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少年康熙(19) " 别人不急倒也罢了,王爷你怎能不急?" " 此话怎讲?" 岳乐瞅了吕之悦一眼。此人惯于出语惊人,这一回他葫芦里 要卖什么药? " 这江山社稷难道是我的?天下纷扰,人心不平到这般地步,王爷你竟能安 坐钓鱼船?" 是说我不该安于赋闲,还是说我爱新觉罗氏坐不稳江山? 方才乍见那对逃犯,若不顾及自家身份,早就一剑挥去双双毕命了。那一刻 他真心感激那个他向来反对的逃人大法,唯有这样的峻法能压服这些不逊的奴才, 保全主子的权势和体面!结果呢?得到的验证是老子的名言:" 民不畏死,奈何 以死惧之?" 权势威风酷刑严法,连这么个卑微的弱小女子的心都不能征服,何 况天下民心? 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倒行逆施必将激起风浪,钓鱼船安能坐稳?…… 吕之悦仍在侃侃而谈:" 老朽,江南一儒生;同春,燕下一优伶;梦姑,京 师一奴婢,身世遭遇,王爷业已亲见亲闻,还看不清如今天下情势?长治久安, 难矣!" 岳乐终于点点头,说:" 容我细想想。来,干杯!" 酒膳直吃到太阳西斜,主客都醺醺大醉。 次日早晨,王爷召请吕之悦,告诉他将同回京师,尽力缓解明史案。吕之悦 一躬到地,说是替江南万民申谢。 被开释的柳同春一进前厅,就向王爷跪拜下去。岳乐拦住,微笑道:" 你出 身优伶,竟有此品格,古话说的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你们夫 妻真可以当之无愧了。" " 谢王爷恩典!……" 同春方一开口,热泪涌出,以至泣不成声。他原是注 定一死的。眼下他还不能分辨自己是梦是醒。 吕之悦又对岳乐深深一揖,笑着曼声赞道:" 雨露春晖,寸草悠悠。" 岳乐心下果真如沐春阳,暖融融的,更加宽仁豪爽:" 且慢着谢。不如今晚 就在庄子里给你们完成花烛。云官既有归田之志,就委你做名庄头,替我经营农 事,如何?" 同春只是频频拜揖,再说不出话来。吕之悦捻须微笑,望着岳乐暗自点头: 他终究还算是有见识、豁达大度的人杰,可惜朝廷上这样的人越来越少了…… 岳乐对周围略扫一眼,侍从们一个个满脸感动和敬仰,令他很满意,立刻吩 咐: " 请福晋,放阿丑,备礼完婚!" 兴冲冲跑去后院的小内官很快又惊慌失措地跑回来,向王爷跪呈一纸:" 禀 王爷,福晋昨儿下午就回城了,带走了阿丑。这是福晋留下的。" 福晋的留言是一行简单的满文:" 我的奴婢我处置。" 岳乐很有气概的脸膛红一阵白一阵,浓眉紧锁阔嘴紧闭,一把将纸团在手心, " 啪" 地扔出去好远。同春和吕之悦注视着他,心头一阵阵发冷:难道真是一场 梦?…… 五 " 杭州城里满洲城,满洲城里坐将军。" 和天下各处有满洲将军驻防的大城一样,杭州城西南最繁华、房屋最密集的 大片民房被圈占后,筑起城墙城门,增修房所,成为供驻防八旗军集中住家的" 满洲城" 。城内巨宅大第相连,最气派最富丽的,自然要数杭州将军松魁的将军 署。 汉人难得进出满洲城,今天却例外。将军署内一个小偏院悬灯结彩贴红" 喜 " 字,细乐丝竹吹吹打打地迎客——竟多半是汉人文士。 喜主叫程维藩,是松魁倚任如左右手的幕僚。年过半百尚无子息,将军多次 以府中侍女赏赠,他都婉拒,说是不愿伤老妻之心。这一回竟是他向将军讨来的, 就是那个近日去服侍他们老夫妻的哑女奴。府里人议论纷纷,都道程先生傻。总 是蛮子文人,谁弄得懂他们那怪僻心肠! 黄昏前后,贺客大多告辞,余下三五好友,围坐饮酒闲谈。座中陆健最是活 跃,眉飞色舞大说大笑,很有几分狂态。此时他敲打着银壶高声说道:" 一人向 隅而泣,举座为之不欢。程兄大喜,宾朋小喜,我想这屋里唯有一人不喜。" 他 高擎酒杯,朝正在指挥小丫头上菜的程维藩的妻子一示意,说:" 我举一联,程 兄接对,是眼前风光:讨小老嫂恼。" 众人哄然。程维藩指点着陆健只是笑,不说话。这对子出得刁钻古怪,五字 同韵。要另寻一副五字同韵又意思贴切的下联,谈何容易。 程维藩的妻子年岁比丈夫大,已然鬓发全白,却有一种大家风范儒雅气度。 她把一碟凉拌黄瓜放在陆健面前,微笑道:" 文康,老嫂来接对,可要冒犯一二 :想娘狂郎忙!" 主客大笑,笑陆健作法自毙,取笑不成,反降了辈分。他倒比别人笑得更欢, 拍案叫绝:" 好对好对!老嫂如此,何必又纳小星!" 直拍得黄瓜碟里的汤汁荡 出来,他低头一瞧,忙把它推得远远的,道:" 程兄,食瓜当食东南西北瓜,这 黄瓜决不可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