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哗!好安静喔!”冬蓉在阳台上探头看了看,原本晚上还会有各式人声、 电视声的社区,突然静了下来,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现在是夏天,但冬蓉却 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忙缩回屋内。 “别说了!事发当天更恐怖,我怕得都不敢闭眼睡觉。”整个社区的住户大 概都有同样的感受,至今尚未恢复常态,岚春拉着电线,妍羽则帮她定位,因为 岚春决定在顶楼的温室装上监视器和警报器,以策安全。 “这也是没办法,周遭发生这种事情,总是叫人不好受。”妍羽轻叹道。一 听到岚春发生这样的事,除了仍待在山上的童秋雅尚未得到讯息,其他两名好友 夏妍羽跟秦冬蓉全都赶过来陪她。 冬蓉打开电视,转到特殊频道,在这个频道可以看到社区管理室及会客厅的 状况。 “我看你们这边的房子价格大概会跌下来。”人们对于发生过凶案或命案的 地方总是会心生畏惧,认为不祥而不愿靠近。 “这已经不是重点了!”岚春停下来瞪着电视画面,此时有警察进来,管理 员正迎上去说话。 “那重点是什么?”妍羽问道。 还来不及回答,安置在墙壁上的通话器突然响了,岚春过去接起。 “纪小姐,警察来巡逻了,他们问你说有没有问题?” “没有!替我向他们说谢谢关心。” “好!” 从电视画面上可以看到警察后来没有待很久,在巡逻表上签了名后便离去。 冬蓉再度摇头。“我看你现在变成重要人物了,连警察都动员到了。” 岚春没好气地翻个白眼。“这种‘重要性’不要也罢,也不过是上去拔个薄 荷叶,就成了目击证人,怎么想都觉得莫名其妙。”原以为家是最安全的地方, 可以不用看到外面的丑陋、肮脏之事,谁知——事情就是活生生地在眼前发生了。 妍羽轻轻拍拍她。“至少你还满镇定的,即使碰到中午那桩事,还可以顺利 躲过。” “镇定?”岚春摇摇头。“你们知道我跑去收惊了吗?” “嗄?” 是真的被吓到了,从不会发抖、打冷颤的她,那一夜可以说是缩在被窝里抖 个不停相信它的魂魄大概已被吓跑好几个,所以得靠民俗疗法帮忙一下,说来也 是不可思议,当然有可能是心理作用,但她觉得有效,至少现在可以比较冷静面 对现状,即使在发现自己被)个莫名其妙跑出来“救”她的王姓男子及诡异的厢 型车跟踪时,都还能冷静以对,不致被吓得六神无主。 妍羽和冬蓉互看一眼,岚春可以说是她们四人当中最聪明的,总是可以轻易 地掌握住大局,然后找出对自己最有利的状况和应对之道,不动如山,这也是最 让她们钦佩、信任的地方。 虽然岚春总认为自己不适合待在人群中,不善与人交际,所以选择茧居生活, 如果她能突破这层心防,是可以成为冷静、智谋型的领导者。 可她完全把这项专长用在建筑这个“家”的堡垒,因此待在岚春家是件很舒 服的事,要什么有什么,所以她们四季美女只要一有聚会,便往这边钻了。 瞧!她现在已经开始进行更多的防御工事。 冬蓉打开岚春今天下午的采购,有电击器、绳子、喷泪瓦斯、瑞士刀,不禁 摇头咋舌,她这个样于真的很像要上战场一般。 “那个凶手真的会来找你麻烦吗?”觉得岚春是不是反应过度了? “谁知道?但是他知道我看到他了!”想起四目交接的刹那,仍会让她不寒 而栗。“而且现在没有监视录影带,除了我以外,还有谁能指证他犯罪?” “大楼管理员应该会对他有印象吧!”冬蓉说道。 “他有地下停车场大门遥控器,根本不需要经过管理室。” “哇!愈想愈可怕!而且他又有办法偷到监视录影带。”冬蓉也觉得恐怖起 来,为了保护自己,什么事都做得出,已经杀掉一个人,又哪会在乎杀掉第二个 人。 “那个凶手为什么要杀那个女人?”妍羽问道。 “我猜——”岚春叹了一口气。“应该跟那女人和很多男人都有往来吧……” “你怎么知道?”冬蓉问道。 “不小心看到了……” 妍羽和冬蓉闻言忍不住呻吟。“厚!小姐!拜托你别再乱看啦!” 老祖宗说“非礼勿视”,不是没道理的,瞧!这一看不就惹祸上身了?! “我又不是故意……”她也很无辜呀!不过是做拼布累了,会起身四处走动, 到阳台探望天空,哪知对方老敞开窗户上演一段活色生香的A 片,让她不小心瞄 到了两、三回,增加了长针眼的风险。 此时,妍羽的丈夫风昱翔从顶楼爬下来,在后面喊道:“线接上了吗?” 此话提醒了一票娘子军,忆起手中正进行的工程。“等一下……”岚春忙将 线的接头插进电视的接孔中。“好了!” 昱翔立刻朝上面喊道:“楚麒可以了!” 电视画面闪了几下,便出现影像,顶楼的温室花园外面一目了然,而在监视 电眼前有一个俊朗的男人正扮鬼脸、挥挥手,并用嘴型说:“你们看得到我吗?” 教人看了忍俊不禁。 “可以吗?”风昱翔问道。 “OK!” 妍羽摇头笑道:“冬蓉你老公真是有够会要宝的。” 冬蓉耸耸肩。“习惯就好啦!” 岚春慨叹道:“还奸你们两个都嫁给了懂电脑、电机的,要不今天我可就一 个头两个大了。”为了她的“防御工事”,还动员了两个好友的老公,实在是不 好意思。 冬蓉搭上她的肩。“结婚还不错喔!你要不要也赶快找一个?” 岚春忙拎起她的手丢下。“不要!不要!我一个人生活多自在……”话还没 说完,便戛然止口…… 是的!一个人生活很自在,无须为另一人牵挂,可像现在,一旦突然碰到事 情时,六神无主,丧失安全感及孤寂的恐惧便立刻袭来,叫人几乎难以招架。 家人呀……想到此她心如刀割。 “哎唷!有就有,没有就算,这种事又不是强求得了。”她也不懂自己为什 么对“谈恋爱”这档事兴趣缺缺,她对人际关系就已经相当不拿手,更何况是亲 密的恋爱关系,她光想头就大了,先自动退避三舍再说。 妍羽扬扬眉。“依你这理论,一辈子都可以‘强求’不了。” 岚春微微一笑,祭出她最佳的借口。“我只等待我的杨过出现。”杨过可是 她唯一崇拜的雄性偶像呀! 此言一出,立刻招来两道卫生眼。“你等到白头吧!当这里是古墓吗?若真 有杨过,光是想要穿过管理员,然后直接搭电梯到十八楼来这里,我看他就懒了, 还不如找比较方便一点的。”妍羽忍不住要泼她冷水,免得这女人真打算在这里 一直等待下去,人家是等待果陀,她是等待杨过。 冬蓉对天翻个白眼。“别说不可能,现在要有杨过这等人就好了,帅、有个 性、深情又豪气万千,现在想找到这样类型的男人是不可能的!” 岚春正想回个鬼脸,不知怎地,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名叫王羲雅的男子面容, 一意识到自己脑中的画面,吓得她瞪圆了眼,啊咧?怎么会想到他?还有——干 么提到杨过就想到他? 刷掉!刷掉! 她甩甩头,清清喉咙。“好了啦!现在不是操心这个的时候,我们先搞定目 前情况……啊!警报器、警报器、该装警报器了,警报器在哪呢?……”一边碎 碎念,一边快速闪离她这两位好友…… 唉!她什么都好说,唯独碰到婚姻大事之类的话题,总是能避就避,避不了 再装死就对了。 妍羽和冬蓉再度互相注视,然后不约而同摇头叹息,对岚春这一点——就是 没辙。 **** “抓到那个姓张的臭小子了没?”立在办公桌后面的男人冷冷地说道。 “还没,被他逃掉了!” “混蛋!一群饭桶!”咆吼几乎震动了整个屋子。 “放心!我们已经和X 帮打过招呼,他们愿意尽全力帮我们逮到那小子,只 要他人还在台湾,就休想逃过我们的手掌心,生会见人,死会见尸。” “这不是重点!我要他没有任何机会可以露面,和检警双方碰面。”就差那 么一点,偏偏没弄死那个臭小子,倒把一个检察官弄进医院去了。 事态已超过他预期的严重了。 “这两边我们都已经请人监控了,一有风吹草动,我们会立刻处理。” “今天早上的状况不可以再发生了!” “是……对了!老板,另一个有看见你做的事的大楼住户……你打算怎么处 置?” 静默了片刻。 “……看她愿不愿意当做忘记这件事,要钱不是问题,如果她不愿意的话— —那她就是自找了,知道该怎么做吧?”算她倒楣,竟然在那个时候看到他做的 事。 “知道!” 所有人退下后,吴伟夫往后靠向真皮做的椅背,一会儿他从抽屉拿出一叠照 片,这照片是他进出刘菲芸住所被人拍下的,可恨的是照片上的日期就是案发当 天。 该死的贱女人,居然胆敢和她养的小白脸玩这个把戏?! 干么?以为拍下他跟她往来的照片,会带给她什么利益吗? 他愤怒地开始撕扯照片。 妈的!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刘菲芸新收的入幕之宾,居然会在那一天躲在一 旁偷偷拍下他跟刘菲芸的照片,当他拿到一张——上面他拖着已快昏迷的刘菲芸 进去电梯的照片,而这正是刘菲芸死前最后拍的一张照片。 他愤怒的哼了一声,便将这照片撕成千百片,然后放一把火烧掉,省得愈看 愈心惊、害怕。 但这只是加洗的,真正的底片还在其人手上。 张继邦!你居然敢占了我的女人,并且暗中跟拍我,想打我的主意,乘机威 胁我?!该死的家伙,要你死个十次都不够。他瞪着那青蓝之火,忿恨难消。 现在情势对他不利,台湾已非可久留之地,不过也无妨,反正他在世界各地 都有置产,也可以透过电话和网路监控整个事业。 他拿起电话。“王秘书,立刻帮我订明天去澳门的机票。” ***** “这里就是你看到凶嫌将刘菲芸推下去的地方?”魏晓昭站在顶楼的温室问 道,一边拿着数位相机拍摄。 “是的!当时他们就在对面的那个顶楼,我看见他把她从那门拖出来……” 说到这,岚春止口不再说下去,多拜这一看所赐,让她现在待在温室,再也找不 到昔日那份自得与愉悦,甚至会感到恐惧。 晓昭点点头,推开温室门走了出去。“我去对面看看。” 她犹疑着要不要跟过去,到目前为止,她还不敢踏出那道门。 “这些都是香草植物吗?”身后传来清亮的女声,听到这声音,她顿时记起 此时身后还有两位客人需要她招呼,尤其其中一位,令她完全轻忽不得。 今天是星期天,难得的好天气,远方的青山清晰可见,难得有喝下午茶的心 情,当从电视监视会客厅频道上看到突然来访的客人时,差点没将口中的红茶喷 出来。 因为来人竟是魏晓昭检察官及他当法官的妻子傅黎卉(后来介绍才知道的), 还有……他学弟王羲雅。 魏晓昭朗朗笑道:“不好意思,星期天还来打扰,因为我跟我内人到我学弟 家玩,突然想到你家就在附近,便散步过来……希望你不介意。” 她很难不介意,对她而言,他们都还算是陌生人,尽管直觉他们不是坏人, 但对于个熟的人闯进她私有的领域中,仍无法轻易释然,若照往常,她会直接以 不方便为由拒绝了,圆融二字在她身上很难出现,但——此次来访若是关于对面 的命案,于公于私,她都必须敞开大门迎接他们的到访。 转过身,对魏太太微笑道:“是的!这株是薄荷草、这个则是百里香……” 一边介绍,一边用眼角瞥视站在另一边四处观看的男子,虽然他安静不语,却很 难叫人忽视他的存在。 “这些好种吗?”黎卉凑近鼻子嗅闻,薄荷香味宜人极了,她好喜欢这个温 室,也恨不得能拥有一个。 “还满好照顾的,因为我选的都是需要日照和干燥环境的植物,因此只要注 意阳光和土壤排水度两项,便可以生长的很好,所以家里的阳台或屋顶是满适合 的地方。” “真的吗?那我可以在办公室的窗台上种个几盆?”黎卉想要为自己的办公 室多增添一些绿意和自然香气,看能不能将人类身上所散发出的秽气给吸收掉。 “可以,办公大楼的空调应该可以提供香草植物所需的干燥环境。”岚春看 着这名英姿飒爽的女子,觉得她颇有古代侠女风范,令人不由自主的欣赏与喜欢, 听到她是一名法官时,有点吃惊,年纪才比自己大两、三岁,却已是个法官了, 比起人家勇于投入解决人类纠纷,而她却是躲在壳内避免和过多人类发生关系, 这份勇气和冲劲,是自己所不及和汗颜的。 “你装监视器和警报器了?”在旁一直沉默的男人突然开口说话了,令她反 射性的吓了一跳,他正抬头看那两个明显的装置。 过了片刻,地才开口回答。“对!我装了。”要命!她干么对他的声音那么 过敏?! “是因为发生这件事才安装的?” “当然!”不然谁吃饱撑着,花钱装这些东西?!现在非得要先透过监视器 看顶楼都没人,她才敢上来温室这。 羲雅从温室看出去,晓昭已经在对面的顶楼上。“嗯……人真的可以看得很 清楚。”从这看过去,只要是正常视力者,都能看清那头之人的面容。想要认错 人不容易。 还怀疑呀?没好气地丢了一记白眼,虽然他没看到。 “可是你这个警报器能发挥什么作用?”羲雅注意到她装的是很简单的那一 种。 岚春耸耸肩。“只能制造噪音吓跑人和提醒人。”这样应该够了吧?都在这 个社区顶楼了,难不成还要去请X 与保全之类的来处理吗? 羲雅暗暗叹息,这个温室不是钢筋水泥建成的,而是用合成强化玻璃围建搭 成的,虽然不容易敲破,但只要有心人,多使上点力,还是能轻易侵入这里。 “它可以一受到震动就反应?” 她仰起下巴。“那当然!”类似汽车防盗警报器,所以一旦遇到地震就糟啦! 羲雅看了看她,没再说话。 稍后,待晓昭巡看完毕,岚春邀他们一道喝下午茶。 “你们这边的顶楼安全出口是打开、没有上锁的吗?” “规定是要关好的,但因为顶楼是公共活动区域之一,所以每个人都可以上 来做运动、玩耍,尤其发生上次的事后,小朋友比较喜欢跑到上面来玩了,离开 时会忘了关,所以有时管理员会上来巡一下。”因为楼下中庭是陈尸处,大人比 较多忌讳,不太让孩子到那一区玩,而她绝对会主动将他们这一栋的关好、上锁。 晓昭点点头。“还是要注意点,否则每个人都可以透过顶楼的出口,任意穿 梭在每一栋大楼。” “这也是我担心的地方,啊!你们先坐一下,我去泡一壶红茶过来。”语毕, 岚春走到厨房忙和着。 其他人则利用女主人忙碌之余,各自打量这屋子,晓昭因职责所在,便走到 前面的阳台,发现不用走出去,在客厅就可以清楚看到对栋下面楼层的屋内动向, 如果对面打开窗户,更能一览无遗,想到岚春所说的私密景象,不觉莞尔。 黎卉则被挂在墙上的拼布图吸引住,好奇地看由不同的几何花样组成的拼布, 惊叹其间的奇妙组合,能够那么协调又美丽,有若艺术品般精致。 羲雅则对屋中的摆设颇感惊喜,这里跟他所住的地方有很大的不同,唯一相 同的是他们都有许多的书。 他好奇地在书架前浏览,想知道她的阅读品味。 他排书习惯是依类别的,如法律就归法律,历史就归历史,政治归政治…… 而这位小姐排书却是依照ㄅㄆㄇ来排的,让他有点看不惯,手痒地想要动手帮她 分类,可他很快发现,自己那一招是不适用在此,因为这位小姐看的书类颇多, 政治、法律、历史、社会、艺术、诗词、小说、园艺、拼布、编织……等等,虽 然真要细分不难,可……工程会不小,且挺累人的,也许——依她这样的家庭式 的规模,或许用书名来分,比较容易管理吧! 只是——看了依旧不顺眼。 再看看其他部分,他得承认,他非常喜欢这屋子的气氛,空气清新中带着淡 雅的芬芳,干净清爽一尘不染,东西井然有序的放好,布置温馨典雅,处处可见 主人的慧心,这里——简直是他梦中理想屋,有家的感觉。 当然——他更注意到,这屋子除了女主人外,似乎没有其他家人活动的痕迹, 这房子是二厅三房的格局,房门并未掩住,可清楚窥见其景,一间明显是主卧室, 一间还是书房,另一间则摆满了布料以及两台缝纫机,令他不禁好奇…… 走到厨房,看见她正用热水烫热茶壶和杯子,这是对红茶有研究者的基本功。 “嗨!”他先轻声打招呼,免得她像刚才一般吓了一跳,或许是他过敏,可 总觉得他的出现,令她感到很不自在,一副很为难的模样。 她转过头,一接触到她的眼神,他还是微微一震,不禁纳闷,为什么她的注 视总是能影响到他?! “你在泡什么样的红茶?”厨房颇大,有许多瓶瓶罐罐的,但摆的很整齐, 也没有一丝油烟异味。 “锡兰红茶,你有比较偏好什么吗?”怪了!他只不过是站在门口,为什么 她会觉得厨房变小了?! “柠檬红茶。” “好!”她打开冰箱,从下面抽屉中拿出一颗鲜绿色的柠檬。 他扬扬眉。“那如果我改变主意想喝雪莉玛茶?” 她面下改色,打开冰箱拿出一颗鲜橘色的柳橙。 他忍不住低笑出声。 “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这边好像百宝盒,要什么有什么。” 她耸耸肩,不置可否。“因为你要的我刚好有。” 这话令他一动,有如一颗石头丢人心湖,泛起一波波的涟漪。 他不再说话了,默默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此时烤箱发出“叮”一声,她戴上 隔热手套,打开烤箱将一盘苹果派端出,顿时芳香四溢,逗的人味觉、嗅觉全开, 食指大动,连在客厅的那两人都被引了过来。 “奸香呀!” 在听到刀子切开苹果派发出的清脆响声。“哇!”他们不约而同发出赞叹。 已经可以想见那派可口的程度,当岚春将派端出去时,有两个人已经很没有 检察官及法官形象地跟了过去,乖乖地在餐桌前坐好。 此时炉上的水亦滚了,羲雅本能地欲帮忙关火,却见她抢先迅速回到厨房, 并对他踏进厨房的脚瞪了一眼,令他不得不乖乖缩回。再怎么不济,也清楚女主 人将厨房视为禁区,不容他人任意闯入。 看到她把水壶盖掀开,让水沸腾一阵,将旁边也被热水温烫着的壶与杯拿起, 轻轻将水滴甩去,从柜子上拿下一只镀锡铁皮罐,打开后舀了约莫五匙的茶叶放 进壶里,这才将炉上沸腾的水壶提起注入热水,之后再覆上茶壶盖及保温棉罩, 放进精致茶盘中。 而在等茶泡开之余,她将柠檬、柳橙切片置在小盘子上,糖罐、装鲜奶的小 瓶子一一置好,她便托着那大茶盘走出来,像算准时间般,将泡制到最完美的红 茶倒入杯中。 动作一气呵成,流畅得有若在进行一场舞蹈。 主人是如此慎重其事招待,客人焉能不正襟危坐,态度小心的捧起面前的瓷 杯,以虔敬的心情啜饮,一口滑润的香茶,一口甜派,几令他们忘了来此的最初 动机。 岚舂并不是刻意要端出这套行头来吓人,但从每个人饮茶的方式和态度去猜 测对方是什么样性子的人,是很有趣的,例如魏检察官在饮茶前会好好打量、观 察杯子的形状,并且会询问她茶的来源。 魏夫人则比较关注如何泡出一壶奸茶,茶叶该如何筛选,这点与她颇契合, 她也不吝于传授。 至于那位王羲雅先生……他并不多话,她注意到他将柠檬片放进杯中搅拌了 两、三次便取出,并没有一直浸泡下去,让茶因柠檬油释出而失去原味,这说明 了他是个懂得喝茶的人,可这也没什么好奇怪,只是她感觉闷闷的,觉得他深沉 不可测到令她……更不自在。 简单闲聊过后。 “你一个人住吗?”冷不防,羲雅开口问道。 “对!我一个人。”有什么意见吗?她望着他。 “家人呢?” 她端起茶杯啜饮了一口。“我是独生女,父母在我高中时就去世了,直系亲 属都不存在了。” “所以你都是一个人生活?” “对!”她再为每个人杯中添上新茶。 黎卉倒了一些牛奶至茶中,轻轻搅拌一下,欣赏着这两种不同颜色的液体混 合时的花样,直到变成另一种颜色。“纪小姐,我看你做的拼被和拼布手提包都 好漂亮,这些你都怎么卖出去?” “我有开一家网路商店,接订单再做。” “有打算要开班授课吗?”黎卉露出期待的眼神。“如果有的话,我一定会 报名。” 岚春微微一笑。“目前没这个打算,但是我在网路上有将一些书面上的知识 放上去,也有花样图示范,你可以列印下来参考一下。” “真的吗?那给我网址。” “好!”她从口袋中拿出一张便条纸,低头写了起来。 “你是如何把货送到客户手上?”晓昭问道。 “东西做好时,我会先拍照用邮件传给对方,确定他们满意并且钱已汇进我 的帐户后,就将东西托运出去。” “那挺有意思的,不过……如果顾客不满意的话,那货要怎么处理?”晓昭 继续问道。 “就留下来喽!反正每一件作品我自己都很满意,如果别人不要,我要呀!” “你平均做一件都要花多少时间?” “不一定,看样式大小和繁复度,平常有空就把各式不同花样的拼布做起来, 等要组合时就可以省下不少事,像一般的手提包,快的话一天就可以做出来了。” “好棒喔!”黎卉忍不住拍手叫好。 “老婆呀!你什么时候也能做个拼被给我盖盖呢?让我也可以对你鼓鼓掌?” 晓昭笑道。 黎卉偏头睨了他一眼。“当然是等我拜师学成后。” “要多久?” “一年喽!” “算了!我直接向纪小姐订一件还比较快。” “你——瞧不起我是吗?” “嘿!嘿!嘿!法律部分我不敢,但法律以外的嘛……”晓昭最喜欢做的事 就是对老婆提出挑战。 见两夫妻旁若无人的拌起嘴来,岚春看着看着,心情从好笑变得莫名沉重, 移开眼不想再看,却和坐在右侧的王羲雅的目光对个正着。 她愣了愣,这人……干么又盯着她?!忙伸手拿起茶壶。“还要吗?”她勉 强镇定心神问道。 羲雅摇摇头。“谢谢,够了!……他们才刚结婚两个月,所以——”他为这 两个突然变得很孩子气的学长、学嫂举止解释一下。 唔!原来如此……不过跟她不熟,就能在她面前这样毫不避讳,莫非……新 婚蜜月的人都这样吗?能大方地将他们的甜蜜爱恋放送出来?! “纪小姐,你有比较亲密的男友吗?” 咚! 被这冷不防的问话给吓了一跳,手微微抖了一下,茶汤溢了几滴出来,她瞪 着那迅速在桌巾泛开的红褐色水滴——她心慌的证据。 被窥视感及侵犯感同 时涌上。他凭什么问她?她跟他的交情还不足以到谈这种话题! “没有。”岚春抬起头。“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不想谈私人感情的话题。” 羲雅朝天花板丢了一眼,刺又冒出来了。 “或许你不想谈,可像你现在遇到这种状况,如果有男友在你身边,就可以 依赖和保护了。”理智突然管不住嘴巴,话就这么说出来了。 砰!茶壶不轻不重的放在桌上,但仍发出闷声,而另外一对爱情鸟则戛然止 口,眼珠子乌溜溜的在散发出僵硬氛围的两人之间瞟着。 啊咧,出了什么事? “我为什么要依赖男人的保护呢?”她冷冷地问道。 宾果!女权主义者! 他对“女男平等”这点无意见,也非常尊重女性在这个社会享有和男人一样 的权利与平等,可他无法忍受,那种站在高处,以轻视眼光看着男人的“女权强 者”,有着完全蔑视、不尊重人的自大,是超乎性别的认知。 她——是吗? “至少男人可以有较多的能力,可以保护他的女人。”他双手环抱胸前,决 意挑衅。 “哦?男人是哪里有比较多的能力?是上面还下面?”她亦学他将手臂置在 胸前。 晓昭夫妇俩发出像是被呛到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咳起嗽来,但另外两人恍若 末闻,依旧像一对公牛般互相瞪视着。 羲雅微微一笑。“男人——从头到脚、从内而外,都有这个能力保护他的‘ 女人’。”有点幻灭的感觉,白雪小姐说话可不是细声细气,反而直接得令人难 以招架——这点至此已可确认无误。 “是吗?”岚春扬起嘴角,亦回他一记冷笑。“可根据研究报告指出,碰到 危难时,女人比男人更机警,更拥有智慧面对、解决问题,而男人比女人更容易 退缩,至于——男人有力气可以对付敌人……哼!在面对枪械弹炮时,空有一身 蛮力也发挥不了作用,除非施暴者是个gay ,否则施展男色也没用!” 羲雅倏地眯紧眼,无法抑制怒气地说道:“你瞧不起男人!” “你瞧不起我!” 啊咧?现在到底是谁犯的罪较重?是侮辱全体男人还是侮辱她个人呢? 胜负立分,羲雅气势立刻减弱,晓昭摇摇头,活该!谁叫他没事挑起这种话 题,自己招惹的! 岚春站起身,僵硬的说道:“我再去泡一壶新茶。”不行!再下去,她会忍 不住将壶跟杯往这人砸过去,那就可惜了她好不容易搜集到的宝贝茶具。 “呃!别忙了!”在接到老婆使来的眼色,晓昭忙开口说道。“我们已经叨 扰你够久,也该回去了!” 再这样待下去,这两个可能会把彼此给撕了……火药味之浓的,教人坐立难 安。 岚春深吸口气,让情绪冷静下来。“……希望对这次的案子有帮助。” “希望如此!” 送他们到门口,在离去前,原本绷紧着脸的羲雅突地转过身说道:“你确定 这个‘家’安全吗?” 她眨了眨眼。“什么?”本来看也不看他的,但他的话—— “这个社区大厦的安全根本就有问题!不然怎么会让人轻易盗去监视录影带, 而且管理员还没看到犯人进出,所以如果有人再用同样方式潜进这个社区找你的 麻烦,你觉得……这个家可以给你足够的庇护吗?” 这正是她的隐忧,她死命瞪着他。“那你有什么建议?” “你跟对面的邻居熟吗?” “还好!但他们夫妇人现在都不在,全都到加拿大坐移民监了。” 还说女人比较聪明?“狡兔有三窟,干么让自己停在原处成为个明显的箭靶?” 羲雅深深地看着她。 这是个忠告吗?她严正的回视他。“我选择以不变应万变。” 他气结,真是顽固!有理说不通,他从口袋中抽出一张纸,飞快地写下了几 个字,然后拿给她,见她不拿,便硬塞进她手里。“这是我的住址和家里电话, 我跟你住的地方近,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联络。”说完后,电梯刚好也 到了,他转身走进去,晓昭夫妻俩对她笑了笑,说声再见后也闪进去。 瞪着已关上的电梯门一会儿,再瞪着自己手中的纸片,这人真的是……难不 成他想当那个让她依赖的男人? 一股火热爬上她的脸颊,赶紧甩开这个念头。这怎么可能?何况依方才剑拔 弩张的情势,他不可能还认为她是个需要呵护的女人。 只是——当他把纸片塞给她时,脸上严肃的表情以及声音中的真诚却莫名打 动了她,不像是应酬的客套话,让她像被催眠似的忘了将纸片丢回给他…… 蓦地,她伸手抚住脸庞,要命!她的脸颊为什么会愈来愈烫?! 哎呀!她转过身奔进屋中,将门重重关上。 ***** “学弟,我以为你对女人一向都是温柔体贴的……” “最近这两点已经自动放假去了。” 性骚扰案的后遗症,但—— “学弟,你今天跟我们到这边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晓昭忍不住继续问道。 “怕你们不知道地方,走错路。”羲雅大步走在前头,头也不回地说道,俨 然是个“带路者”。 夫妻俩互望一眼,这理由也未免太牵拖了,想要在这个地区迷路可不是容易 的事,何况从他家出来还看得到这栋社区大厦…… “学弟,你好像很关心这位纪小姐?”晓昭试探地问道。 “不是关心,只是凑巧我热心病发作了,需要吃药控制一下。” 嗄?有这种药吗? “羲雅,你对刚认识的女子都这么热心吗?”黎卉促狭地问道。 “不是!” “不是?”真坦率呀! 羲雅停下脚步,转过身瞪着笑得像偷吃猫一样的夫妻俩。“你们想到哪去了? 我的意思是说我不是刚认识她。” “咦?” “我已经认识她好几年,直到现在才跟她说话……”正确地说,应该是她终 于认识他了…… 羲雅此刻真是厌恶自己极了,明明告诫自己最近少管闲事,可总会不由自主 …… 都怪这个阿春小姐,看到她,总会牵动他某种情绪,担任律师那么久,阅人 无数,可她却让他有种新奇感,引发他想探索的欲望,尤其今天进了她家,觉得 她更有意思,但他不懂,她干么老竖起带刺的冰墙,让他失去一向最自豪的自制, 想要攀墙一试…… 但——经过今天这一阵仗,算了,除非她打电话给他,否则他可不会再让自 己被冻伤、剠伤。 唉!距离果然是美的。 他再一次在心中暗叹道。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