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秋雅轻轻将房门关上,在警局折腾了半天,受到惊吓的奶奶几乎一碰到枕头便 睡去。她强忍着精神疲累,还没走到楼下,便听到羲雅愤怒的声音。 一到了警局,她便立刻打电话要羲雅来帮忙处理事情,也多亏他的帮忙,他们 才能很快的交代事情始末。回到家中。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相信这一切与你无关?” 羲雅愤怒地逼进广宇质问着。 广宇没有回避,只是面无表情的看进相距不到二十公分的眼睛。“抱歉!我是 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羲雅扬起冷笑:“谁知道这是不是你跟你爷爷设下的圈套?” 广宇抿紧唇,拒绝开口回答这个问题。 正当羲雅欲进一步询问时,秋雅开口了。“别这样!我相信他与此事无关,如 果他知情,他不会把那两个人交给警察。” “拜托!秋雅,你别被这小子给骗了,难保他们不是故意要上演这一幕,好让 你更加信任他,心甘情愿为他做任何事!”羲雅说道。 “他不需要这么做!”秋雅走到他们之间,温柔地望进广宇的眼。“他很清楚, 我早就相信他了。” 他们眼眸紧紧纠缠,无数的情感在其间流转,该死!当他是木头人吗?羲雅不 得不放开他的衣领,赶紧退开,免得被他们的眼波给淹死。 广宇抬手轻抚她的脸。“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莫维奇居然会蠢到想要 用绑架的方式屈服人就范? 她的手指轻堵上他的唇。“别说了,你不比我好过……总之,现在就看警方怎 么处理了?”她柔柔地说道。 她是真明白他心中的苦涩与难堪,可她一点都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令他既感动 也更歉疚,他吻了吻她的手指。“谢谢你不怪我……我必须走了。” “你要去哪?” “回‘家’。”他很轻、很轻地说道。 她静默了一下。“要我陪你吗?” 他摇头。“不!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现在这场仗,得要我自己独立一个人去 面对,如果不去做…… 我将永远跨不了那个鸿沟,真正的活出自己!” 她定定看了他半晌,然后走进他怀中,伸手紧紧环住他。“我知道了,你要小 心一点……加油!” 他在她头顶印上轻吻后,便放开她,转身大步离去。 见到此景,羲雅重重叹口气。“真不晓得该夸你,还是该骂你?” “何来‘夸’之有?”她好奇瞥了他一眼。 “夸你有本事收服了这个男人,不容易耶!” “那——又何来骂?” “看你这么全心全意的相信他,可别到时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钞票。”这话为 他赢得两记白眼。 秋雅摇摇头。“不跟你说了,会气死人。”走到屋外,想也不想的便抱住火凤 凰,脸颊紧紧贴住树干。 “今天——谢谢你帮忙守护了奶奶……”她轻叹道。 树叶响起沙沙声,似在说——不客气、不客气…… 她深吸口气。“可现在——我要再作个要求,你一定要帮我守护住广宇,别让 他的心……再痛了。” 警车闪耀的红灯在莫家祖宅门前回旋着。 欲要拘提莫维奇回警局,询问涉及唆使人绑架童奶奶案件的警察,正在外头猛 按电铃。 “有人在吗?我们是警察!” 广宇在旁边观察一阵子,若有所思地看着房子半晌,最后——他确定里面还有 人在。 “莫维奇先生,警方有话要问你!请开门!” 他走到警察身边,对他们说明身份,并主动构出钥匙打开房子,可在警察欲冲 进去搜查时,他拦住他们。 “请让我先进去看个究竟,如果——他人真在的话,我会劝他出来投案的。” 他极力要求时间。 警察讨论了一下。“好!至多半个小时,之后,我们就要进去带人。” “谢谢……” 莫家祖宅屋子中一片骇人的静温,在里面流窜的空气有些冰冷,一点人气与活 力都没有。 这里,无论是地板或墙壁,都是大理石铺成的,总散发着一股冷凝的气息,所 有的装饰、摆设、家具全都是一尘不染,此处豪华的就像是个——帝王的陵墓。 啪!啪!啪! 他的脚步声在长廊里回响着,透着某种诡谲…… 在他的噩梦中,这条长廊经常出现,像是跑不完一般,而且无论怎么跑,走廊 的尽头总是一片黑暗,总让他来不及停下,就跌入那片黑暗中,坠落、坠落、无止 尽的……坠落。 广宇在木门前停下,瞪着那片木门,总是这样——在那扇厚重的木门后面,所 给他的尽是无尽的羞辱、教训、愤恨……等等。 他深深吸口气,拒绝被隐藏在记忆暗处的恐惧占据他,伸手一推,把木门推开。 整个大厅末开灯,一片漆黑,那冰冷的压力,令人如置冰窖,逼迫地让人喘不 过气来。 他在这! 眼睛锐利地四处搜巡,直见到在窗边的黑色身影。 啪!他打开开关,一室大亮,老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给吓到,举手挡住 眼睛。 “该死!是谁那么大胆……是你!” 他走到老人面前五步停下。 “警察在外面等你。” “我在等我的律师。”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莫维奇依旧傲慢的像个帝王。 “为什么你要绑架童家老奶奶?”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不会承认任何事情。 这人是抵死都不会认罪的,广宇明白这一点。 “你想借此控制谁?秋雅还是……我?”他轻轻问道。 会这么说,是因为老人已经知道,秋雅就是他的弱点,他是不可能让她有一点 损伤,老人控制童老太太,就像曾借着控制他两个弟弟来逼他妥协。 老人拾眼,冷漠的眼睛盯在他身上一会儿。“你应该知道违逆我的下场,你所 有的一切都将没有!” 他摇头。“莫家的一切,我从不稀罕,我只是信守曾经对您的承诺。”为了弟 弟们所许下的承诺。“您要收回,我一点都不介意。”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是他 的就是他的,强求亦无得——这是他这次在山中最深的领悟。 一想到山,他觉得自己的心充满了无比的力量。 可老人似乎只听到了面前那一段话,双眼发亮。 “好!既然你信守对我的承诺……那你赶紧想办法得到那块土地,用什么方法 都可以,之后,就跟那女人分手,如果她要婚姻就给她婚姻,可是不要声张,这样 就能比较轻松离婚……你跟陈家的Carry, 继续以婚姻前提往来,两家联姻势在必 行,对莫家将会有莫大的帮助……”他的语气不是冰冷,而像是在说出他俩商量后 的结果。 广宇看着老人,心下有些明白了,这人也是机器人,一辈子把自己绑在“斗争”、 “权势”与莫家的“名誉”中,无法挣脱。 也许与机器人对话,就要用机器的语言。 “我不会与陈氏千金在一起。”他简单的宣告道。 “你敢不听话?”老人怒道。 “我敢!”他直视老人。“董事会现在正召开会议、正在商量如何解除你董事 长的职位。” 眼睛睁圆。“他们不能夺去我的位置!我拥有的股票是最多的!”老人不信地 说道。“其他莫家人也不可能会同意!” “他们只是沿用企业内规——凡是有辱莫家名誉者,不可担任领导者。爷爷, 你已犯了刑事案件,坏了莫家声誉。” “他们没有证据可以证明。” “有人证,吴肃和常伟宏都已供出一切,另外两名在逃的嫌犯也被逮了,供出 幕后指使者就是你!”事实上,除了他也没人能做了。 “他们陷害我!” 广宇摇摇头,到这个地步还是如此执迷不悟,也没什么好说的。 “是诬陷还是真实也已不重要……”他轻道,外在责难对这人无意义,不是打 从真心的悔改,一切都枉然。 此时广宇身上大哥大响起,他打开接听。“…… 嗯!我知道了。” 望向莫维奇。“……广擎打电话来,说董事会已做成决议,在警察未完全调查 清楚前,你不再是莫氏企业的董事长厂 吸气声清晰的响起。“——这就是你回报我辛苦养育你们这么多年的报答?” 莫维奇咬牙切齿的说道。 深吸口气。“如果您愿意,我可以用爱和尊敬回报你。” “那东西我不需要!一文不值。”老人眼中进出精光。“如果你真要回报我的 养育之恩,那就去向警方说,这件事——其实是你主使的,要不,如果我有分,也 一定与你有关,你休想逃过。” 他胃如被人重击,定定望着老人,想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还只是随口说说?不 幸,他是真心的,机器人是不会认为自己有错的。 他低声笑了出来,本来是想质问他的,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蠢事? 还有在他心中,他们三兄弟究竟算什么?可看来这一切真的都不重要了! “你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老人大吼道。 他摇摇头。“没什么,我只是笑我自己——太傻了。”他转过身欲离开。 “他们不该失败的!”老人陡然说道。 广宇转过头,即使到这时,他还是依旧把错归咎在别人的身上,已经说不出是 失望或什么?他不再试图挽回一些既从未存在过,以后也未必会发生的东西。 “正义总是会站在好人的那一方。”此时,可以听到长廊那边传来些许脚步声, 半小时已到。 门打开,警察冲了进来。 “莫维奇,你以涉嫌教唆人犯下‘绑票案’被逮捕…… 目送警车呼啸离去,他兀自站在原地,不知该做何反应? 莫维奇一看到警察冲进去,顿时崩溃,像疯了一般开始叫骂,一直坐在轮椅上 的身子突然也会动了,跳起来和欲抓他的警察拉扯、扭打着……谁也没想到一个老 人力量竟是如此的大,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其制伏。 混乱!一切都混乱极了! 他不知道自己发呆了多久,只觉得脚如铅石般的沉重,难以举步,连一辆车停 在他身边,他亦毫无所觉。 “大哥?”是一脸着急的广擎。 他缓缓转过头,露出不像笑的笑。“一切——都结束了。” 莫维奇在警察局接受询问时,因过度激动而中风,送到医院抢救无效后便去世 了。 广宇没有大肆铺张,可莫维奇终究是个名人,所有政商界往来的人士都礼貌性 来致丧,各式挽联挂满了整个灵堂,其中还有总统、副总统的。 望着那“痛失英才”四个字,心中感觉着实复杂。 丧礼办得简单而隆重,在举行家祭那一天,灵堂出现了一个人,是广宇失踪已 久的二弟莫广然。 三兄弟乍见,无言以对,只是双手紧紧握着。 “我看到报纸上的讣文后,才决定回来看你们。” 莫广然说道。 “这些年好吗?”望着已与他同高的英俊挺拔的二弟,眼神透露出一股沧桑, 显然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历经不少事。 广然点点头。“都熬过了,再怎么苦,也比待在这个地方幸福。”他苦笑道。 其他两人默然不语,接着三兄弟站在灵前祭拜,各有不同心思。 广宇知道自己已不恨照片中的男人,有的只是一股超乎自己所能理解的怜悯, 那超越了所有爱、恨、怨……等等复杂的情绪,人死了,尘归尘、土归土……一切 恩怨尽逝风中。 而他也很清楚是谁让他有这样的转变,温柔的视线落在位在一隅,正默默摺着 纸莲花的身影。 她的爱情教会了他原谅…… 再度站在童家大门前,竟有着隔世之感。 尤其凤凰树上已冒出几朵鲜红的花儿,好不美丽。 自从莫维奇的葬礼结束后,一切真的陷入混乱中。 首先是东宇企业部分, 谁也没料到莫维奇在遗嘱中, 没有把名下的股份交给 “继承人”莫广宇,以及其他直系孙子,反而给了其他姓莫的亲族。 这一来,可不得了,其他莫家人为了占有东宇企业的大权,联合其他大小股东 来对付莫广宇,不停地使手段、发动斗争,弄得人疲于奔命。 莫维奇真的很厉害,即使死后,亦能轻易操控所有人、玩弄人。 而且他的举动证明了——莫维奇压根儿就不信任莫广宇,只是把他当做一枚棋 子,肆意摆布。 广宇本来就不恋栈莫家一切,乐得交出去,更懒得与一些利欲熏心的家伙打交 道,也不肯再受莫维奇的遗毒,可在交出去以前,他得先把一件事完成,而在未完 成之前,他得固守自己的地位。 幸好这些年,他在东宇企业营造的人脉发挥了功效,成功保住了自己的地位, 并攻得对方举旗投降,然后——在完成他想做的事后,把领导者的地位,毫不留恋 交给了小弟莫广擎…… 这段时间,他完全无法与秋雅见面,两人只能靠电话一解相思之情。 如今,总算可以—— 深吸口气,轻轻推开木门。 秋雅站在凤凰树下等他。她穿着一袭自制的印度长衫,头发绑成两条发辫,耳 朵挂了两只银色圆环耳环,像极了吉普赛女郎,狂野奔放,可眼中所散发充满智慧 的光芒,却又是那样的美丽,浑身散发的气息,却又柔柔包裹住所有亲近她的人。 一个似水的女人…… 看到他,她整张脸亮了起来,露出灿烂的微笑,令他有些眩目,只能站在门口, 痴痴凝望她。 “你回来了?” 他的喉咙像被梗住了什么……“是的!我回来了。” 她的笑颜,像灿烂的阳光温暖了他的心。 如果——这辈子没有遇到她,他知道自己将会走上莫维奇的覆辙,一思及此, 他不由打了冷颤,急需要她的温暖,他伸出手,快步走向她,一把将她拉进怀中。 “宇……”她没有迟疑,亦抬手紧紧环抱住他,他有若溺水人抓住浮木一般, 那样专注、用力地抱着那可以让他生存、救命的惟一之物,她毫无怨言承受他的力 道。 他脸顶着她的头,一颗激动的泪水滑入她的发际。 “还好吗?” “不能再好了。” “还会痛吗?”她轻声问道,指的是他的心。 “不痛了,已经……不痛了。”只要有她在身边,不会再心痛了。 “忙完了吗?” “——我自由了。”他微微一笑。“我已经把所有东西交给广擎了。”数年来 一直扛在身上的枷锁已经彻底解除,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感到如此轻松怡然。 “他有没有哀嚎?” “叫得可凶了,诅咒我的祖宗十八代。”他笑道。 “那不等于是骂他自己。” “是呀!” 相视一笑,两人在树下紧紧相拥着,品味流窜在彼此之间的情感。 蓦地,他缩紧手臂。“……如果没有遇见你,我一定会变得跟他一样……我真 的感激老天让我遇见你,真的!”他低语道。 “我也很高兴能遇到你。”她觉得她是幸运的女孩。 “可是我带给你许多痛苦和麻烦……”他歉疚的说道。 “没关系,我会让你有机会偿还的。”她微笑的说道。 “我带了东西给你,当做——聘金。”他轻声说道,将手中的纸袋交给她。 “是什么?”拿起其中的文件阅读后,她用手捂住嘴巴,两眼大睁。 “你……你把这里的地都买下来了?”天!所花费的一定是天文数字。 “是!我无法做很多,至少——这是我能做的,保护你所珍视的。”运用领导 者的特权,停止商圈开发计划,把这些土地购下,以杜后患。 她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你……给我太多了。” 她哽咽地说道。 “不!不多,比起你给我的,还太少。”她给他的,是用金钱买不到的无价之 宝,而那让他的心成了世上最富有的地方。 “我该说什么?” “什么都不用说,只要说——好!你愿意为了这份聘礼嫁给我。”他故意开玩 笑说道。 她轻捶他的胸膛一记。“明知没有这些地,我也会嫁给你!” 他重新将她拥进怀中,紧紧抱住,默默感谢上天的恩赐。 傍晚的凉风吹过他们,突然,从他们顶上传来了蝉声。 唧!唧!唧唧唧—— 两人不约而同抬起头。 “有蝉出来了——” “嗯!今年第一只,再过不久,火凤凰也会全部开花,整棵树都会住满了蝉。” “一棵会唱歌的树……”想起第一次见面她说的话,他若有所思看着树。“或 许我该感谢的不只是老天,还有这棵凤凰树——”他转向她,表情突然变得怪异。 “你家这棵树真有什么神奇力量吗?” 她笑而不语,此时蝉鸣像是要回应他的话似,叫的更大声了。 “听到没?火凤凰在对你说‘知了’、‘知了’?” 意会出她带有涵义的话后,他也露出微笑,觉得心中最后一丝阴霾,也尽化在 知了声中。 “走吧!虽然快夏天了,可这风吹的还是会叫人冷,进屋子吧!” “嗯!”两人手牵手一道进屋子。 五年后——一段不算短的光阴。 人、事、物、地,都产生了些微的“变”。 变的是—— 寰宇商圈开发预定地成了公园绿地,原本的房子拆除,重新填土,到处种满了 绿树、花与草,每到了夏天,这里总充满了蝉鸣。 童家老宅也拆了,一幢二楼高的白色洋房坐落在凤凰树后面,而屋子中经常可 以听到充满欢乐的笑声以及小孩的嬉闹声。 在白色洋房边还多了一间专门烧制琉璃的工作室,白屋中,男女主人不时在那 边流连。 多年前,两人结婚以后,便与妻子到处游山玩水度蜜月,在米兰游玩时,夫妻 俩同时对烧制琉璃产生兴趣,自此便一头钻研进去,在琉璃多彩的世界中,尽情展 现自我。 如今在琉璃界,多了一对叫“秋天的心”夫妻档,正崭露头角,作品颇受瞩目。 而——不变的是—— 山依旧是山,天依旧是天,四季照常嬗替。 凤凰老树依旧在,唱着知了,开着红花。 以及每到了夏天,总在凤凰树下倚偎、互吐爱意的情人间的永恒恋情。 (全书完) -------- 风动键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