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我有点事,先回房了,你们聊。”夏征觉得自己有点累了,王耀和卡卡的 对话也实在令他无法提起兴趣。他很想回忆起下午见过的那个意大利老头长什么 样,却徒劳。回到房间,夏征为自己泡了杯绿茶,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眺望纽约的 夜景。茶雾起了一层,敷在玻璃上很袅娜,他觉得窗外景色像一张画,而自己的 脸就印在整个画面上,是呆滞的,叠了两层薄影。站着发了一会儿呆,他低头看 了看时间,午夜十二点。于是转身接着给汐清拨电话,skype 的窗口跳出没多久, 接通了。他赶紧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画展的邀请帖,对着小窗晃了晃。 “画展开幕了,挺好的。”他说。 小窗里,汐清穿了件嫩绿色薄绒家居服,头发半湿蓬蓬的,垂到胸前。夏征 微笑了一下,伸出手去,在屏幕上抚摸,她的脸,发梢,锁骨,肩胛,乳房…… 很想顺着一直摸下去,却被桌子挡住。“我很想你,他说。”这句话出口,自己 也被感动了一下,不禁两眼湿润。玻璃窗外的纽约市一片星光,可他知道如果再 回头望出去,只能觉得凄凉。他想回家了。 汐清中午喝了点粥,清一下酒后的肠胃,然后将头发吹到半干,坐去书桌前 准备接着改这学期学生交上来的期中作业。她在一所理工科院校教大学语文,课 很松,学生大都是男生,所以每堂课下面能坐满一半人,就算不错了。不过对于 大学语文这四分的学分,他们还是要的,于是大部分的作业都是从网上复制一些 再粘贴,糊弄过去就好。汐清不愿为难学生,这样的作业,她一律给一个“B -” 的分数,不至于太难看。可这学期班里有个叫伍佐的学生,很特别。他每堂课都 坐在第一排,从不开小差,听得起兴时还会附和几句。过去,汐清习惯了自言自 语般的教课方式,也很少写板书,从不对下面的学生提问,到临学期末,便大段 大段地将考试答案公布于众,留下一句“好好背,祝你们好运”。所以突然遇上 伍佐这样的学生,她觉得累。其他同学倒似看戏,每堂课都旁观着他们一说一附 和,回去甚至还暗自散布了一些师生恋的蜚语,视为乐趣。面对这样的关注,汐 清只是无奈,因此每回备的课都要比以往更仔细,生怕出了纰漏。 这次伍佐的新体诗作业是一首《你》,里面字字句句都在写汐清。汐清觉得 这不够隐晦,因为她都读懂了,只是那一句“长发散落肩胛,是一幕丝绸”让她 顿然意识到自己已是长发。最后,她给了这份作业“A -”,写了“挺好”二字 作评语。她伸手将最上方伍佐的作业放入已阅那栏,突然,电脑屏幕又闪起来。 是夏征。 汐清在电脑里看到夏征,他穿一件藏青色衬衫,外面披了卡其色风衣,是她 十年前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件。她记得。 “昨晚看作业晚了,睡到十点多才起。”她说。 “你什么时候回来?”她又补充着问一句。 他们有一周没联络了。夏征总是这样,忙起自己的事情来就忘记了她的存在。 过去,汐清会为此黯然伤心。可如今,她的心不一样了,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 她还是爱夏征的,却不会再追随他的情绪起起伏伏。这大约就是成长吧,在和风 细雨里,波澜无惊。她也知道自己为何需要鲁为均,因为这个男人身上有夏征所 匮乏的力量。 嗯,是力量。她喜欢鲁为均进入自己身体时带来的冲击,如同飞机降落地面 时,疾速而不可抑制的冲击。每一次她都在那一瞬间来临时用力抓鲁为均的后背, 指甲深深地嵌进去,要听到他低沉的吼。她爱极了酒精混合唾液的亲吻和喘息, 那令人加速心跳,陷入无法自控的境地,一直向下坠,向下坠,直到撞击地面, 到达,减速,逐渐平稳。这是她需要的心跳方式。 和夏征通完skype 后,汐清给鲁为均打了个电话。 “卡卡在纽约遇上夏征了。”她说。 方才夏征在电话里说“想你”之类的话,的确也令汐清很惊讶,可这种惊讶 很快就被他与卡卡相逢这件事带来的慌张所取代。她来不及让自己为夏征的想念 而动容,只想以最快的速度挂线,然后要求鲁为均去摆平一切。她知道“一物降 一物”的道理,如果说她汐清正是能降鲁为均的人,那鲁为均降的,便是卡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