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临走时陈灿国一再问白佐对韩慧有什么交代,白佐说什么也没有,这次见面 只谈创业开店的事,不谈儿女情长的事。他决定不再招惹韩慧,让她带着对他的 仇恨而逐渐把他淡忘,这样她才能得救,才能从盲目的情爱中自拔,才能重新考 虑自己的情感去向。唯有不理她,才能拯救她,才是真爱她。 事情弄到这步田地,白佐当然深深地感到内疚,因为他们的关系,完全掌控 在他的谋划之中。他是利用了韩慧的纯真、涉世不深和情爱受挫后对真爱的渴求, 一步一步地把她带入他的情感旋涡之中,在他与初雪情感产生裂缝时,让她当了 空虚失落的填充剂,满足了他灵魂深处那暴君般的占有欲和男人的性虐狂。男性 的一切卑劣、低下、粗暴、恶心都使韩慧觉得这是爱,这是他的在乎,没有这样, 她还觉得白佐不是在爱她。白佐深深为之感动的正是这一点,这也是他始终维持 着对她的爱的内在动力。这些怎么能通过陈灿国向韩慧转达呢? 临上车时,白佐再次握着陈灿国的手说:“记住,什么都不要说,唯有这样 才能救她。” “知道,知道,我会按你的指示办,我不会说。” “不是指示,你按这样做,你就知道这是唯一正确的做法。” “对,对。白董,再见!” “再见!” 奔驰车沿湖边滑行了一程,转上村道,一会儿就消失在林丛后。 白佐心里默默地祝愿他们能成功。白佐现在知道人为什么会去祈祷,叶淑珍 为什么会去信教,他为什么要来天堂湖,那是一种救赎愿望在冲动。 小学校响起下课钟声,十多个小学生像出笼的小鸟一样“唧唧喳喳”地跑出 校门来到空地上。一会儿一个身穿白色运动服的女教师吹着哨子出来了,十几个 学生在她面前列队集合,队伍一时鸦雀无声。在女教师“立正、稍息、立正、散 开”的口令声中,学生队列散开,成广播操队形,由女教师带领着做广播操。 白佐坐在一株树下,听着女教师响亮的喉音,看着她矫健的身姿。她三十左 右,眼窝深凹,脸颊削痩,身段匀称,骨感清艳,这是个不同于初雪、韩慧,却 兼具两人特点的女子。白佐突然萌生许多疑问:她是什么人?她为什么在这里教 书?她为什么仅是代课,连个正式公职都没有?她有丈夫、孩子吗?她过得惯这 穷乡僻壤的生活么?她身上隐存有什么样的故事?她以前怎么生活的?她今后将 怎样生活? 正念想中,广播操结束了,学生们又像小鸟归笼似的跑进校门。白佐发现穿 着白色运动服的女教师像一朵迎风的白荷花似的向他婷婷移来,他站了起来。 “你好,白县长……” “你好。” “我叫秦月。” “我知道。秦时明月汉时关……” 她莞尔一笑。 “你怎么知道?” “陈凤老师告诉我,我去过你们学校,但都没见到你。” “我见过你,在你种菜的时候,在你捕鱼的时候,我吃了你种的菜,你捕的 鱼。” “哎哟,别见笑,种菜、捕鱼是我的爱好。” “我不明白,一个厅级干部,还不到退休年龄,怎么就辞职到这地方来,人 家……” “人家是有权一天,用足二十四小时,对吗?” “嗯哼。” 这声“嗯哼”既有肯定又充满娇憨柔情。白佐觉得她的表现很得体,这是初 雪、韩慧所没有的表情——初雪太含蓄了,韩慧太外露了。 “每个十字架下都有一部长篇小说。”白佐平静地说。 “啊,这么说也是主把你召到天堂湖来的?” “什么叫‘也是’?我是自愿来的,你是主召来的?” “我也是自愿来的。” “那么说,你也有一部长篇小说?” “怎么说呢?也许只能说中篇吧!”学校上课钟声响了,秦月对白佐摆了摆 手,“有空来玩,我上课了,拜拜!” “拜拜!” 秦月转身向校门跑去,步履轻盈跳跃,身姿优美焕然,仿佛一只小山鹿在奔 跑,脚步像鼓点敲击着白佐的心扉。初雪是大家闺秀,韩慧是小家碧玉,她们两 个都没有秦月这种运动员的风范。 白佐回到家,叶淑珍做午祷回来,正收拾饭桌。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