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一根无形的绳索向她捆来 胡妹自生活在了钟家,渐渐感到一根无形的绳索向她捆来。这根透明的、看不 见的绳子,空气一样无所不在,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不光能束缚人的手脚,还能穿 过肉体束缚人的灵魂! 出嫁前,爷爷将她叫到身边,以一位阅尽人生沧桑的老朋友 的身份语重心长地给她讲述了人世间的一些规矩: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什么 “三从四德”……听得她头昏脑涨,心里发慌。 在山林里呼吸惯了自由新鲜空气的她,在钟家生活没有多少天,就感到周围空 气的郁闷,如果没有爱情汁液的滋养,她跳动的心脏说不定早就窒息了。 前天,钟灵的母亲将她召去,劈头盖脸地训诫了一番,说她像狐媚子,一天缠 绵于儿女情长,不规劝夫君走读书为务的正道,这成何体统? 最可气的是刚走出门, 钟母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喊住了她,她停下来洗耳恭听,没料到钟母却说,走路时头 别昂得太高,显得太张狂没一点教养! 过惯了无拘无束日子的她,觉得看不见的绳 子时刻束缚着自己的手脚,颇不自在。浪迹于山林时,她十分羡慕人世间的生活, 认为那安定的生活才是理想的乐园,万没想到人世间还有诸多难人心肠的法则。就 拿嘴来说,一张小小的嘴就套上了许多规矩:你想笑,却不能露齿;你喝茶,不能 太猛,也不能太慢,猛了不雅,慢了就是猫舔水;你吃饭,不能嚼得太响,也不能 狼吞虎咽;尤其说话方面,你不能随心所欲…… 心里郁闷的她,想透透新鲜空气,“咯吱”一声打开了窗户,一股寒气袭来, 她打了个激灵,昏沉沉的头脑闪出萤火虫般的亮点。她将目光投向远山峰顶上的一 层积雪,觉得自己的目光投放在积雪上面很舒服,她才发现眼睛中的光芒都是有灵 魂的,你将它投向不该投的地方它会难受啊。 一声“呦呦”鹿鸣,将她从沉思中惊醒,她看到妹妹小英子骑着梅花鹿从山脚 下的小路上欢快地奔来,惹得不少大人小孩指点着看稀奇。 “姐姐,想死你了! ”妹妹还没进大门,银铃般的声音已撞得满院乱响。妹妹 怀里的鸽子扇着翅膀最先扑到了她的怀里,发出喜悦的“咕咕” 声。妹妹上前亲热地抱住她,在她脸上狠劲地亲了一口,又仔细地端详了一阵, 有点伤感地说:“姐姐,你瘦了! ”她听了这句话,眼睛一酸,差点掉下了眼泪。 梅花鹿吐出火苗般的红舌,舔着她的手,好像要将她舔化含进嘴里。啊,妹妹给她 带来了股股山林味,她沉闷的内心清爽了许多。 钟母从帘子后面探出头,想看看谁来了,等看清是小英子时,像见了毒蛇一般 忙缩了进去。 这一切胡妹看在眼里,却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小英子则朝着正屋不满地“哼” 了一声。 进了厢房,她迫不及待地问:“爷爷可好? ” “爷爷身体还好,就是想你。姐姐,这是你喜欢吃的山核桃,这是松子,这是 木耳,这是晒干的蕨菜……” 才二十几天没见面的她俩,好像离开了几百年,有说不完的贴心话。情深义重 的胡妹几乎连曲溪的每一块石头都问到了,好像在她离开的这些日子里,它们会发 生什么大变化似的。 大门口出现了几位形迹可疑的人,他们伸长脖子朝胡妹居住的厢房探视,其中 一位好像是冷金刚家的“狗头”——即专门训练“狗仁”的那位落魄举人,小英子 扫了一眼认出了他。 “姐姐,这里的人心里都怀揣着看不透的阴谋,你要多长几个心眼,不能单纯 地修炼美啊! ” 小英子朝大门口努努嘴。 “我不招谁也不惹谁——” “姐姐,我感到人世间的空气与山林里的不一样,觉得里面有一种说不来的让 人提心吊胆的气息。” 太阳似一枚铜镜照在天空,好像要努力照出尘世间的缺陷,以便让它修正。 雪清洁了天下所有的道路,尤其是曲溪河畔的小径,被月光打扫过似的干净洁 白,在这样银白的路上,疑心自己一直走下去会被镀成纯洁的雪人儿。空气新鲜得 好像月光,吸进去毛孔都感觉到熠熠生辉。 梅花鹿前面带路,钟灵、胡妹、小英子紧随其后。曲溪的一草一木在胡妹的眼 里都显得异常亲切,她像好奇的小孩子一样左顾右盼,看个不够。 “小英子,来,给我们唱一曲,让我们的耳朵幸福幸福。”钟灵说。 “行! 曲溪的鸟儿都少了,我就当只快乐的鸟唱一曲,给曲溪解解闷。”说完, 她就将本地的小曲略加改动,唱起来:情哥送姐一把扇,一面是水一面是山。 山重重叠叠真好看,水曲曲弯弯流不断。 山靠水来水靠山,若要离别除非山崩水流断。 小英子清亮的嗓音在天地间飘荡,那浮动的白云,好像是飘在天上不愿落下的 歌声;那山上的雪光,好像是她撒下的一层银亮的嗓音。她水晶一样纯亮的歌声, 多么适合在雪原上回荡…… “小英子,你的嗓子真是天地间最纯最亮的银子,听得我浑身生出了倾听的耳 朵。我就是木头的话,面对你的歌声,也会生出耳朵! ”钟灵忘情地说。 “姐夫,如果你现在是木头多好,今晚我们又有吃的木耳菜了! ”小英子取笑 道。 走在前面的梅花鹿放慢了步子,警觉地抬起头,竖起耳朵辨听着什么。不一会 儿,几棵大树背后露出鬼鬼祟祟的蒙面人来,为首的一个跳到小英子面前,淫荡地 说:“小妖精,你让我找得好苦啊! ”小英子朝那人啐了一口,冷笑道:“冷金刚, 扯下你的面纱,一看狼眼就知道是你! ”那人扯掉面纱,果真是冷金刚,他一把抱 住小英子,嬉皮笑脸地向她索赔他的“铁将军”。 胡妹一眼认出这个人就是射瞎自己眼睛的仇人,一团怒火从胸中燃起,怒不可 遏的她趁他调戏小英子的当儿,上前狠狠地给他赏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打得好,我正想亲亲你这个美人儿还没由头。”他说着放开小英子朝胡妹扑 来,他一把抱住她,胡乱轻狂,逗得十几个随从哈哈大笑。 钟灵紧握拳头朝冷金刚扑去,像一只怒不可遏的斗鸡。文弱的他哪里是冷金刚 的对手,被人家一脚踢倒在地。胡妹朝冷金刚的手咬了一口,挣开了他的撕缠,想 上前扶起钟灵,却被冷金刚的爪牙从两边牢牢抓住了手臂。 “兄弟们,把他们俩给我捆在树上,我先和这位俊俏的小妖精逗逗乐。” 小英子哪能忍受如此侮辱,她蛇眼倒竖,喷出两道怒火,一记“长蛇出洞”朝 冷金刚袭去,啄木鸟一样灵巧的手指啄破了他的额头,疼得他“嗷嗷”直叫。 “小妖精,今日我要让你尝尝你冷爷爷的厉害! ”他操起大刀,一个眼色,手 下的爪牙纷纷操起兵器,团团围住了小英子。“小妖精,识相点,乖乖地跟上我, 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否则,将你抓去喂我的宝贝蟋蟀。” “冷金刚,你这个渣滓,我还想用你的狗血替你洗清罪恶的双手! ”毫无惧色 的小英子冷笑道。 “小妖精,别把自己看得那么清纯。今日,我要一口一口吃掉你的清纯! ” “你不怕崩了你的狗牙! ” “兄弟们,今日我们玩点新鲜的。”冷金刚扫视了一眼被牢牢捆在树上的钟灵 夫妇,对着小英子露出淫秽的冷笑。“兄弟们,听我的话,放下兵器,掏出你们的 那玩意儿朝小妖精撒尿。脱,别不好意思,我先脱,跟上我的,赏银百两……” 迟疑的爪牙们,见主人已放下大刀,丢掉羞耻,率先解起了裤带,再加上高额 重奖,于是都丢掉人皮,纷纷解裤…… “天打雷劈的冷金刚,你简直禽兽不如,你不得好死! ”被捆绑在树上的钟灵, 看到冷金刚们极其下流极其无耻的行径,像一颗愤怒的暴雷。 小英子本想拿出浑身解数,与他们厮杀一场,解解胸中的闷气,没想到这群猪 狗不如的畜生会来如此下流的一招。天啊,宁可死去,也不能面对如此让人呕吐、 耻辱的一幕。她羞愧难当,脸色气得煞白,不知如何是好。 “别那么臭美,今日要用尿淹没你的清纯,还是乖乖地投降吧! ”冷金刚被自 己别出心裁的创意陶醉了,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冷金刚,休得轻狂! ”忽然传来一声裂石之音。冷金刚回头一看是武天赐, 心里暗暗叫苦:操他娘的,今日怎么这样倒霉,偏偏撞上了这个丧门星! 冷金刚忙 系好裤子,操起刀,冷冷地说:“这又不是你的媳妇,关你屁事! ” 武天赐压着火气回敬道:“路见不平,岂能袖手旁观! ” 冷金刚将武天赐从头打量到脚,好像要从他身上找出什么刺似的,打量了好一 会儿,蔑视道:“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说不定你也嗅到了骚味,尾随着这两位 妖精想成好事,没料到和我撞上了。我冷金刚讲义气,好说话,见一面,分一半, 这个规矩我懂,两个妖精一人一个,你先挑。” 武天赐听了这侮辱人格的话,气得牙齿直打战,不由分说,上前朝冷金刚的脑 门一拳,击得他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 “兄弟们,给我上! ”冷金刚气势汹汹地命令众爪牙。 这些随从都是冷金刚的鹰犬,个个都出手不凡,听到主子的命令,立刻操起各 种兵器,疯狗一样围住了武天赐。一场恶战爆发了,兵器撞击的声音如铁匠打铁, “叮当”的响声将山谷的宁静砍得七零八落。没打一会儿,这些鹰犬个个趴在雪地 上,哭爹喊娘。 “你们这些蠢物! ”冷金刚踢了一脚摔倒在自己脚下的随从,大骂着提起大刀 朝武天赐劈去。 武天赐一记“蛟龙翻身”躲了过去。急于取胜的冷金刚使出浑身招数,砍得空 气“咝咝”作响。持剑的武天赐与操刀的冷金刚搅在一起,看不清谁是谁,只见两 个黑影在舞动。他俩刀来剑去,杀得天昏地暗,不可开交。忽然,武天赐一记“鹞 子反旋”跳出圈外,大声道:“还不领上你的走狗快滚,不要成了我的剑下鬼! ” 冷金刚收住刀,冷笑道:“我看你的剑法也平平,并没有伤我一根毫毛,谁先 成鬼还很难说呢! ” 这时,小英子拍手兴奋地笑道:“冷金刚,还不撒泡尿看看,你眼睛上面的两 道猪毛不见了,难看死了! ” 冷金刚摸了摸自己的眉头,才发现浓眉全被剔得千干净净,一丝不剩,大为吃 惊。 “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冷金刚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领着爪牙们连 滚带爬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