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下恋歌(2)
想到这里,张弛的眼睛有点湿润,他说:“好吧,我同意卖掉公司,明天就给
那家通讯公司去电话,我们就协议的具体条件再商谈一次。”
阿力滋从地上跳将起来,对着橄榄球。飞起一脚。那球顿时失去了重量,像彩
色的氢气球一般,在空中不断上升、旋转,许久之后才在远处的夜色中消失。
三个小伙子紧紧拥抱在一起。他们用拳头互相击打彼此。
桑迪房间窗下的桌前,手提电脑打开着,保护屏上不断滚动着不同字体的“私
人发展董事会”字样。
桑迪不在家。
她穿了一件宽大的运动衫,跻拉着一双黑色的皮拖鞋,捏在手心的钥匙随着她
迈动的脚步,发出相互碰撞的金属声。她走到公寓门口,按动手中的遥控,公寓重
重的铁门自动打开,桑迪走出后,门又自动关上了。她出门停了一下脚步,眼睛朝
四周了望,然后往左转弯,穿过宽宽的春天街。街对面是一个华人世界。这里有华
人开的药铺,有一家茶叶店,还有一家台湾人开的铁板烧店铺。这都是一些小店铺。
最大的是一家台湾人开的大华超市,里面吃的用的什么都有。走进超市,仿佛置身
中国,听到的尽是广东话、上海话、北方话和台语。桑迪走进超市隔壁一家很小的
中文书店,买了一张《世界日报》和一张英文的《圣荷西信使报》,脚步匆匆的往
回走。
一阵风吹过,wenima common 公寓群树起舞,树叶发出了“哗哗”的声响。她
抬头看看天,天空蓝得很深邃,没有一丝云彩。桑迪想,一年前搬离位于古柏蒂诺
那幢house 的时候,天空也是这样一种蓝,蓝得叫人心碎。她走回公寓时,在一楼
的信箱前停下,打开信箱,捧出一叠信件,然后回到楼上。
房间里开着收音机,一个非常磁性的男声以标准的美国英语播报新闻。她倒了
一杯水,在客厅的长方形玻璃桌前坐下,摊开《世界日报》仔细读起来。
报纸不断在她手中被一张张翻过去。桑迪在一个分类广告版面停下律动的手。
这是一段很诗意的文字:鸟儿累了会找一个枝头,蜜蜂累了会找一片叶子,当您累
了,请飞到这里来----港湾。这个港湾是什么?桑迪研究半天,恍然大悟这是一个
招嫖客的海报。
再仔细看,这个版面是清一色的色情广告,广告上称有来自北京的舞蹈演员、
上海护士,甚至还有杭州姑娘待招,价格公道,保证令人销魂等等。
桑迪笑笑,心想这些人想钱是想疯了,中国什么地方的姑娘漂亮,他们就打什
么地方的牌子,谁知道这些是真是假,没准出现在嫖客面前的就是美国的ABC 都说
不定。
桑迪不紧不慢继续翻阅报纸。她的手再次停下来不动了。一个“九人桌”广告
吸引了她的眼球。
广告说,“九人桌”将于后天晚上在三藩市著名的旋转餐厅顶层举行盛大派对。
目前已有三百多男女单身贵族报名参加。本期派对的主题为“浪漫旧金山”,是专
门为在旧金山的单身男女举行的派对活动。想参加的人只需要通过网上注册每人交
纳四十美元入会费,就可以获得机会,在盛大的派对上找到生活中的另一半。
收音机里新闻播报结束,一段过场音乐之后,开始播报华尔街股市行情。由于
位于纽约的华尔街和旧金山有三个小时时差,旧金山下午两点的时候,纽约股市已
经收盘。股评们对当日股市行情各抒己见,发表不同的看法。总而言之,今天的股
市行情再次高开高走,股市牛气冲天。
桑迪认真听着广播,虽然她手中已经没有一张股票,但是由于有了一次股票发
财的意外经历,关注每天的股市行情自然成了她生活中必须的功课。股市播报完毕,
进入新一轮新闻播报,桑迪就走进卧室关了收音机。她走到窗前的电脑前,用食指
在键盘上敲了一下,滚动着的“私人发展公司董事会”字体立即被蓝色的显示屏替
代。桑迪对照报纸,将“九人桌”活动报名的网址逐个字母敲到地址栏上。网页很
快被打开,桑迪用信用卡通过网上付费完成了报名程序。填写个人详细资料的时候,
她在职业一栏前犹豫起来。填什么呢?无业?这样会增加实现嫁人目标的难度。桑
迪再三思量,填上了“waitress”。一来,像桑迪这种年龄,在旧金山餐厅打工的
亚洲女人不计其数,具有可信度;二来这个职业随时都可能被抄鱿鱼,可以为自己
暂时失业找到一个很好的借口。
桑迪浏览了这个网上所有参加人员的个人档案,他们中有律师、设计师、建筑
师、各种行业的小老板和打工者,当然其中比例最高的还是工程师。
接下来的整整一天,桑迪都在斟酌应该穿什么服饰去参加派对。事实上桑迪在
当工程师的时候,她的穿着很富硅谷特色。平时,她穿得很休闲,牛仔裤是她的最
爱。就她个人的喜好而言,桑迪最喜欢的是凯文。克莱恩的服装。
这是一个美国的老牌名牌,从衣服到鞋子,只要看着桑迪这一身行头,就知道
她是一个硅谷工程师。通常只有良好经济收入的美国人,才会穿这个牌子。对一般
的人来说,这个牌子服饰的价格会让他们望而却步。另一个原因,只有硅谷的工程
师们,对休闲服格外青睐。而对一个普通的美国妇女来说,以同样昂贵的价格,在
一条牛仔裤和一件晚礼服之间,她们会选择后者。
桑迪仔细想了想自己的装备,除了休闲装就是做工很精致的职业装。这都是一
些价格昂贵的服饰。
桑迪对着打开的衣橱发楞,她发现自己所有的服饰没有一件和女招待的身份相
符合。
桑迪想应该去买一件既便宜又合适的衣服穿。
和过去对待每一个新接手的项目一样,桑迪总是全身心投入其中。这是桑迪的
人生新课题,她以惯有的行事风格,对待自己在恋爱之路上的第一次出击。
桑迪旋即像风一样出门,神情专注的在高速公路上开车,《神秘园》的旋律在
车内萦绕着。她在Milpitas出口下了高速。因为是星期六,Great mall停车场停满
了车,桑迪费了很大劲才在远处找到一个泊位。停下车,她随着人流走进巨大的椭
圆型Mall中。
Great mall是北加州最大的室内购物中心,它的前身是福特汽车制造厂的生产
车间。从里面每一个店铺的间隔、过道的框架甚至洗手间的屋顶,只要细细察看,
就不难发现在精心装饰的底层,总是透出钢架结构硬朗的一面来,即使是一家被时
尚女装所装点的女性时装专卖店也不例外。
桑迪在服装店进进出出,盲目地寻找着和自己的设想相符合的服饰。过去她几
乎每月都会和安迪鲁来这里购物,今天是从安迪鲁出事后第一次来这里。故地重游,
内心不免生出一些伤感。
一个中国古董店,隔着玻璃窗,里面摆放着整幅的木窗。这木窗有两米多高,
一共有六幅。窗的上半部是八角花格的玻璃窗洞,下半部是完整的木雕。桑迪被这
个木雕所吸引,情不自禁走进这家古董店。她站在作为摆设的窗前,细细察着,发
现上面雕刻的是《白蛇传》的一段故事。讲的是端午节,许仙因为听了法海和尚的
怂恿,在给白娘子喝的酒中下了雄黄。毫不知情的白娘子喝了酒后就显出白蛇的原
形来。
桑迪看着这几幅窗子,眼睛渐渐湿润起来。她想起自己在读大学前住了二十二
年杭州的家,就有这样的木雕窗子。所不同的是上面雕刻的内容。童年时代的记忆
瞬间在桑迪的心中翻涌起来。那条桑迪每天去上学必然要经过的洋坝头深深的小巷,
两边高耸着的马头墙,工商银行前两尊威严的石狮子,被雕花窗子装点的木结构三
层小洋楼,天井中三口古老的水井,童年的伙伴还有父亲的身影母亲的叹息,历历
在目。桑迪不知不觉伸出手,闭上眼睛,用指尖抚摸着窗上凹突不平的纹理。
“小姐,请不要动手。”一个男人雄浑的声音,打断了桑迪的梦境,她被这突
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本能地缩回手,身体打了一个激灵。桑迪听到的是中国北
方话。这个看上去五大三粗胖胖的男人,却是一个心细的人,桑迪受了惊吓的表情,
明显使他觉得过意不去。为了表示歉意,他对桑迪说:“这是古董,是清代中国长
江以南的木雕,很贵重的。你可以慢慢看,但不要动手。OK?”
桑迪看看这个男人,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古董店。
有一对白人夫妇牵着一个孩子的手走来。再后面是一个墨西哥男人,肩上骑着
一个小女孩,左右手各牵着一个小女孩,边上还走着身型如桶已经身怀六甲的妻子。
人流像巨大的涌潮,向她迎面扑来,强烈的压迫感,让她觉得心脏供血不足快窒息
了。桑迪赶紧转过身子,往相反的方向走去。但是,人潮依然如涌,桑迪觉得整个
购物中心洋溢着浓烈的二氧化碳,在人潮的旋涡中,她找不到出路。
一直以来和所有硅谷人一样,在桑迪的心中,寂寞就是硅谷的别名。无论是在
古柏蒂诺,还是圣他克拉拉,抑或是现在居住的佛雷蒙,鲜花和树木从来就是硅谷
城市的主角。她不明白,硅谷怎么会一下涌出那么多人,就像杭州清晨的菜场一样,
人群摩肩接踵。
桑迪一动不动的站在路中心,人们从她的眼前过去,又从她的面前过来。她忽
然领悟到,寂寞是属于心灵世界的东西,和居住人口的密度绝对无关。桑迪忘了自
己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她想离开这里,但又不知道出路在哪里。
茫然之中,有一种旋律,陌生但很新奇。桑迪的眼睛失去了辨别方向的能力,
但是她的耳朵却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那音乐,就像阿拉伯人手中的蛇,吸引着桑
迪循着声音往那个方向走去。音乐越来越明确,不远处一个饭店门前,围了一群人。
桑迪随着人流来到这个饭店门前,挤进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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