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当我逝去的时候亲爱,你别为我唱悲伤的歌; 我坟上不必安插蔷薇,也无需浓荫的柏树; 让盖着我的青青的草,淋着雨也沾着露珠; 假如你愿意请记着我,要是你甘心忘了我── 在悠久的昏暮中迷惘,阳光不升起也不消翳; 我也许也许我还记得,我也许把你亡心记── 郁兰轻哼着罗大佑作曲的「歌」,抹去颊上的泪水,弯身将一小束白色的雏 菊放置在关旭村的遗照前,而歌声轻柔地在空荡的灵堂内响着,带着一股说不出 的悲凄。 方才,庄重严肃的公祭才结束,空军总司令亲自主持整个仪式,未来会成为 总统的蒋经国先生亦在来宾之列中,而校级以上的高级军官、飞行队同袍们,全 都聚在此,送他最后一程,然后装有骨灰的忠灵罐将被迎进忠灵塔内,牌位则进 入国民革命忠烈祠供着。 公祭在总司令覆上国旗时结束,所有人慢慢步出了灵堂,独留郁兰与泽夫。 两人静默伫立良久── 「这首词可以这样唱吗?」沁香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郁兰忙转过身,快速来到她的身旁。「怎样?好一点了吗?」 面色苍白的沁香轻轻点头,然后越过她,走到旭村遗照前站着,她与泽夫往 后退了几步,但不敢距离太远,就站在那看着她。 自从知道关旭村殉难的消息后,沁香便病倒了,住进医院一个星期之久,郁 兰和陈家人不眠不休轮番看护着她,就怕她想不开,丧失求生意志。出院后,她 有若行尸走肉般活着,直到此刻──要将关旭村的骨灰迎进忠灵塔、立碑。 可是公祭仪式进行前,沁香却突然昏了过去,大家把她抬到休息处,经随行 参与公祭的军医看过,确定无碍后,大家才松了口气。本来郁兰要留下陪她的, 但泽夫要她代替沁香看完这一切,所以留下陈一和小吴协助看护她。 陈一走到他们的身边,轻声说道﹕「其实她已经醒来一段时间,我们问她要 不要进去参加公祭,她摇摇头,说﹕「他是为国捐躯,所以这个时间他是属于国 家的,就留给大家陪他吧!」……听了实在叫人心酸,唉!怎么会这样?」 郁兰闻言,泪水再度迸出,泽夫则轻柔地环住她的肩膀,无声地给予安慰。 这时,沁香转过头看着他们。「对不起,能不能请你们先离开,我想跟他单 独相处……就只有我跟他。」看到他们脸上的犹豫以及郁兰脸上的拒绝,她微微 一笑,可笑容背后的心酸就只有她自己最清楚。「放心!我不会想不开的……我 知道他会希望我好好活着……」 见他们还是没有移动身子,她不禁哀求道﹕「求求你们……」快走呀!她已 经快撑不住了。 郁兰可以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心痛袭向她,许是骨脉相连,她似乎可以切身感 受到沁香的感觉,她用力抓住泽夫的手臂。「我们……就让她一个人在这吧……」 这很冒险,但她能明白沁香与旭村在这最后一刻想独处的心情。 泽夫看了看她,再和陈一交换一个眼神,接着便点了点头,三人转过身欲离。 「等等!」沁香望向郁兰。「你可不可以教我刚刚你唱的那首歌。」 这首徐志摩的词,是在关旭村的房间找到的。 遗书,也不知是在多久以前就写好的,但署名是给陈沁香的,里面就装了这 一首词。 郁兰咽下哽咽。「……好,我教你唱。」虽然这首歌要几十年后才会由罗大 佑作出,可她现在管不了那么多,去他的时光条例! 沁香学得很快,在听了两次后便记下了,其它人离去后,她慢慢转过身面对 那令她伤痛欲绝的面容。 她咬着下唇,默立片刻。「你这个骗子,你怎么能……」在他的骨灰瓮前, 端端正正摆着折得整整齐齐的国旗、国民党党旗,还有他所得过的大大小小的勋 章…… 死后能获得覆旗盖棺的没有几个人,只有对国家有贡献的人才能获此殊荣。 「你为什么不为我活下来?你为什么不?」她对着他嘶喊道,她相信他听得 到,因为她是用她的心喊出来的。 她缓缓跪坐下来,泪流满面。「我知道……你曾经要我做好心理准备,嫁给 了飞行员,就得要面对这一切,可是……我还没嫁给你呀!为什么就得承受?这 样公平吗?这样……对吗?」她声嘶力竭地喊出来,之后,她全身的力气彷佛耗 尽,整个人趴卧下来。 她低下头,全身颤抖着,放声大哭,从得知他的死讯,到此刻之前,她都没 有流下一滴眼泪,因为她要留着,她要在他面前哭,把这一生的泪水尽数哭出, 让他知道,此生他已经赔不了她的泪水,然后──要他来生再偿还。 立在门口的三人听闻那撕人心肺的哭声,全都掩不住心酸,郁兰哭倒在泽夫 的怀中,而陈一在抹去泪水后便匆匆道别离去,不想自己放声大哭的模样被人瞧 见。 郁兰揪住泽夫的衣领,今天的他,穿著最正式的军装来参加典礼。「你告诉 我,为什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是的!她曾希望沁香可以真的成 为她外婆,而不要与关旭村在一起,但,她不希望他们是在这样的状况下分开, 这对真心相爱的人来说……太残忍了!真的太残忍了! 「我……本以为……会是你……我……」说到这,她便泣不成声。 泽夫轻轻搂住她,眼神望向远方。「原以为……可以救他的。」即使明知违 规,可他还是犯了,关旭村其实应该在他降低高度往下飞时,便会被米格机突袭 身亡,可在他及时出声警告下,旭村顺利地逃了出来,哪知…… 「其实他本来有机会跳伞逃生的,但他坚持继续飞,坚持要把飞机开到地面, 而错过了跳伞的最低安全高度。他一来是为了避免飞机失控,撞向韩国民宅,造 成无辜的伤亡,二来也是为了要保存那些冒着生命危险所拍回来的照片,所以… …」是的─那些底片在他着地前被及时丢出,一找寻到便被美国军方送到夏威夷 去冲洗,证实了他们的猜测。 当时众人都以为旭村可以顺利迫降,可就在即将着地前,跑道上却突然刮起 了滑翔飞行时最怕遇到的侧风,尤其此刻飞机又呈无动力状态,原本降下的机身 被侧风抬起,飞机尾部和机翼一侧重重刮到地面,因高速的关系,很快地就磨擦 起火,飞机冲出跑道,最后机头落地,然后──轰地一声爆炸! 泽夫闭上眼睛,关上回忆。 他终于明白了历史真的无法改变。虽然他曾插手修改,但绕了一圈之后,结 果还是一样,只是过程改变了…… 他张开眼望向蓝天,也许只有老天爷才清楚每个人的命运会被如何安排? 「他为什么要那样傻?为这种事牺牲生命做什么?以后美国会发明太空卫星, 想照哪就照哪!就算门牌号码也都可以照得一清二楚,根本就不需要靠这种冒险 飞行,何况米格十七算什么?以后什么米格十九、二十的还不是一大堆!要去大 陆还不简单?坐飞机到香港,然后再转机进去,不就行了吗?」郁兰忿忿不平地 说道,明知说这种话根本是无理取闹,可她就是忍不住。 他可以明白她无奈的心情,但有谁能预测未来的事呢?若不是现在发生这样 的事,未来又怎么可能会演变到那种程度呢? 他轻抚她的头发。「你不能苛责他,对他而言,他是展现了对任务的忠诚, 以及完成他自己对这个国家的承诺,我相信──他无愧。」 「当我……逝去……的时候……亲爱……你别……为我唱……悲伤的歌…… 我坟上不必……安插蔷薇……」 灵堂内传来了破碎不成调的「歌」,郁兰转过头凝着那孤单的身影。 「那她呢?她又该怎么办呢?」 泽夫轻轻叹息。「你忘了吗?她……将会成为你母亲的母亲,你的……外婆。」 郁兰哑然。 啪!僻啪!啪哩啪啦! 鞭炮声虽然吵是吵了点,可却又不能否认它带来了喜气的感觉。只是,此刻 听在她耳里却异常的刺耳、扰人,郁兰恨不得冲出去,叫那些人停止。 可是,她又有何资格呢? 门板上、厅堂上,处处挂着刺绣精致的喜幛,红色的囍字,在每个转角处皆 可见,让她看得怵目惊心。 走向她与沁香共享的房间,听见陈妈妈在房间里面殷殷叮嘱出嫁事宜,而陈 家其它女性亦聚在里面,不时发出娇笑声。 为什么会这样?掀开黏着囍字的布帘,她站在门口望着身穿白色新娘服的沁 香,那张妆点得极美艳的脸,此刻正挂着娴静的微笑……想起一个月前,穿著白 色素衫,惨白着一张素脸的沁香,她的心不觉感到一丝刺痛。 她不懂呀!真的不懂!关旭村才离开一个月,为什么沁香就肯同意嫁给刘邦 兴,而且还以惊人的速度筹备婚事。 许是两家早已有准备了,正式提亲、下聘、订婚一气呵成,动作快得几乎让 人来不及眨眼。转眼间,便已到了婚礼的时刻。 外头有人嚷嚷。「新郎到喽!喜车上门了。」 陈家妈妈和其它女眷立刻停止闲聊,众人争先恐后地跑出去,想抢到前头看 新郎的风采。而陈妈妈在叮嘱郁兰留下来陪着沁香后,便一边梳理已一丝不苟的 头发,一边快步离开,开心地以丈母娘的身分去迎接女婿的到来。 眨眼,房间就只剩新娘子和她。 郁兰注视她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答应?」 沁香看着镜中的自己一会儿,才起身提起裙摆转身缓缓走向她。 「这是命中注定的,不是吗?」沁香直直望进她的眼。「你不是说你是从「 未来」来的,还说你是我的外孙女,刘邦兴是你的外公……既然如此,我应该顺 着命运走,不是吗?」她浅笑道。 「可你不信的,不是吗?」郁兰忍不住提高声量说道。 戴着蕾丝手套的手抚上郁兰的脸,带来了微刺感,就像沁香所说的话,扎疼 了她的心。 「由不得我不信,我本以为可以抗拒命运,但是──」沁香露出凄然一笑。 「事实证明,我违抗不了,所以,我认命了。」 「别这样……」郁兰忍不住跪了下来,痛哭道。「我不要你认命,我情愿你 不要当我的外婆,你不要勉强自己结婚,不要!」 沁香低头俯看她。「没有呀,我没有勉强自己。」沁香抬起她的脸。「告诉 我,你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柔声问道。 「她……她是个很好的妈妈,很爱我、很疼我……」郁兰泣不成声地说道。 「真的吗?」沁香轻抚着自己的肚子,露出梦幻般的微笑。 郁兰察觉到她的动作,全身」僵,缓缓站起。「你……有了?」 「嗯!」 郁兰脑中一片混乱。「刘邦兴他……他知道吗?」 「他知道,我一五一十告诉他了。」沁香平静地望着她。 「那他还愿意……」 「是!他愿意!并且保证会善待我跟孩子。」沁香望着远方。「我相信,他 会真的待我好的……」 「快请新娘子出来!」房间外传来这样的吆喝,一群人正声势浩大地往这走 来。 「时间到了……」沁香目光柔和地望着郁兰。「你可要陪在我身边。」 郁兰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轻轻点头。 门帘掀起,一票人冲了进来,她被挤到旁边站着,转眼,新娘沁香就被人簇 拥而出。 郁兰默立许久,能亲眼见到自己的外公、外婆举行结婚典礼,这世上可能没 几个人有这种机会吧,不!应该说绝无仅有,但她的心情为何会如此沉重?重得 让她快喘不过气来? 命运…… 真的是命中注定吗? 刘家是村中的大户,几乎全村的人都来吃喜酒。 昨天这儿就热闹滚滚了,下午搭台子演布袋戏,晚上拜天公,隔天早上便去 迎娶。 宴席设在刘家新盖好的屋子前院。此刻她置身之地,正是她二姨的屋子的客 厅所在。 望着那崭新的屋子,她想起自己一个多月前置身在那时,屋子还尚未完工的 模样。才相隔多久,竟然就已经完成了,时间真的不会因任何事情而停住。 对刘家而言,新屋落成、娶媳妇,可谓双喜临门。她凝向坐在首桌的新人, 看到刘邦兴笑得合不拢嘴的模样,任谁都可以感受到他的喜悦,而新娘虽然面露 微笑,但那笑……让她看了揪心。 翻动了几下筷子,毫无胃口。好不容易撑到新郎、新娘起来挨桌敬酒,轮到 她这一桌时,她硬是吞下喉头的哽咽,挤出微笑,发自内心真挚地说道﹕「祝你 们幸福快乐,一定要……白头偕老。」 沁香眸中隐隐闪着泪光,刘邦兴则露出感激的神情,待他们走到下一桌时, 她才缓缓地坐了下来,并未再动箸。 旁人热闹喧哗地笑着、说着,与她的沈默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她抬起头,刚 好与沁香投来的目光相对,在那一刻,她似乎懂了一些什么,也明白了什么…… 她起身,不理身后好奇的目光,径自离开了这个令她感觉到无尽苦涩的喜宴。 低着头,不辨方向地走着,即使脚踏车在她面前按铃警示,她都恍若未闻, 直到某种感觉惊醒了她── 抬眼,便见到站在前方树下的他。 她不知他怎么会在这?但,她不想探究原因,反正他是来自未来的,什么事 都知道。 最重要的是,他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了。 她站在原处望着他,十秒后,面无表情的面具滑落,脸一皱,哭着跑向他, 并投进他的怀中,紧紧揽住他的脖子。 他没有开口叫她不要哭,只是提供他的怀抱吸收她的眼泪,近来他已经很习 惯这么做。 她并没有哭很久,只是他的衣服已全湿。然后,她窝在他怀中不停地抽泣着, 而他则规律地轻抚她的背。 这一个多月来,他亲眼看到她的转变,一开始,她总是张着无畏的大眼,以 直接、坦率、乐观的态度面对自己身处在另一个时空的事实,毫不逃避、畏缩, 然后──她眉宇间多了分愁绪,面对人生的沧桑变化,她从错愕、反抗,到不得 不颓然接受…… 这是成长吗?如果是的话,会不会太残酷了,别人可能要经过数年的光阴才 能体会这一切,而她却得在一个多月内历经这些。 而这都是他所造成的……现在弥补,还来得及吗? 午后的树影渐长,她也终于停止哭泣,平静下来。 他倚着树干坐着,而她则背靠在他的胸膛坐在他怀中。 夏日已过,秋意沾染了万物和大地,田中稻穗金黄垂披,微风一吹,便涌起 金黄的波浪,发出沙沙的乐声,再过个几天便可以收割了。 两人沉浸在微凉的秋意中,可没一会儿就有人打破了这短暂的静谧。 三三两两的人从刘家的方向走了过来,显然喜宴已经结束。 谈笑声随着徐风送来,他们大谈新人是如何的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但这些 话听在他们耳中,却别有一番心情。 沉默了一会儿,她才开口。「你今天怎么会来?」声音因哭得太久而变哑了。 「我来看情况如何。」主要是挂念着她,担心沁香结婚会令她受不住,果然 ……他暗暗摇摇头,发现自己懂她比了解自己还多,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都 可以猜到。 「你是否又认为是因为自己的关系,所以陈沁香才会同意嫁给刘邦兴?」 郁兰垂下眼。「难道不是吗?」她苦涩地说道,她让沁香「认了命」! 「或许有关系,但不是绝对的因素,毕竟你没出现时,她还是嫁给了刘邦兴, 不是吗?」 关旭村已死,嫁谁都已无所谓了。她从沁香的眸中看出了这分绝望。「她已 怀有关旭村的孩子。」 泽夫皱眉。「关旭村才是你的外公吗?」 「不是!」郁兰望向远方。「当她告诉我的时候,我也差点这么以为,但我 母亲是长女,她的生日是民国四十八年一月七日,所以她现在怀的孩子──」说 到这,她无法再说下去。 泽夫默默数了一下,依这样的时间推断,岂不是……「那孩子会早夭?」 「嗯,有可能流产了,但──」她深吸口气。「更有可能是她以为自己怀孕 了,而其实并没有……」现在支撑沁香活下去的,不就是她认为自己腹中已有了 关旭村的骨血,如果知道那孩子将不会存在这个世上,她还能活下去吗? 她双手紧握。「其实我有机会告诉她实情,只要说了,她就不会结婚,可我 终究保持缄默,只因为我……自私。」 他将手放到她的肩膀。「你要停止这种自虐式的自责,接下来的事已非你所 能管,更不是你的责任,她选了她的路,你无权置喙,只能看着她这样走下去。」 是这样吗?真的能这样吗? 不远处传来了孩子嘻闹声── 掩咯鸡,走找蛋,随你食,哎哟!随你钻,咯鸡仔囝,哎哟!匿密密。 老鼠仔囝偷做贼,一支刀咧一支剑,欲走不走,不通哮,不通哮。 顺着声音望过去,一群孩子在玩「掩咯鸡」,地上画了个圆圈,所有人都在 圈子中,当「鬼」的人蒙住眼睛,在圆圈内捉摸其它的人。 听到孩子们不时发出声响,引诱「鬼」去捉人,然后在快被抓到之际闪过。 郁兰愣愣看着那蒙眼睛的孩子不停地朝发声处扑去,也许……有时蒙着眼睛, 不知事情的真相,不看清眼前,会活得比较容易吧! 没多久,做鬼的孩子学乖了,不再相信声音,只依着自己的直觉去抓人,甚 至发动突袭战术,一下子便扭转劣势,成功地抓到了人…… 是这样的!该这样的! 她放手,不是无情,命运或许天注定,但人还是可以去掌控、改变的。 闭上眼,下了决定。「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吗?」她低声说道。 「看开了?想通了?」他与她看到相同事物,能体会到她此刻的心境转变。 「嗯,是看开了……」她才十八岁,却已有历经沧海桑田之感。 「好!我会尽快送你回去。」 她飞快地睁开眼睛,转过身。「回去?回我自己的时空?不!我不是这个意 思,我只是单纯的要离开这个地方。」 「不!该是时候送你回去了。」 她闻言全身一僵,无法抑制恐慌地望着他。「你……你不是还有事情要处理, 要我再等等的吗?」 他微微一笑,带点洒脱。「那都已经不重要了。」他不能再那么自私,是他 让她陷进这一切的。 她用力地摇头。「不行!我说过了,我不要你用那种烂方法……」她慌乱地 说道。「何况你也没有任何的方法能够证明那行得通,如果……你死了,我还是 回不去,那又该怎么办?」 他抓住她的肩膀,要她冷静下来。「你听我说,我的死亡跟你所想的不一样! 在这个时空,我是还没出生的,所以即使我死亡了,在未来我还是会出生。」 「可是「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就是你的「未来」,不是吗?难道你要反复 经历这一切吗?」 「不会的!因为你这次偶发的事情「未来」已经知道,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 生,他们应该会及早做防范,阻止长大后的我进行这趟时光之旅,这样……就什 么都不会发生了。」 「会这样吗?」她难以理解,也不晓得他说真的还是假的? 「会!我相信会!」他们以人为的因素干扰了时空的正常性,所以一定会想 办法补救。 她安静了一会儿。「你骗人!」 「嗄?」 她抬头望他。「如果依照你的逻辑,那我也应该要与你同时死亡,这样…… 「现在」的一切才不会再发生,不是吗?」 长长的沉默后,他站起身,背对着她。「那是另外一个方法了。」 「另外?你是说有两种方法吗?」 「嗯,如果我「死」的话,你就可以回到原来的时间点,在这里所发生的一 切,我会用催眠消除你的记忆,而不会影响到你日后的人生。」 是这样吗?「那如果我们两个都「死」的话呢?」 「……我们都会在各自的时空重生,现时所历经的一切,完全不会再发生。」 这是未来时光委员会建议的方法,这样才可以确保她的记忆空白,不受影响。 果然!她定定凝住他。「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 他没有回答。 望着他紧绷的背影,她脸上表情不禁放柔了。「你也不想要我死,是吗?」 背对着她,他开始轻声咒骂,她不禁睁大眼睛,随即笑开了,笑得很灿烂。 事情果然不能从单一面向来看,一直以为只有她自作多情,现在看来,绝对 不是只有她一厢情愿而已。 她走过去,伸手环抱住他,脸颊紧紧贴住他的背,感觉他突然变得僵直。「 为什么不对我说?」 「说什么?」他粗声说道。 「承认你也喜欢我。」 他猛地一震。「你……你在胡说什么?我……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你?」 以前,她听到后面这一句,大概就会气得失去理智,抓着他横眉竖眼地逼问 为什么不喜欢她?她哪里不好?可现在── 「你脸红喽,耳朵也变红了,啊!连脖子也变红了。」她的口气就像在做实 况转播。 天杀的!他的舌头怎么突然打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一会儿后,他才勉 强开口。「二○○一年的年轻女生都像你这么厚颜──」 他就不能换句新鲜的来转移话题吗?「你明知我是独一无二的,否则你我也 不会在此相遇。」看到他局促不安的模样,反令她信心大增。 伸手将他的身体扳转过来,他没有抗拒地由她摆弄,与她面对面时,看了她 一眼便立刻别开视线,表情充满别扭和无奈,堂堂男儿却老被她耍着玩,真够窝 囊! 但现实像寒流袭来,令他不得不正视,他深吸口气。「你为什么喜欢我?」 「我不知道,也许是喜欢上你的外表,也许是喜欢上你给我的感觉,总之, 就是喜欢上你了。」她很坦白地说道。 她那直率大胆的眼神和言词,总是可以轻易穿破他的盔甲,震动到他。 「没用的,我们是没有「未来」的,即使我们现在可以在一起,可当我们回 到各自的时空后,便会忘了彼此,又何必……」 「我不这么认为!」她眼神晶亮地望着他。「你知道吗?来到这个时空,我 学会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把握当下,不问未来。」 他再度哑然,多教人震撼的八个字,他从遥远的时空到此来探寻源头,却遇 见了她,叫她点开了对生命的另一番领悟。 她走到他面前,直直望进他的眼目「或许我们没有「未来」,但是我们有「 现在」,不是吗?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在此相会也是命中注定呢?」 她还真敢说,望着那充满光彩的小脸,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会对她动了心,就 是这旺盛的活力深深吸引了他。 「你真不害躁,你凭什么认定我想跟你这个黄毛丫头共度「现在」?」他故 意板起脸孔说道,可想笑的冲动不停涌上,几让他控制不了面部表情。 她自信地仰起下巴。「除了我,你还能选谁呀?我们两个可是要「同生共死」 的。」只要不是他一人赴死,她就愿意接受这种「回去」的方法。 听到这别有意义的四个字,他正容以对。「你现在「真的」还不想回去吗? 留在这,你会一直「看不开」的。」 她愣了愣,然后看向远方。「我会永远关心他们,天天祈祷他们能幸福……」 她能为他们做的,就只有这样。 何况她将在这个时空待上好长一段时间,生活在一个「全新」的年代,必定 会面临许多的考验,如果自己都过不好了,又凭什么带给别人幸福呢? 「就怕你忍不住会管他们的闲事!」这鸡婆的性子不知会让她闯下多少祸。 「放心啦!我现在祇想好好管你跟我的闲事。」 「嗄?」 「我想在我们决定何时「一起死」之前,我们将会有好长一段时间可以好好 相处、交流。」 他呻吟一声,可这想法却让他无来由地感到兴奋,在这个时空他将不再孤寂, 因为在「活着」这段期间有她的相伴──生死与共。 她走到他面前,双手圈住他腰,哦!她爱极了吃他豆腐的感觉,最重要的是, 以后想吃时就可以吃得到。「可以吗?」 「我能说不可以吗?」他苦笑道。 「当然不行!」她凶巴巴地说道。 「那就这样喽!」 她欢呼一声,紧紧抱住他,整个人用力贴上去,他虽然看起来不甘不愿,好 似被人逼上梁山,但环抱住她的手劲可大得惊人,好似要将她揉进他的体内。 他有预感自己将有好长一段时间会被怀中这个丫头搞得团团转,可却也充满 了期待。把握当下,不问未来,有多少时间,就用多少时间,直到不得不离开为 止…… 心念一动,他忍不住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糖心 求呀 哈密打。」 她微皱眉,抬起头望着他。「你说什么?」 他微微一笑,再复诵一次。「糖心 求呀 哈密打。」 「这什么意思?」 「是一句好话,有一天,你会懂的。」望着她的眼眸开始变得深邃,缓缓低 下头,覆住她柔软的红唇,封住她的追问。一会儿,她嘤咛一声,用她全部的感 情和心回吻着──以此吻缄誓,象征他们新旅程的开始。 清风带着落叶轻拂过他俩,秋意虽浓,但属于他俩关系的「夏天」才正要开 始。 糖心 求呀 哈密打。 我──喜──欢──你。 ------------ 转自lovepoo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