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夏竞楼上楼下转了一圈,然后说:“这屋子居家的气息太浓郁了,我还是喜欢 这个客厅,空空荡荡的,很别致。” 我问:“屋子不居家那是什么样子?” 夏竞说:“我喜欢在屋子里有些壁挂,有些盆栽,有些字画。我觉得在这样的 房子里才有可以呼吸的灵气。” 我说,是啊,我俗气。 夏竞问,“房子是你租的吗?” 我知道,他没有敢问我这房子是不是我买的。按市价,这房子怎么折旧也要超 过七位数的价格了,把我身上的每一块肉都当成黄金来买卖,也卖不出这个房子的 价钱来的啊。 我不想破坏他的假想,也不想增添他更多的想象,所以我附和说:“是啊,租 的。” 夏竞问:“你一个人住这屋子,不觉得浪费吗?” 我说:“我也想找个人和我分租啊,但是,要是随便找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我 还觉得麻烦呢。” 然后,我们一起吃西瓜。看夏竞孩子气地吃得嘴边都是红红的西瓜汁水,我就 试探地问他:“你愿不愿意和我来分租这屋子呢?” 夏竞马上问我,多少钱? 我像模像样地说:“三千啦,你有一个自己的卧室,洗手间,然后我们共用客 厅和厨房。” 夏竞很认真地说:“这个地段啊,确实也不贵。那物业的费用、水电煤气费呢?” 我说:“那能有多少钱?分摊或者算我的都行啊。” 夏竞想了想,然后说:“其实,在市区有这么一个房子,平时会个朋友,逛个 酒吧什么的都很方便啊,我一个星期也就两天有课,上课的时候再去上地那边也行 啊。” 夏竞怕我小瞧他,马上补充了一句:“像我这每个月的工资加课时补贴什么的, 付这个房租是没有问题的。” 我说,那好啊,你就好好考虑一下了。 后来我们在客厅里就海阔天空地闲扯,时间过得很快,等他说告辞的时候,已 经夜里一点了。临走的时候,夏竞要走了我的Email 地址。 我知道,夏竞是在一点一点走向我,一点一点接近我,一点一点了解我。我只 会让他知道我想他知道的那些东西、那些我认为和我们交往有益的东西。也许我应 该编造一个高级白领的身份,或者准备着给他讲一个看似可信的一个年轻女孩子的 奋斗史。我希望把自己塑造成他喜欢的那种女孩子——年轻,有能力,有些神秘感, 但不复杂。我有这个本事。我是一个学文学的人,从上大学的时候起,就一直是一 个学习和实践如何来编故事的人。 九个小时后我上网。我想我会收到夏竞的邮件的。 果然,他给我发的那个极短的邮件中说—— “你知道吗,如果要用植物来形容一个女人,我会说你像一棵树,长满绿色叶 片的树,淡漠的外表下潜藏生机,不张扬,却有一种深层的东西仿佛随时会冲出来, 使你那有些懒散凝滞的眼神变得目光炯炯。 你的周身散发着一种青草的气味,让人想起阳光下的田野。 我喜欢和你在这样雪白而空旷的屋子里聊天,不管聊了些什么。 原谅我在凌晨一点( 才) 离开。” 我明白夏竞这样行文的trick 。我也是个文人啊,文人最擅长的就是这种文字 游戏了。“原谅我在凌晨一点才离开”,是说他耽误了我的休息。这样说,很正常。 “原谅我在凌晨一点离开”,意思是说,凌晨一点,本不该离开了,如果我也不希 望他离开的话,他的告辞就算是他的失礼了。他把一个“才”才用括号圈住,怎么 想念,全看我了。 我回信说,“夏老师,谢谢你那么客气。”我一边打字一边想,想用一个括号 就来试探我的心思,没那么容易吧。 又到了晚上。我在网上和人联机打游戏的时候,夏竞的电话又来了。他说他刚 刚在我家附近办完了点事情,还想再来看看我的房子。 我就知道,我找的这个关于分租房子的借口是个多么可爱的理由。我和夏竞都 能把它当成一个合意的玩具左右把玩它,然后,靠着它,朝对方靠拢。 我说你来吧,我在家。 之后我们又在空旷的客厅里聊天,他走的时候,又过了转钟的时刻。 我们好像已经很熟悉了,于是我问夏竞:“这么晚打车不方便吧,要不,我开 车送你?” 夏竞笑笑,说:“不麻烦你了,我已经很耽误你了。” 我差一点就把“我愿意”说了出口,但终于还是差了那么一点,我忍住了。我 知道,想要真的让他愿意、我也愿意,就要忍住啊。 如果说我和夏竞真是即时行乐的话,那么,我们的乐趣是有限的。我愿意慢慢 地来,让这些乐致来得慢一些,但也稍微久一些。 我记得有个很著名的女权宣言说,“女人不需要男人,就像鱼儿不需要自行车 一样。” 我坚决反对。 如果女人是鱼,男人肯定就是另一种鱼,而不大可能是一款自行车。女人需要 男人就像一条鱼需要另外一条鱼。女人一生能碰到一个这样的男人,就是幸运。不 过,要当心自己眼角的鱼尾纹出现得早。她会说,都怪他,惹得她每天总是笑。老 了还盼着要作成两尾接吻鱼,嫉妒啊。 得不到,就抓住暂时的欢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