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少年康熙(78) 那是什么?卧床一侧的条案上,在九龙青瓷笔架和金福寿双喜红罩灯之间, 一方明黄丝帕,蒙着一件五寸高的东西,莫非是一顶新凤冠? 蒙了明黄丝帕,别人谁也不敢动,但他是皇上,天下还有不许皇上动的东西? 他想也不想,顺手掀开黄丝帕,登时就愣住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不就 是那尊邪神妖佛吗?那次他和冰月想要揭开懿靖大太贵妃的秘密,那秘密就以这 尊邪神的面目把他们吓得惊异不定,至今不敢对任何人透露。祖母是太皇太后啊! 她的卧室里,怎么也供这邪神妖佛呢? 他瞪着这古铜色的双体佛像,不知所措。头戴毗卢帽的男相,张着大嘴,露 出獠牙,瞪着眼珠在得意地狞笑,一脸疯狂;而他搂着的女相,却那么美丽,既 苗条又丰腴,既活泼又温顺。看着看着,他觉得一股热潮袭来,面颊、颧骨、耳 朵阵阵发热,连眼睛好像也烫得要滴出泪来了。 上次见到它,至今已半年。从那时起,他的心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火辣辣 的手撩拨了一下,渐渐生出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明白的渴望,使他常常注视祖母和 嫡母庶母身边的宫女,暗自比较她们的优劣。当然,冰月总是站在一切人之上, 比任何少女更可爱也更亲切,以至他小小的心坎里,不止一次地想象:如果冰月 是梅妃,自己是唐明皇,就不会去宠那个祸国殃民的杨玉环,而与梅妃白头偕老, 使大唐国泰民安了。 使他脸红,还有一个原因。在他那些荒诞的、可爱的、乱纷纷的梦境中,曾 有两次,他成了这个面容疯狂、头戴毗卢帽的妖佛,而怀中那温顺美丽的裸女却 是冰月……他觉得自己的梦很下流,连着好多天不敢去找冰月,见到她连眼睛都 不敢抬。直到冰月生气了,他才赶着去赔不是。 老祖宗既然也供这尊佛,那么它不是邪神了?他的那些梦、那些想象、那隐 隐约约横在胸中的渴求,就不是下流的了?……心" 突突" 直跳,他退出卧室, 在正间又站了一会儿。西次间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吸引力,他一步一步走到冰月身 边。 冰月搂着洁白的小雪,小人儿和小猫儿一同睡着,小人儿呼吸均匀、气息如 兰,小脸红润润的,鲜艳的嘴唇像红珊瑚雕就的一般滋润,浓密的眼睫毛静静地 阖在眼皮下,像一把小扇子。安详、纯洁、秀丽、温柔,她美得教人吃惊,令人 战栗。他凝视着她,心跳得如同揣了个小兔子,层层热浪冲击着他,一时比一时 汹涌。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了什么,弯腰低头,在冰月那桃花瓣似的脸蛋上小心地、 悄悄地亲了一下,便轻手轻脚地倒退几步,一转身,拔腿就跑,把什么威仪、端 庄全撇到九霄云外,好像有人在背后追他似的,狂跳的心差点儿从嘴里蹦出来。 太和门前那对巨大的铜狮子,蹲踞在这里总有数百年了。张牙舞爪、凶猛威 严,人们须从很远处才能看清它的全貌。这是太和门的卫士,显示着君王的尊贵 和宫廷的威严。无论是大朝会还是进宫晋见,人们在它面前是不敢仰首的,犹如 它也是紫禁城内的皇亲。可是今天,当紫色的暮霞把它涂染得浑身闪光的时候, 两名红珊瑚顶、仙鹤补褂的头品大员竟大不敬地靠着它那汉白玉莲瓣底座,竟然 也没人出来干涉。 这是苏克萨哈和鳌拜,刚从辅臣办事的体仁阁出来。鳌拜黝黑的脸由于表情 严肃而显得更黑,浓眉下那双鹰眼闪烁不定。苏克萨哈则皱着眉头,眼珠子一会 儿转向东,一会儿转向西,挨个儿捏着自己的手指," 喀吧" 、" 喀吧" 响声不 绝,弄得鳌拜乜斜他一眼,鼻子里" 哼" 了一声。 苏克萨哈手掌往石狮座上一拍,说:" 真弄不懂这个老索尼,糊涂了还是疯 了?魏裔介怎么能拜大学士?这不是存心给咱们难看吗?" 鳌拜愤愤地说:" 哼!还有杜立德,龚鼎孳!" " 这两个倒也罢了。杜立德罕言少语的,从不与同官龃龉,龚鼎孳复官还靠 了咱们的扶持,谅他不敢……" " 大意不得!南蛮子最无信义,说变就变。" 苏克萨哈沉默片刻,说:" 倒也是,不能不防。" 鳌拜冲慈宁宫的方向一示意,小声说:" 难道,是她老人家的意思?" 苏克萨哈一愣,脸色微微泛白:" 看老索尼这么固执、寸步不让,倒有点像 ……可她老人家何苦跟咱们作对哩?咱们辅政虽是先皇遗诏,也是她老人家的保 荐嘛!" " 她必是见咱们嫌魏裔介掣肘,调去秘书院明升暗降。" " 嗯,可能。不用半年,这个讨厌家伙准保受不了夹板气,解职回籍了事! ……只是,她老人家对天算案可从没透过口风!别忘了,她还是汤若望的义女呢! " " 什么陈芝麻烂谷子!十多年前的事啦!如今汤若望真相大白,为害社稷、 颠覆大清,她老人家岂能容他?上次叩谒,她不是亲口应许,决不袒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