞬间 爆裂的快感和刺激。芯捂着耳朵怕怕地绕过那些孩子们的炮仗,不知不觉就信步 逛进了一家礼品商店。左挑右选,她买了一个飞翔的小天使,又看中了几个形态 各异的洋娃娃。一阵强烈的母爱情结涌人心头,她蓦然想起了愈来愈模糊却又愈 来愈近的孩子调皮的欢笑声……一想到横亘在骨肉血脉间的千重山万重水,便心 痛如椎。 重温旧年初踏美洲新大陆烟花在头顶绽开的美景,五光十色的强烈震撼,恍 然如梦。 她好像生来就是一个追梦人,为了某个意念,脑子一热就辞掉了国内人人羡 慕的电视主持人的“七彩板块”,放弃享受自己的房子位子票子等成果远走他乡, 从零起步蜗居在光怪陆离的都市边缘,形影相吊,徘徊在两难抉择中…… 看9 频道实况转播华盛顿Dc燃放烟花庆祝美国的独立日,盛况空前。被五彩 缤纷的烟花映照的波光粼粼的河边,华盛顿纪念碑形同一柄闪光的剑,巍然耸立、 直冲云天。闪光的剑下是大片草坪上数十万狂欢的民众云集,巨大的光柱在一张 张热情高涨的脸上一忽儿扫过来一忽儿扫过去,人们唱着跳着欢呼着拥抱亲吻着, 与夜空中五彩缤纷的壮丽景观融会成甚是奇特的海洋。 叮铃——电话响了,一个不近不远的男人打来的。他说如果你有空,我开车 请你去兜风,顺便看看旧金山美丽的烟花。 芯婉言谢绝了。到九点来钟,“啪! 啪! ”外面烟花爆响,她冲动地披上外 套就出了公寓大门,率性随着人流到哥伦布街,观赏海边升起的烟花。 焰火五光十色,好像孪生子相同的色彩形态,分别在两处同时燃放。芯站在 十字路口将两处景观尽收眼底。周围一群半大的孩子无拘无束、雀跃欢唱,时不 时还亲热一下;还有母亲搭着儿肩的,挽着女儿手臂的,中年父亲用肩膀扛着兴 奋无比,哇哇乱叫的幼儿……她的眼睛再度潮湿了,那一瞬间,她冲动地做出命 运的抉择。 一群男女中学生在齐声歌唱,还很有节奏地摇晃着身子。 看他们多么开心多么无拘无束,美国人天性中的自由奔放表现得淋漓尽致。 当焰火燃放到最后也是最精彩时刻,学生们情绪高昂到极点,一男生居然半脱了 裤子,高高翘起屁股像只羽毛未丰的小公鸡……他们笑闹成一团。芯一看越来越 不像话了,怕闹出乱子,赶紧走了。 抚着兜回来的洋娃娃,心中充满莫名的渴望。潜藏多年的母性竞如此不合时 宜地冒出来,像一眼泉水突突突地往外冒。 漂泊女人的伤感就像水里的气泡一样,不时会冒出来,搅得她眼酸肠痛。梦 想似乎伸手可触,又似水中月、镜中花一般缥缈 古人有诗曰:今夕为何夕? 他乡说故乡;看人儿女大,为客岁年长。戎马无 休歇,关山正渺茫;一杯柏叶酒,未敌泪千行。这一夜,芯又是在湿漉漉柔肠百 结的失眠中度过。 隔洋听涛苦思乡,慈母犹见泪千行。 故园迢迢家难返,舞散歌残梦正长。 弦断琴哑声漠漠,亲疏友离影茫茫。 多情再问芳草路,海鸥空鸣孤月凉。 早晨接到安琦电话,问长问短。安琦好像个大姐样子,关键时刻总要点拨芯 一两句的。早在80年代初,安琦以中央乐团优秀琵琶演奏家的身份来美,不到俩 月就收到移民局的通知,去打印指模拿绿卡。那时候来美的大陆人不多,所以什 么申请都批得快。 正当她准备申请丈夫来美时,却无意发现,他和年轻女学生偷偷摸摸搞在一 起。她的心被狠狠捅了把刀,一下子摧毁了她对男人的信任,对爱情所抱有的幻 想。她说自己是个眼里丝毫容不得沙子的女人。那段日子,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 的,情感挣扎,痛苦不堪。 在移民局填表签字时,她内心剧烈的挣扎,只要笔一划,丈夫就不能随着她 移民了。经过内心矛盾激战,最终还是笔下留情,她最终还是填上了他的名,签 字帮他一起办了。当时他们已经处于分居状态,半年后,就各走各的路了。 安琦后来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音乐教育中,学生娃娃收了一大群。常常在旧 金山大剧院举行公演。二十多年来,她没有再婚,只是偶尔约会,和男士吃吃饭、 看看电影什么的,也很潇洒。 电话里芯向她倾诉了自己矛盾徘徊、患得患失的心情和面临的各种难关。 安琦思路敏捷、处事果断,目标更清晰明确。她说人生就是这样,是你的, 谁也拿不去;不是你的,想要也要不来。不要让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影响了自己, 别管它,往下走吧! “往下走吧! ”这是安琦挂电话时斩钉截铁、极具男子气概的叮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