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节:马桥词典(77) 人们没有料到,三耳朵尖嘴猴腮的模样,居然还敢骑在本义头上屙屎,闹出 后来的那件大事。 那一天,本义从八晶洞水库工地回到了马桥,操着一支日本造的三八大盖步 枪,把五花大绑的三耳朵押到晒谷坪里,闹得村里鸡飞狗跳。本义红着眼,说三 耳朵好大的狗胆,竟然想强奸他书记屋里的人,恐怕是活腻了啊!他不是考虑到 党的俘虏政策,早就一刀割了他的龙根。他在朝鲜战场上连美帝国主义都不怕, 还怕他一个烂杆子? 他这样说的时候,人们注意到三耳朵鼻子在流血,衣服扯破了,下身只有一 条短裤,光光的腿上青一块紫一块。他脑袋已经无力支起来,软软地耷向一边, 也无力说话,眼睛眯缝里露一线灰白。 “他落气了吧?”有人看着害怕。 “死了就好,社会主义少一个孽种!”本义没好气地说。 “他如何敢起这样的歹心?” “对他亲爹老子都敢操钯头挖,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他喊仲琪帮忙,把他吊在树上。又舀来一瓢大粪,举在他头上。“认不认罪? 你说,认不认?” 三耳朵横了本义一眼,鼻孔吹出一个血泡,不吭声。 一瓢大粪淋了下去。 人们没有看见铁香的影子。有人说她早就骇晕了,又有人说她躲在屋里哭, 口口声声饶不了强奸犯,口口声声她的大腿和腰都被抓破了,一个个部位说得很 具体。男人们在地坪里交头接耳,再一次投入了对她身体的关心。如果说她很长 一段时间没有引导过这种关心了,那么三耳朵这次是不是充当了她又一次引导的 工具?她是不是担心人们已经淡忘了她的大腿和腰? 直到深夜,才有人把三耳朵从树上放下来。他扶着墙或者树,一跛一跛,短 短一截路竟走了足足两个钟头,一路上气喘吁吁,歇了好几次,浑身上下都痛。 他吃力地叉开大腿,最重的伤在胯下,龙袋子被抠破了,一颗睾丸都差点掉了出 来,痛得他天旋地转。[221 ]但他不敢到卫生院去,怕被那里的熟人看见,怕 人家大惊小怪添油加醋说三道四。他也不愿意回家里去,母亲虽然会收留他,但 一到了这时候,兆青那个货的脸上肯定更不好看,他何必去讨个没趣?他只好还 是回到神仙府,请同屋的马鸣帮他找来针线,凑着油灯,自己粗粗地给龙袋子缝 了几针。缝到最后,胯下血糊糊的一片,手抖得稳不住针,浑身汗得水洗一般, 还没收线就晕了过去。 村里的狗叫了整整一夜。 马鸣醒来时,三耳朵的草窝里已经没有了人影。 一连几个月没有看见他。[222 ] 入秋后的一天,妇女在红薯地里翻藤。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大家感觉到什 么,回头一看,发现路上立着一个人,马鬃般的长发下两只大眼睛朝这边盯着。 有人总算看出来了,是满脸怒气的三耳朵。不知他是从哪里拱出来的,也不知他 已经这样一声不吭地盯了多久。 “马鬃”走了过来,一直走到铁香的面前。 铁香连连后退。“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扑通———人们还没有来得及看清,一把柴刀对铁香脚下一甩,“马鬃”已 经跪在铁香面前,颈根尽力地伸出去,“姐姐,你杀了我!” 铁香朝其他女人大叫:“来人啊!来人啊!” “你杀不杀?” “你这个疯子!”铁香一脸惨白地扭头就跑。 “臭婊子你敢跑———”三耳朵大喝一声,喊得铁香身子晃了晃,不敢再动。 他站了起来,横戳戳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姐姐,你不杀我,你如何有安生的日 子?你往我脑壳上扣了个屎盆子,你以为我忍得下这一口气?”还没等铁香明白 是怎么回事,他突然从腰间解下一条粗粗的藤鞭,一声脆响,把铁香抽得一个趔 趄。又一声脆响,铁香已经栽倒在地。她尖叫着举臂招架,但周围的人看见三耳 朵那发了横的样子,谁也不敢上前拦阻,只是赶快回村里报信。 “你这个烂货,你这个臭婊子,你不杀了我,这个事情如何有个了结?”三 耳朵骂一句就抽一鞭,抽得女人满地乱滚,远远看去,没看见人,只见尘沙扬起 一阵灰雾,一堆绿色的薯叶翻来滚去,沙沙沙地响,间或有几片碎叶飞扬起来。 最后,叫声微弱了,叶子不再摇动了,三耳朵才住了手,丢了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