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池水清终于找来了,那是一个下午,媚子正好从学校澡堂里洗澡出来,头发松
散的披着,脸被澡堂里蒸腾的水汽烘得红朴朴的,媚子一边走一边甩着头发,动作
里有了一种潇洒和舒畅,在她又一次仰脸甩头发的时候,她忽然发现前面那棵法桐
树下,一个既漠生又熟悉的身影正向她看来,她紧张的心都要快跳出来了,但是她
不能让他发现她看到他了,她要让他看够了她“平时”的状态,让他从她‘不经意
’的状态欣赏她的美来,她继续旁若无人地抖着她的长发,旁若无人地把头发抖得
更精彩了,她一会儿把手象梳子一样叉开,从脑后插进头发里,一点点往下游走,
然后再歪着头,一点点散开,一下下地抖动,接着再放开再插入再抖动,最后是把
头高高地仰起,甩了甩头发,让松散的发丝如瀑布一般流泻下来,她的这一翻表演
顺畅极了,当然也让那位观众看呆了,只觉得这女孩子的美得撩人,忘情间不觉叫
了一声:“媚子,你还认识我吗?”媚子这才回过头来,好象刚刚看到了他,脸腾
的一下子红了,很害羞地低下了头,声音都要低到尘埃里去了:“你怎么来的?”
池水清就喜欢她这个样子,娇羞得激起他男性要保护她的冲动,他心目中的女孩就
应该是这样一个羞答答传统保守的样子,脉脉含情的那双眼里微漾着笑意,不经意
间似水地柔情就汩汩地流进人的心里去,这样一个精灵一样的女孩子是他今生今世
最想要的。
二人不远不近地走进了学校后面的槐树林里,媚子低着头,扣着手指尖,池水
清心里突突地跳个不停,兴许是太激动太幸福了,他的腿微微有些发颤,自从那次
车上一别之后,已经有两个星期了,他彻夜未眠,他忘不了媚子小巧的身躯,更忘
不了她那妩媚动人的笑,还有她的长发,还有她拿起书遮太阳的动作,还有那本在
阳光中熠熠闪光的书,是的,也许就是那本书让她注意到了媚子,那本书是他最爱
看最爱读的,也就是那本书才让他懂得了什么是爱情。这年头读这本书的女孩子真
是越来越少,特别是班上的女孩子只说穿衣吃饭的事儿,婆婆妈妈地,让他好烦好
烦,而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女孩子跟她们就不一样,他觉得她身上有知识的味道,
一闪一闪的在诱着他,所以一路上她就像磁石吸引着他。已经两星期了,他一次次
鼓起找媚子的勇气又一次次地泄掉,毕竟自己只是小中专毕业,虽然工作单位不错,
但是要找媚子这个大专生实在还需要一些勇气,他真怕找到媚子后,被拒绝了,那
该是多么难堪的一件事,难堪还在其次,关键是一个美好的梦的打破,那种不能得
到心爱人的感觉是最让人心痛欲裂的,但是他到底还是鼓起了勇气,如今他已经如
愿以偿地和她走在一起,虽然她默不作声,只是听他讲话,但是他能感受得到她那
跳动的脉搏是和他相应和的,他的心踏实了一点儿,但是这只是一个开始呀,谁知
道以后会怎么样呢,女孩子的心是最易变的,池水清在心里担忧着。他真的很紧张
媚子。
媚子偷偷地在心里发笑,看着这个小男生完全被她迷住,她一边自信心大增,
一边在盘算着怎样才能牢牢抓住他,她要他一辈子都迷恋她爱她,她不能说不爱这
个男生,如果不爱他她就不会这样处心积虑,头脑清醒到如此地步,她本能地觉得
任何一个成功的恋爱,女人都是很清醒的,只有清醒才有最美,才能一步步把男人
引向自己的怀抱,爱得混天暗地的女人都是傻女人,结局都会很残的,而且越清醒
越能引得男人发浑,她不相信世界上有纯洁的爱情,爱情在她看来都是一场男女相
互吸引的阴谋,本身就存在着某种圈套,在这个圈套里不是女人被套牢,就是男人
上圈套,这真是一场殊死的搏斗,就象有些动物们在求偶的过程中,互相撕咬一样,
最后在征服与被征服间求得了和协。媚子觉得现在她正在为面前的这个男生设着一
个个诱人的圈套,一步步地套牢他,直到套牢他的一生。所以一切还是从长计议,
一次只给他那一点点,只给一点点,不能太多了,想到这里,媚子抬起头,对池水
清说:“我今晚还有个学生要辅导,我得先走了,有时间咱们再约。”池水清没有
想到第一次约会时间会如此的短暂,他忐忑不安起来:媚子会不会没有看上我,还
是我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但是再看媚子脸上漾着的光,那分明是爱情的反应,她
难道真的是很忙嘛?水清想到这里,禁不住又问了一句:“看起来你很充实呀。”
媚子微偏了一下头,声音很低但是很有份量:“一切都得靠自己,没有人能够帮你
的。”她把这句话甩出来,目的是要试试池水清的胆量,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来,看
看他是否真的爱自己,从她们见面到现在,池水清一直在迫不急待地介绍着自己,
而媚子一直都是默不作声地听,池水清在家是个独子,工作单位又好,人品也不错,
虽然家不是在本市,但是在他们当地也还是个殷富之家,这些在媚子听来都是不错
的,但是媚子要明确告诉他自己的家境好象还为时过早,但是不告诉他,日后又让
他觉得自己隐瞒了什么,媚子只好用这句话点了一下自己的境况,哪知池水清听了
更是佩服得不得了,他是一个一直在顺境中长大的人,上学上班一切都顺理成章,
没有打过一点磕绊,而且在读了书之后,发现人不受苦难似乎就缺乏一种东西,犹
其是男人,更是一种严重的缺失,所以对于苦难他有一种向往,现在当他看到他心
爱的媚子正是凝结着苦难的一个人时,他象是看到了一块璞玉,如果第一次看到媚
子时媚子只不过是他的意中人罢了,那么现在这个形象正一点点地放出光来,一点
点成为他膜拜的女神,他要爬在她的脚下了。当第一次约会嘎然而止的时候,是的,
嘎然而止,媚子绝尘而去,池水清想到的就是这个词,他只有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
媚子的背影一点点远去,直到彻底望不见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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