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老徐拿着门卡,出了电梯就和刘红英说再见。刘红英噘了噘嘴,一扭一扭地走 了。马老板朝她背影看过去,说:“老徐,晚上怎么安排?女人嘛,不上白不上。 这里没事的,抽鸦片也没人敢来抓你。这镇上没有我摆不平的事情。我帮你叫一个? 干净的,保证没病。噢,我晓得了,怕那女人知道。晚上十二点来,那女人酒喝了 不少,肯定睡得跟猪一样。”房间到了,一插门卡,两人进去,马老板眼睛像散了 光,四处飘,说话乱七八糟的,突然又一拍脑袋:“哟,我怎么就忘了这个好去处? 到温泉去,找韩国女人按摩,爽得说不出来。走走走。”他动手就拉。“小老弟, 我可比不上你,单位要是知道了,开除。”老徐无可奈何地摊摊手。马老板直摇头: “那,一晚上你就这么傻呆着?男人有啥花头?不就是两张钞票,几个女人?”他 转动着两根手指,数钞票的动作,未等老徐开口,抢着说:“好,老大哥是正人君 子,坐怀不乱,小老弟佩服!佩服!你休息,我这人是脚底下装滑轮的,哧溜溜来 哧溜溜去。你休息,你休息。”果真是滑轮,话未落地,人已经到门口了,一拱手: “有事情就拷我,不打扰了。”他轻轻地带上门。 老徐到门口去听了一会,确信马老板远去了,扑进卫生间洗脸,见下巴颏上有 一些胡子碴,就刮得光爽,头发上打了点摩丝,胳肢窝里喷点香水。老徐对着镜子 里的他打分:身高一米七六,一张脸白白净净,有点腰身但不显臃肿,脊背还算挺 直,打八十分。有人敲门了,笃笃的,是刘红英。老徐不急,磨蹭了一两分钟,大 声说:“小姐,有什么事情?”开了门,马上说:“对不起,我还以为是服务员了。 小刘,有什么事?”刘红英径自朝里冲:“气死人!气死人!说我们是上海瘪三, 他算什么东西?”老徐立刻义愤填膺了:“当初到上海来,住几块洋钿一夜头的防 空洞,像儿子孝敬阿爸一样拍我马屁,我还不高兴尿他这一壶呢!”刘红英说: “老徐,明天到他公司去,敲打敲打他。咿,老徐,打扮得跟新郎官一样,想出去 啊?”老徐看看自己说:“新郎官?是吗?本来想出去走走,前面有座桥,桥边上 有一个夜市,很热闹的。现在不去了,你来了嘛!哟,小刘,乡下风大,你怎么只 穿一件‘迷娜’?”“迷娜”是外国名牌紧身衫,很薄的丝织品,领头开得很低。 领头上是咖啡色的皮肤,因为长期裸露,晒的。刘红英一动,就露出一些里面很白 的内容,是晒不到的地方。刘红英很纯真地说:“不冷,喝了酒,身上发烫。不相 信你摸摸我的手。”她的手背上有几个酒窝似的洞。她捏住老徐的手:“热乎乎的, 对吧?”是热乎乎的,而且这热一直贯穿老徐的心底。老徐的手捏紧了,不能自持。 “老徐!老徐!”是马老板在门外喊,还“嘭嘭”地敲门。老徐突然松手,小 声说:“哟,小刘,刚才的话他会不会听到?”刘红英不高兴地说:“刚才你说什 么啦?”老徐整了整笔挺的西装,开了门:“马老板,我正和小刘在说你呢!今天 一顿酒水,要几千块吧?”马老板进了门,觑了一眼,说:“红英也在,正好,省 得我跑两家。你瞧我,中年痴呆症,烂记性。”他拿出两只信封:“小意思,到我 们这里来,总要带点土特产回去。应该我操办的,但我不晓得买什么东西,只能让 你们自己辛苦了。”私人老板就有这种本事,送你钞票,还像你在帮他忙。老徐和 刘红英客气一声,拿了。发了大财,拿他一点不亏心,而且,本来就是他们挑他上 山的,再说,浙江的乡镇企业今非昔比,加工质量不差,即使造假,也不伪劣,拿 了不烫手。马老板并没有小家败气地用眼睛睃他们,只是说:“明天是有不少事情, 检查质量很复杂的,你们商量,你们商量。”掉身走了,关门也是轻轻的。 捏得出信封的厚度,该是两千块左右,老徐放到西装的内插袋里:“不是每个 人都能发财的,这家伙很机灵,不讨人厌。”刘红英的义愤平息了,把信封塞进裤 袋,不做声。老徐叹惋地说:“对我们来说是几千块洋钿,对他来说是几十块。” “你能不能不说他?”刘红英有些哀怨。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老徐说:“小刘,以 后有男人做的事情,跟我说一声。一个女人,活得不容易。”刘红英笑了:“要帮 我你老早就好帮我了,到这时候说,别有用心。”“我别有用心?”老徐自嘲自问, 呆呆地挠头,却动了心思,又惶惶地不知怎样下手,拿一张纸巾递过去,顺势捏了 她手。刘红英像枝头上摇摇欲坠的红富士苹果,一碰就掉落他怀里。刘红英的眼睛 水汪汪的,晶晶亮,楚楚可怜,说:“酒喝多了,头晕。”老徐说:“酒不醉人人 自醉。”刘红英哈口酒气给他闻:“醉死你才好。”老徐就用嘴去堵她。他们嘴贴 嘴,就滚到床上。不知是谁灭了灯,黑暗里,两人都穷凶极恶,气喘吁吁。差不多 同时,两人爆炸了,身体炸成灰烬,翻滚下来,像纸一样贴在毛毯上。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