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有三天没接到“孩”的电话。我们姐妹们把自己的情人或老公称作“孩”, 常说我们家的“孩”怎么样怎么样。我称我的“孩”为“宝”,他称我为“贝”, 这是我们的昵称。 三天前的下午,我接他电话时他说:“贝,我可能要出一趟远差……”话没 说完,电话断了。我一看,是我的手机没电了。这时正好有个同事叫我接电话, 一个外省的长途,我去接了,心想等晚上再给他回。部里正组织最后一批客户赴 漠河参加国际经济论坛,之后出境赴俄罗斯游,大家都在夜以继日地工作,打电 话、发传真联系全国各省那些愿者上钩的客户,我也不好意思停下手中的活。等 晚上给宝打电话时,他手机关机,打爆了也没开机。他办公室电话没人接,他家 的电话不敢打,生怕他老婆接,女人是很敏感的。没有了宝的消息,我焦躁万分, 六神无主,整天一副丧魂落魄的样子。 “韩慧,你怎么了?”部主任马兴问。 我没回答他。 “不舒服了?” 马兴走到我座位前,身子紧贴我的臂膀,我感觉到他的体温。自从我在他的 婚礼上单独向他表示祝贺后,他一直寻找机会接近我,眼睛里闪烁着亢奋的焦灼。 我开始处处提防他。男人真是不可理喻,他新婚燕尔,老婆比我们几个姐妹都漂 亮,又有一份好工作,怎么刚端起碗就瞄着锅里呢? “没有,我正给客户打电话呢。” “哪儿的?” “南海省的。” “是白董?” “嗯。” “那赶紧联系,白董是我们的大客户,也是你的铁哥们,千万不能掉!” “我想也是。” 马兴兴奋地离开我。 白董近一年来就为我组织安排了二十多名他所在集团的员工参加漠河国际经 济论坛,之后赴俄罗斯游,使我的业绩居全中心榜首。所有人都知道白董只认我, 是我手中的王牌客户,但谁也没有想到白董是我的“孩”。 “各位,这是我们最后的斗争了!这趟出境游后,我们俄罗斯部存在不存在 还是个问号。大家努力干,今晚我请客!” 远处传来马兴声嘶力竭的忽悠。 晚餐在我们办公大楼楼下的四川火锅城吃。我盯着火锅上漂浮的红辣椒,拨 弄着锅里的水煮活鱼,仿佛我的“孩”就在锅底。 我魂飞魄散了……我走出火锅城,我拦住一辆的士,我对司机说上机场,我 要飞江城。我掏了小坤包,发现钱不够,才领的工资,每月才一千来块,提成没 有发,老板老是欠,以前去哪儿,都是宝预先定的票,用快件给我寄来。我想改 乘火车,我叫司机调头,司机不高兴,我大声说,到西客站…… “你怎么了?”大姐朱葳撞了撞我的腰,她正搂着我,我知道刚才我走神时 她又在抚摸我,“好像你的手机响。” 我打开小坤包一看,手机正处在震动状态,是上班时设置的。我一看上面有 好几个同城号码,好几次未接的来电显示,号码我不熟悉。我没回拨,把手机设 置为响铃后放回坤包。 马兴捞起一漏勺鱼肉放在我的盘子里说:“我们的小韩最爱吃水煮活鱼,我 就点水煮活鱼,我是见色忘友,我最爱巴结她。” “你这话看似坦诚,实含反意。”大姐当面戳穿他。 大姐是马兴的助理,人家都说她和马兴有一腿。我没理他们。这回坤包里手 机响了,我拿出来一看,又是那个同城号码。我接通手机,一个很低沉的男声, 听不清,火锅城就像一锅沸腾的火锅。我离开座位,走到洗手间旁,声音清晰了 点。 “是韩慧吗?” “是……”声音还不清楚,我走进洗手间。 “我受人之托,告诉你,白董被‘双规’了。” “什么?!” “白董被‘双规’了。” “为什么。” “我不清楚。” “谁告诉的。” “黄汉,他叫我转告,他说他打电话不方便,你也不要给他打电话了,跟谁 都不要打电话,有监听,明白吗?” 对方挂了机。我愣怔地站着。我脑子一片空白。我看见镜子里我的脸苍白无 神,模模糊糊。我的手机从手里脱落,“当当”地在洗脸台上跳了两跳又掉到地 上。我看着镜子里的我歪歪斜斜地往下倒。之后,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过了很久,我睁开眼,四个姐妹——朱葳、张珊、王丹、李妮站在床边看着 我,墙上的钟指着子夜十二点。 “醒了!” 张珊第一个叫了起来,大家都向我俯下身,七嘴八舌说起来: “哎哟,吓死人了!” “怎么回事,我们以为你要光荣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