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7 连续几天,楚梅的眼睛都是红肿的。回家后话也很少。除了招呼儿子,她基本 上就没说过话。楚梅比费远钟小了整整十岁,费远钟今年四十五,她只有三十五, 或许是因为年龄上的悬殊,即便在家里,楚梅也是把费远钟叫费老师。费远钟喜欢 她这样叫,这不仅让他把楚梅当成妻子,还当成学生、妹妹或者女儿,总之都是需 要他呵护的。可现在他拿什么去呵护妻子? 妻子受了学生的欺负,他也只能吞几口 冷口水了事。其他班上的学生不说,就连自己班上的战小川,他也无可奈何。 费远钟本来想把那几个学生的行为给他们班主任讲一讲,可讲了又怎样? 既起 不了什么作用,还把楚梅当时出的洋相闹出去了。 费远钟很想安慰妻子,但这种时候,说什么话都是火上浇油。尽管楚梅把他叫 费老师,却并不证明她在家里就没有脾气。当然,她很少发脾气,即便发作,也不 像杨朴的女人文显慧那样,故意对着窗口大喊大叫,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两口子在吵 架似的。楚梅发脾气有两种方式,一是像现在这样,好坏不开腔,二是短促地抱怨 几声。楚梅抱怨的时候,声音小小的,就像她的人,脸小,身子小。可正因为楚梅 把他叫费老师,即使她那么轻声地抱怨,费远钟也受不了,他会想:跟着我,她过 得这么不幸福,如果她跟第一个丈夫过下去,说不定比现在幸福得多。 他们两人结合之前,都有过或长或短的婚史,彼此留下了方向不一致的疼痛。 费远钟大学毕业一年结了婚,几年后妻子死于子宫癌。她的子宫一直有问题,死之 前也没留下一男半女。费远钟跟前妻的感情,从纯粹的夫妻关系上说,甚至超过了 他跟楚梅的感情。楚梅跟一个推销员做过两年夫妻,推销员天南地北地跑.两年时 间里,他究竟在家里待过几天,楚梅几乎就没什么印象了,夫妻感情是守出来的, 这么长久地分居,两人都觉得没有意思,当楚梅提出离婚的时候,推销员只是无奈 地笑了笑,就在协议书上签了字。费远钟到巴州城后,去婚姻介绍所登了记,没过 多久,婚介所就来电话了。他就是在那里见到了楚梅。楚梅是她母亲去为她登的记, 到婚介所见费远钟,也是母亲陪着来,来之前,母亲生怕楚梅犟着不去( 自登记之 后,婚介所来过好多个电话,楚梅都拒不见人) ,对女儿说:“人家虽然只是个教 师,还比你大十岁,可他跟你一样,没带来孩子,这就已经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了。” 没想到,楚梅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就答应下来。母亲不知道,楚梅看上的.正是费 远钟的职业,教师出差的机会极少,能把家守住。第一次婚姻的失败,让楚梅最关 心的就是男人能不能把家守住。 生活与感情,费远钟都追求稳定,他最害怕的事情就是破坏了这种稳定,这让 他许多时候显得胆小怕事,犹豫不决。 他害怕楚梅抱怨,不过相对而言。却更害怕楚梅沉默。抱怨的时候,你知道她 在想什么,沉默起来就深不见底了。 这天轮到楚梅值夜班,吃罢晚饭,为了让妻子不再沉默,费远钟说:“你先去 守着,下了晚自习课我就来替你。” 楚梅果然说话了,她说:“谁要你替我? 我已经遭人耻笑了,未必还要让你遭 耻笑? ” 话音未落,她就把鞋子换好,先于费远钟去了教学楼。 费远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摸出一支烟来抽。乱蓬蓬的烟雾里,他回想着妻子 在教学楼门口急得汗水直冒的情景,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越觉得战小川笑起来的 样子很可恶。尽管战小川没像何超他们那样捉弄楚梅,但战小川是他班上的学生, 他根本就不该笑! 费远钟一直就不大喜欢战小川这个学生,说起来还不是因为战小 川本人,而是因为他母亲。战小川跟钱丽班上的张永亮住在一条街道上,两家人很 熟,两人的母亲到学校看孩子,也常常是一起来,手挽手的,亲热得不得了的样子, 其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们没有那么亲热。张永亮的父亲做房地产生意,母亲是 南城某局的科长,家里有的是钱,战小川的父母都在行政部门上班,父亲做了一个 说话算不了数的小官吏,钱并不缺花,但说不上富。这倒是次要的,关键是张永亮 的成绩比战小川好,两个女人每次结伴来问孩子的情况,一个坐在费远钟身边,一 个坐在钱丽身边,一个东头,一个西头,办公室那么大,两头之间还是有段距离的, 但费远钟每次都发现,战小川的母亲听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弯着眼睛,看着钱丽那 边——她至少抽出了一半的精力在听钱丽说张永亮的情况…… 不管多么不喜欢战小川,他毕竟还是学生。而且是尖子生,费远钟要做的,除 了像冉校长和张成林说的那样,把他“保管”好,不让他被外校掐走,别的还能做 什么呢? 说一千道一万,要想楚梅再不去经受那种尴尬,只能换个工作。的确,学 校除了上讲台的,其他岗位都超编了,而且还有那么多家属闲置着,但比守大门好 一些的岗位再挤进个人去,也并非完全不可能。朱莹不是一来就进了实验室吗? 那 时候实验室也已严重超编。当然,朱莹的丈夫是教务主任,不能跟她比.但跟文显 慧比一比是可以的吧。冉校长上任之后,她调到了锦华中学,楚梅换工作的同时, 文显慧进了总务处。当时费远钟没感觉到什么,后来,当他无数次看到妻子坐在大 门口,而文显慧却在三楼的总务处外面大声武气地摆闲龙门阵,心里就起了波动, 他想冉校长当初为什么不把楚梅放到总务处,让文显慧去守大门呢? 文显慧在总务 处的工作是搞采购,搞采购是需要脚力的,而文显慧跟杨朴的年龄,都与费远钟不 相上下,楚梅却年轻了十来岁,再说文显慧身体肥胖,远不如楚梅的精干灵活。文 显慧的丈夫杨朴是数学科骨干教师,可费远钟是语文科骨干教师,连续带高l 一的 年头,费远钟还比杨朴长。 因为跟杨朴一家的关系比较好,费远钟一般不愿意想这事,可有时候又不能不 想。有好几次,放了下午学,他从六楼下来,都听见文显慧在大厅里招呼楚梅: “梅子,下班了。”她并非不知道楚梅这时候还不能下班,即使交班,也要等到晚 饭之后。费远钟总觉得文显慧是故意的,觉得文显慧真不应该这样。平时,只要许 三一家来费远钟家做客,费远钟和楚梅总是要把杨朴一家叫上的。 费远钟鼻孔里发出呼呼的声音,带着狠劲儿抽完了一支烟,接着又点一支。其 实他抽烟是很少的。 费小含手里拿着一本练习册,从自己房间里出来了。 “爸爸,这道题怎么做? ” 费远钟慢慢把烟摁灭后,才抬头望着儿子:“你说什么? ” 小含说这道题我不会做。 费远钟脸色一暗:“是你做作业还是我做作业? ” 小含说这是奥数题。 “奥数题又怎么啦? 奥数题就是让家长帮忙做的? ” “我们老师说了,如果不会,就问家长。反正明天得交。” 费远钟恼怒地把练习册扯过来。可他看老半天也摸不到庙门。别说奥数题,就 是儿子练习册上那些常规性的数学题,他也不会做了。他说我忘了,你自己想! 他 说你要养成独立思考的习惯,稍微加一点难度就问别人,问来问去就只能依赖,就 不会思考,将来到了考场上,就只有咬笔杆的份! 这话听上去,让小含觉得父亲本 来是会做的,只是不愿意告诉他,他撅着嘴,回房去了。 费远钟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还有五分钟铃声就会响起,钱丽差不多都上了半个 小时的课,而他还躲在家里。在这特殊时期,这样做对自己显然是不利的。锦华中 学实行严格的坐班制,像费远钟这样的高三教师,除了星期天下午,都得去教学大 楼里泡着,晚上也不例外( 当然,说是严格,事实上也是分人的,像伍明西这种人, 只要没耽误上课,谁也没管过他) 。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正要换鞋,又迅速折回来,把儿子的房门推开,交代说: “抓紧做作业,作业做完,再练一会儿琴,好好练,用心练,听见了吗? ” 小含背门而坐,头伏得低低的,没有应答。费远钟硬邦邦地叫一声:“我问你 听见没有! ” 小含说听见了爸爸。 他还想说:“我又不是聋子! ”但他知道这话不能说。 出门后,费远钟心里就回想着儿子的琴声。小含学的是手风琴,在一般人眼里, 这种乐器算不上多么高级,既不能跟钢琴比,也不能跟小提琴比,但教他的老师胡 珂不这么看,胡珂说,手风琴是一种难以置信的、可以灵活变通的乐器,不但能演 奏多数的音乐体裁,还能进行即兴创作,只是人们认识上的偏差,甚至是出于虚荣 心的驱使,才一窝蜂地去学钢琴和小提琴,完全不考虑自己的孩子是否具备学习这 两种乐器的条件。这些话,让费远钟听来心里踏实,还隐隐约约地觉得解气,因为 伍明西的女儿就在学钢琴,他女儿跟费小含一样都在巴州实验外国语学校读书,而 且是同一个年级,只是不同班。胡珂阐述了手风琴的好处,接着说费小含就具备了 学习手风琴的先天条件,并预言他将来会大有作为。胡珂毕业于四川音乐学院,先 在一所中学教课,没教两年就辞了职,只在家里开音乐班。一个经过严格训练的音 乐教师,其判断力是值得信赖的,费远钟就常常被他那句“将来会大有作为”所陶 醉,他在盼望那一天的到来。 8 文科七班有两个男生正在吵架。 李子江吸墨水的时候,把墨水瓶碰翻了,蓝色的汁水花一样绽开,有一朵花, 开在了他前排刘栋的脚后跟上。这还了得,那是耐克运动鞋,打折后都是七百多块 钱一双的! 刘栋让李子江赔,李子江说:“我又不是故意的。” “不管是不是故意,反正是你的墨水。” 李子江说这是我从商店买来的墨水,又不是我造的。 刘栋说你想耍赖? 李子江说你怪我耍赖也好,不怪我耍赖也好,反正我不赔。 他不是赔不起,他父亲当了多年的煤老板,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钱。但他就是不 赔。原因只有一个:他不想赔。 两人吵起来了。刘栋把头扭过去,两人脸对脸地吵,吵得相当厉害,费远钟进 去,他们也没注意到。班长胡昌杰喊了一声:“别吵了! ”但两个人都没听,比试 着看谁的声音更大,把最挖苦人的话泼向对方。当刘栋把李子江叫了声“侏儒”, 事态就升级了,李子江陡然站起,抓起墨水瓶( 那里面还有没倾尽的半瓶墨水), 就要往刘栋的头上砸。墨水瓶从手里飞出去之前,李子江看到了费远钟。 他颓然地坐了下去。他坐下去比他站起来时矮不了多少。 费远钟沉着脸,没理他们,径直走到胡昌杰面前,问怎么回事。胡昌杰把原委 讲了,费远钟说:“作为班长,为什么不早一点制止? ” 胡昌杰脸膛绯红,把头低下去。他跟费远钟的个头差不多高,而且长得十分粗 壮,好像不希望自己显得太高壮,他总是把肩膀抽起来,看上去背有些驼;他比女 孩子还爱红脸,在路上遇到老师,不管教没教自己,只要是他认识的,都打招呼, 每次招呼过后,脸上都像浸出血来。 费远钟并不想为难胡昌杰,他这么对胡昌杰说话,只是因为喜欢这个学生。 他走到刘栋身边,本来想把他叫进办公室,犹豫了一下,没喊刘栋,喊了李子 江。把刘栋叫去,跟他说什么呢? 他是劳动委员,张成林圈定的那个名单上,也有 刘栋的名字,他家里过得紧巴巴的,却买了那么贵的鞋穿,难道费远钟能就此责怪 他? 以前,巴州城的各所学校都订制校服,目的之一就是防止学生在穿着上相互攀 比,可后来发现,大家穿着同样的衣服裤子,却在鞋子上做文章,在围巾上做文章, 同学们见面,盯的就是鞋子,围巾,发夹,学校便干脆省去了麻烦,再也不做校服 了。现在,巴州城没有一所中学有校服,学生的唯一标志,便是别在胸前的校徽。 李子江站在费远钟身边,费远钟以父亲对儿子说话的口气问他:“你说说看, 今天是谁不对? ” “我。” “你知道是你不对,为什么还跟他吵? ” 李子江不说话,笔直地站着。费远钟坐在藤椅上,也比他高很多。他进初中就 在锦华中学读书,长着一颗大脑袋,成绩又好,特别的逗人喜爱;最逗人爱的是他 那颗单纯的童心,见了谁家的孩子,都要跑过去抱。他不知抱过费小含多少回,一 见了小含,就说:“弟弟,来我抱抱。”那时候,小含就比他矮不了几公分,但他 还不知道自己的身高会定格在一米二一.当被他抱过的弟弟妹妹一个接一个都比他 高出一大块儿,他就不再抱任何一家的孩子了。接着是成绩一塌糊涂,并成为一个 孤僻的人,站在食堂外面吃饭,也不跟别人靠在一起,闪着银光的勺子,慢悠悠地、 充满忧愁地往嘴里送食物;性情也变得特别敏感,别人随便说什么,他都提防着, 总觉得是在羞辱他。 “刘栋那样骂你,”费远钟说,“当然是他不对,但是你要明白,你现在才十 八九岁,在未来的日子里,还有许许多多人这样骂你,说不定比刘栋骂得更难听, 你说你该怎么办? ” 李子江不知道该怎么办,神情茫然。上初三他就没再长过个子,以前不知道、 也不会去想的事,现在不得不想了。高二那年,父亲带着他去北京、上海一些大医 院看,又吃了一大堆“增高药,”一点作用没起,母亲常常在家里唉声叹气,说照 这么下去,将来有哪家的女孩愿意嫁给他呀。 费远钟想告诉他,一个人的价值,不是以身高来定的——这当然可以看成是一 句真理,可许多时候,真理在坚硬的现实面前,显得是那样轻飘。再说李子江那么 敏感,在这种时候老说这个话题,反而会让他产生抵触情绪。何况而今这么忙,费 远钟不可能把时间过多地花在一个差等生身上。 他说:“依我看,刘栋那双鞋子你还是赔,你说呢? ” 李子江嗯了一声:“放学后我就把钱给他。” 费远钟说好,那你过去吧。 看着他圆滚滚的身子,费远钟想,其实,他是一个多么善良而聪明的人,只要 把自信心给他培养起来,一切都会好的。但培养一个人的自信心,需要花费巨大的 心血,他没有那么多心血可花,他的全部精力,只能用来盯住那些成绩好的学生特 别是尖子生。 如果他班上有人上北大、清华,如果郑胜能够浪子回头考了个省市状元,才是 他费远钟的业绩;如果他没做到这些,只是把李子江这样的学生自信心培养起来, 没有人会承认他,别说当火箭班的班主任,给老婆换工作,就连高三教师的身份也 会丧失掉……他收回思绪,把头埋在了堆积如山的作业本里。 李子江回到教室,走得相当急,胳膊在左右桌角上一碰,发出钻心的疼痛。七 班有八十多个人,教室空着的时候,是密密麻麻的桌椅板凳,学生一旦坐进去,就 是密密麻麻的头,后排的学生呼吸重一点,就把前排学生的头发吹得飘起来。教室 分为五竖排,两条走廊,窄得如一根线,从走廊上过,需把身子侧一侧,有时忘记 侧身,像李子江这样碰痛骨头的事f 李子江个矮,碰到的是胳膊,其他人碰到的是 髋骨) ,老师和学生都遇到过。 最关注李子江的并不是刘栋,而是郑胜。李子江坐在傍走廊的位置,郑胜坐在 中间,比李子江靠后两排,费远钟叫李子江出去的时候,郑胜清楚地看到了费远钟 的眼神。那是一种很疼痛又很爱惜的眼神。老师以这样的眼神看过他吗? 他想不起 来。老师没这样看过他,是因为他成绩好,上上下下都只看到他的成绩,也只要求 他的成绩。他就像漂浮在海面上的冰川,露出水面的部分进入了人们的视野,而水 面之下的,领导也好,老师也好,都难得有时间去关心过。现在他的成绩没那么好 了,但领导和老师似乎依然看不到水下的部分。那一次,费远钟问他生活上是不是 有困难,是少有的一次超出学习之外的话题,因而让他流了眼泪。那几滴眼泪,让 他紧绷绷的神经松弛了一些,这些天,老师讲课,他不再胡乱地举手发言,更没把 课堂搅得一团糟,但他自己心里清楚,他需要的不是这个。他的生活当然有困难, 但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富裕可以习惯,贫穷照样可以习惯,甚至苦难也是 可以习惯的,但有一样东西永远也习惯不了,这到底是一种什么东西,郑胜并不能 给出一个明确的概念,单知道那是心灵之中最柔软的部分,也是藏得最深的部分, 只关注露出水面的冰山,就无法触及到那个部分。郑胜就很少被触及过。他觉得, 最近,费老师找他谈过好多次话,每次谈话,不是离那个部分越来越近,而是越来 越远。 比较而言,差等生似乎比他更加幸福。差等生被老师找去谈话,老师往往会说 :“有些问题,老师讲过多遍你都不会,是没认真听讲,还是身体不舒服? 你最近 家里有什么情况吗? 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不愿意告诉老师? ”诸如此类。有时 候,老师问了这些话,还会拍拍他们的肩膀,摸摸他们的头。郑胜也想老师对他这 样,可老师偏不这样,老师只关心他的学习。他常常觉得,差等生是人,尖子生却 不是人,为此,他多么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差等生,而事实证明,他没有资格成为差 等生,他早就是神童,是天才,这个称号可不是白给的,你得到了这个称号,就要 为此承担责任,想中途撂挑子,没那么便宜——那么多人在你身上付出过心血、寄 予过希望啊! 即使现在,郑胜都变成这样了,领导和老师不仅没把他当成差等生。 还把考取状元的担子扔在了他的面前。 “状元……状元……”这几天,郑胜课上课下都反复咀嚼这个词。 咀嚼几次之后,这个词就活过来了,带着异样的温度潜伏进他的身体里,使他 浑身一阵激灵。 这时候他才发现,那次费老师找他谈话,他流了泪,并不是因为费老师关心了 他的生活,而是因为关于“状元”的话题。费老师的话表明,尽管他已经表现得很 不像样了,班长职务也被撤掉了,但领导和老师都没有对他失望。 事实上,郑胜最感到恐惧的事情,就是自己真的变成了差等生,就是别人对他 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