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则 X 月X 日 一早起来打电话想再向余辉请半天假,以便把行李先运到促醒中心去,哪知道 那家伙死活不肯,说是我昨天请假顾客都有意见了,尤其是我的那些老顾客意见非 常大,要我无论如何都得克服一下。 到了公司,先做了两个钟点,中途休息时,余辉到休息室来找我。我一见这家 伙就来了火,骂道:“死鱼,你不想活了是不是?竟然这个情都不通!” 余辉呵呵笑道:“谁他娘的叫你技术那么牛!” “我操,我是正事呀!”我气恼地道。 “正事也得忍着,中午去不可以?”余辉笑道。 “可以个球!”我恨恨地说,“在城北耶,中午时间短了!” “要是有我的车送会怎么样?”余辉得意地望着我,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 我眼睛一亮:“好哇,你小子说话要不算话,哥们阉了你!” “别的事老哥开你玩笑,这事我能开你玩笑吗!”余辉正色道,“我帮你忙了, 不知道你肯不肯帮我的忙?” “得了,我说怎么觉得你小子刚才笑得那么阴险,原来是有图谋的!”我佯怒 道。 “公司的事要你做!”余辉收起了笑意道。 “什么事?”我问。 “我怕你不肯做,可是人家点名要你——” “什么事,你干脆些,别磨磨蹭蹭的让我难受!”我催促道。 “有个、有个、有个男同志要你给他做!”余辉吞吞吐吐地道。 “操!男的要我做?他不知道找你的那些小姐快活?”我呵呵笑道。 “他是同志,你没听明白?”余辉问。 “同志?”我惊讶地道,“做一般按摩我就做,要是做深入的按摩,我拒绝!” “人家要做一般按摩找你干啥?人家就是慕你名而来的!”余辉道,“我本来 想不接这笔生意,可是这不符合公司的规定,接了,又怕你为难,这弄得我也很为 难啊!” “阿辉,一想起男人给男人自慰,我就他娘的想恶心呕吐!”我气愤愤地说, “别找我!” “萧可,就当是帮同学,或者当是帮苏姐!你还是做吧,啊?我请示一下苏姐, 把这个客人的服务费全部给你!这个客人愿意出很高的价钱买你一次舒服哇!” “多少钱?”我问,想到钱,我的心就活络了。 “这个数。怎么样?”余辉伸出几根指头比了比道,“要做得好,我相信小费 肯定是少不了的!” “说好那个数全给我!”我咬牙道。 “说好了!就当你为公司解决了难题给你的奖金,下一个安排他上了!”余辉 说。 “我要现钱!”我说,“这几天许晴就要进促醒中心,钱少了不够周转。” “没问题,我已经叫出纳别入帐了,开始是担心你不做,现在看样子你小子为 了钱是什么事都敢干的了!”余辉笑道。 “杀人放火贩卖枪支毒品我还是不干的!之所以干按摩这个职业,一为他娘的 享受,二为公司是大公司,干了犯法的事也是不犯法的,呵呵!”我开心地笑道。 “你他娘别整天‘犯法’、‘犯法’地挂在嘴上,在苏姐手下做事,保你安全 就是!只是如果觉得自己憋屈,就早点别干,你和我毕竟不是一路人!”余辉真诚 地道。 “等晴儿病好了再说吧,”我轻喟道,“为了她,老子当鸭子都可以,别说搞 按摩了!” “好哥们!要不我怎么说你是天下最重情重义的呢!好,我走了,你给那个同 志弄舒服点,哈哈!”余辉笑着,又在我肩膀上重重一拍,立即痛得我龇牙咧嘴的 好生难受。 我走进按摩室,见一个身材修长,留着披肩长发的女子,脱得只剩一条裤衩, 背对着我站着。从背影看,无论是皮肤还是身材,简直就是一个性感十足的妙龄女 郎!我心里暗自纳罕,余辉何等样的老奸巨滑,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便宜让我捡呢? 我正纳罕,那“女人”似乎是听得我进来的声音了吧,“她”转过了身来。 一见“她”那副模样,我就禁不住想吐了! 原来“她”根本就不是女人,而是一个女性化的男人! 他面目清秀,眉毛修长,也算是明眸皓齿,下巴也很小巧,整体上给人的感觉 是这“女人”长得还真不错。可是他和每一个男人一样,颈项上长着粗大的喉结, 胸脯没有任何隆起,因为有点偏瘦,他的肋骨影子显得很突出。我注意地看了看他 的裤衩,发现他裆里那男人吃饭的家伙正蠢蠢欲动。 晴儿,你老公将要做的就是让这个男人快乐!一想到我将要为他做那些以前想 都不敢想的事,我的胃就直翻,心里堵得慌。可是看在钱的份上,我还得装出很高 兴的样子,对这个顾主说:“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居然点名叫我!” 他嫣然一笑,一副妩媚的样子,嗲着声音道:“人家听说你很牛嘛!” 他要一副男人的模样,男人的腔调,也许我还能忍受,可是他完全是女人那种 媚态,那种调调,我简直受不了了,心里一阵一阵地难受。就这样的人,我还要给 他按摩,要按摩到他舒服为止!晴儿,我这罪受的可大了! 我默默地念叨,为了晴儿,你就忍着吧,一个小时也不算长,再说习惯了就好 了!为了晴儿,你连鸭子都敢当,这总比当鸭子要好点吧?忍着点吧,一会儿,只 需一会儿! 我心里默然念叨,那哥们可就享受上了!我的手指一落到他身上,他便“哎哟 哟”地叫唤了起来,那声音绝对的女性化,闭着眼睛听也不失为一种享受。而我手 上的感觉也很不错,手指滑过的地方其实也很细腻嫩滑,和以往的感觉没有不同。 可是我偏生只能睁着眼睛做事!看着他的男人特有的体征,看着他渐渐隆起的裤衩, 一面听他女人般的浪叫,我难受得岂止是想吐,我简直就想一拳把他打晕在床上! 这种难受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 我帮他解决了问题,他心满意足地给了一张鲜红的人民币作小费。我拿着钱的 手颤抖得厉害,眼泪几乎模糊了视线。 不过现在想想,其实也没什么的。医学上不是说同性恋也是人的正常的性心理 嘛,只是和异性恋不同而已,为他们服务,有什么觉得委屈的呢?何况人家有钱! 现在这个社会,有钱的是大爷,为有钱的大爷服务,你才能挣到更多的钱! 我做完这个钟点,余辉早在休息室等我了:“怎么样?”他似乎很是看重这件 事,一脸的关心。 “什么怎么样?”我没好气地道。 “呵呵,你小子和我装糊涂!当然是顾客的反应啊!”余辉笑着说,“别给我 说他没有快感哈!” “操,他和其他顾客没什么两样!”我说,“钱呢?拿来!” “真的一样?”余辉似乎还是不放心。 “哄你小子就能得到钱吗?”我恨恨地道,“那家伙都走了,又没找你退钱, 你还不把钱给我!” “呵呵,看样子从你小子的手下走出去的人,没一个他娘的不享受的!给,马 上给!”余辉一边说一边从钱夹子里拿钱给我。 我点了点,还好,这一个钟点的罪受的还值得。 “以后还做不做?”余辉问。 “做他娘个鸟!”我笑骂道,“要做你小子自己做,我他娘今天是受够了,不 做了!” “万一以后又遇到这事,尤其是刚才那家伙成了回头客,且点名要你,怎么办?” 余辉笑着问。 “那是你当经理的事!”我笑道,“我喜欢看你不知道怎么办的样子,呵呵!” “嘿嘿,我他娘以后就公事公办,嘿嘿!”余辉笑得很阴险,这厮,眼睛都眯 成他娘的一条缝了。 “你要是敢再打我的主意,小心我阉了你!” “哈哈,到时再说吧,哈哈!”余辉笑着说,边说边往外走,“准备好,下班 先吃饭,吃完饭到你家搬东西去促醒中心。” 果然,下班后,我刚吃完饭,余辉就来叫我上车了。 我们回家搬了日用品,赶到促醒中心,用许朵借来暂时还没动用的那几万块钱 交了入院费,办理了入住手续,将行李搬去院子里。同院的其他三家病人亲属见又 有病人住进来,就都来帮忙。他们听说你还要等几天才过来,就都说,要趁早来, 早来好早出去。他们还说,医院不久前又出去了一个,这对他们都是一个鼓舞哇, 他们现在是特别有信心,他们还要我也要坚定信心。和他们说了几句话,我便觉得, 这世上只要还有不幸的人,那么好心人就不会少。 和余辉回到公司,已经快上班了。我想起自己毕竟动用了许朵的钱,总得告知 她一声,便又一次拨出了她的电话号码。 仍然是关机! 我都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把卡扔了!可是她为什么要扔呢?是不想让我知道她的 去向,还是不想让我去骚扰她?我也没骚扰过她呀,那肯定就是不想让我知道她的 去向了! 晴儿,你说我是不是该抽时间去看看她? 下班后我给爸爸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想去学校看看许朵,想知道她到底怎么 了。爸爸回答说:“别去了,你妹妹正在医院呢。” 我听说许朵有消息了,忙叫她来听电话。 “许朵,是你吗?”我听见电话里呼吸的声音很急促,就知道是她,我太熟悉 她的呼吸声了。 “是我,姐夫。”许朵淡淡地道。 “等我回来好不好?别走。”我说。 “我要回去上晚自习。”许朵还是那种淡淡的语气。 “那么我到学校去找你!”我说,心里竟然有不见到她誓不罢休的冲动。 “姐夫,要不要我跟妈妈说一声?”许朵问。 “说什么?”我奇怪地道。 “告诉她你到学校来找我哇!”许朵冷冷地道。 “你!”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好了,我马上就回学校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许朵说完,不给我回答的机会,立即关掉了手机。 我对着手机出了一会儿神,心里一阵怅然,不知道是什么感觉。说不清到底是 担心她什么,心里空落落地。 我没有去医院,知道去了也见不到她。我到门市去停放单车,可能是懒懒的样 子引起了皓洁的注意,她丢下手里的活走到我面前,仔细地看了看我,然后说: “有问题!” 我强笑道:“有什么问题?” “你没精打采的,一定是生病了!”皓洁伸出她纤细白嫩的手指,用背面在我 额头挨了一下,然后又在她自己的额头上去挨,接着就迟疑地道:“你不烧哇!” “我哪里不舒服了哇?你别瞎猜测!”我笑着道,“我上去了,你今天就别上 来了,好好休息吧。” “不行!你都这样子了,我放心不下,我和你一起上去!”皓洁说着,一边就 和我一起出门,真就要关了门和我一起上去。 我连忙阻止道:“皓洁,我是真的没事,你别上去了,耽搁了你的生意是大事, 顾客买东西不见人就往别处去了,下回也许就不会再来了。” 皓洁皱眉道:“我哪管得了那么多呀!我上去帮你做饭去,你自己好好休息就 是。” 皓洁说着已经拉下卷帘门,掏钥匙锁了,试了试锁牢没有,然后站起身来,在 我前头先走了。 我见她坚持要上去,懒得和她矫情,随她去了。 “皓洁,你真上去给我做饭的话,我就推你晴姐姐出去散散步,好久没推她出 去散步了。你说好不好?”我跟在皓洁身后问。 “好啊,我喜欢看你和晴姐姐一起散步的温馨样子!”皓洁笑着说,“真想坐 在轮椅上的就是我哇!” “傻丫头,尽说傻话!”我嗔怪道,“你以为你晴姐姐那样很舒服?” “不舒服但能得到你的心啊!”皓洁说,“能得到男人的心,她应该是世界上 最幸福的女人了!” “你这丫头,真是疯了!”我无奈地说,这时我们已经到了家里,皓洁去厨房, 我便去卧室。 我将你抱到轮椅上,固定好了,对皓洁说:“皓洁,我和你晴姐姐下去了,我 们就在花园里转转,不会去很远,你等会下来找我们吧。” 皓洁在厨房应了一声,我们便出了门。 秋已经深了,梧桐掉光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花圃满眼的狼藉,那些 曾经茂盛的花草禁不住秋风的肆虐,枯萎了,凋零了。唯一给人生气勃勃的是冬青, 它们青翠厚实的叶子,经历了几天的小雨,洗去了叶面上的灰尘,青得直逼人的眼 睛。晴儿,但愿你的生命不是脆弱的花草,而是能耐严寒的冬青! 我们在花园玩了一会儿,皓洁就下来了,她告诉我说饭菜都弄好了。我便和她 一起推着你回去。 吃饭以后,我安顿了你,便往医院去,我想去替换爸爸,好让他好好休息,他 老人家毕竟岁数大了,没日没夜地熬着,我怕他受不了。要是他再倒下,我可就没 得活了。 许朵竟然没走,她还在妈妈的病床前! “许朵!”我一见她,心情就特别的舒畅,不由得高兴地叫了起来。 许朵回过头来,见了我,似乎很兴奋,但又强抑着,故意作出感到很奇怪的样 子:“你怎么来了?” “我?当然是来替换爸爸的呀!”我说。我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声音似乎都 有些莫名其妙的颤抖。 “你来了姐姐怎么办?”许朵站起身来,语气变得十分冷淡,“难道让她一个 人在家?让她通宵不进食、通宵不翻身、通宵不取尿不湿?” 她的话像放鞭炮,似乎很气愤,又似乎很失望,脸上的表情也特别地复杂。 “你姐夫叫皓洁帮着服侍你姐姐呢。”妈妈解释说,“看你,像要把你姐夫吃 了那样儿!” “皓洁能服侍好姐姐吗?她可是什么都不懂!”许朵恨恨地看着我,眼睛里似 乎要喷射火焰出来了,烤灼得我特别的难受。 我感到满心的热情在渐渐地被一种凉意冲淡,这种凉意渐渐地变得几乎就能浸 透了骨髓。晴儿,许朵她竟然这样说我! 我默然不语,你知道,我这人受不得抢白,一被人抢白我就会不再说话。我默 默地在妈妈床前坐下。许朵也不再说话,好一阵尴尬后,她才对妈妈说:“妈,我 回学校去了。医生说你可以出院了,手续我已经办好了,为了姐姐,你就先出去吧。 可是千万别太激动,太动怒气。以后我再到促醒中心去看你和姐姐。我,走了!” 她说完,用眼斜了我一下,转身就出去了。我心里很是不甘,站起来道:“我 送你下去吧!” 许朵回头看了看我,没有出声,像是默许了。 她回头的那一瞬,眼中似乎流露出了一种幽怨,一种凄凉和无奈。我的心顿时 像被谁用手死死地揪住了似的疼痛。 我紧跟着她下了楼,到了医院门前的花圃。她站住了:“姐夫,别送了。” 她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让人几乎为之肝肠寸断。我也满怀凄凉,我有很多 话想对她说,可是她很快就从那种凄凉的境界中挣脱了出来:“姐夫,我走了!” 她语气又变得坚决了起来,而且转身就走,没有一点迟疑了。 我紧跟上去,拉住她的手:“把电话号码告诉我,你为什么换号码?” 她回过头来,使劲挣脱我的手,陌生地看着我:“姐夫,我电话都扔了!”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在外面租房住?”我紧逼着她问。 “关你什么事啊!”她一听我问租房子的事就火了,瞪着眼吼道,“你是我什 么人,管这么宽!” 她声嘶力竭的叫声引来了不少人的张望,一个个都将疑惑的目光提防似的望着 我。我羞愧得要死,木然地呆站着,一时便觉得手足无措了。 趁我呆站着,许朵飞也似地跑了。夜幕下,她跑远去的背影,在花圃那些枯木 的枝条间,显得那么凄凉美丽,却又那么绝然无情。 我木然站立,脑子里一片空白。我仰脸朝天,看夜色笼罩着的天空,想在那阴 郁黑暗的地方找到点什么,可是,阴沉沉的天空里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一丝丝风, 轻轻地从脸颊边拂过,带走两腮的泪水的凉意,直透心底。 我看了看四周,见并没有人再注意我,连忙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水,吞咽了莫名 其妙地进入了喉咙里的涕泪。我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呐喊,呐喊着:“许朵,求求 你了,别这样对我!求求你了,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这世界上,出了你能理解, 没有谁会理解的,哪怕你姐姐醒来,她也未必能够理解的呀!你听我说说,好不好?” 这声音谁也听不到,却能够在我寂寥的心灵上空缭绕,像深山巨谷的一声闷雷, 久久地回响。那声音的震波,直震得我的灵魂像被一双巨手撕裂成了两瓣,血淋淋 地晾晒在高山之巅。 因为怕妈妈看出蹊跷,我不敢马上就上楼去,只好在花圃里,装出一副赏花的 样子,徜徉着,尽管眼中什么也不见。我心里只想着快些恢复平静,然后好上楼去。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