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副省长 最寒冷的季节终于来临了。我倦缩在城市的一角里,丝毫没有工作的热情,甚 至丧失了生活的勇气。“黑框眼镜”——总经理指令他为我的顶头上司——总是毫 无创新却自鸣得意地进行所谓的“文化建设”,然而他的工作却总能得到总经理的 肯定。我在集团里日复一日地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工作和生活如一潭死水。 与圆圆也很久没有了联系。 她几次来过电话,我故意没有接听;有几次接了,却含糊地以事推托着不相见, 目的是希望她明白我不再愿意与她在一起。 然而那电话还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打来,还常常会传过一两条隐含情谊的短信 息。 “我们不要在一起了!”再接到电话时我干脆地说。 “为什么呢?”她颇感意外。 “你是有男朋友的……” “那又怎样呢?” “那不行!” 挂掉电话的时候我心里难过得要命。 果然,很久没有接到圆圆的电话了。我的生活更添了孤寂。除了日复一日地怀 念和芷儿在一起的日子,怀念和圆圆睡觉的情景,我还会无比地怀念立冬,怀念 “白靴子”。我甚至会想起握着秀秀的小小的乳房时的感觉。她嫁给了副局长,想 必如今活得很如意吧! 忽然有一天,圆圆再次给我打来电话。 “你真的不理我了吗?”她问,语气里满是凄凉。 “是的……”我的语音在颤抖,其实内心早已动摇。 “就是因为我有男朋友?”她再一次不相信似的问道。 “是的!”这一次我很坚决。 “我和他是没有真正的感情的,”她的声音变得格外伤感,“我打心眼里喜欢 跟你在一起!” 我心头猛然升起一股暖意,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感动和矛盾的情绪交杂在一 起。但我还是狠下心挂断了电话。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静下心来细细地思量:圆圆是多么难得的女孩子,她是 温柔的、善良的,她并没有过错。而且,她曾经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帮助了我, 却从来没有图过什么回报。就凭这一点,我就不能如此对待她! 我终于拨打了她的手机:“我们见面吧。” 我们在“似水年华”咖啡厅见了面。我点了咖啡,她要了红酒。那时候芷儿都 已经死去一个多月了,我的心头的痛苦也轻了许多。圆圆虽然知道我约在“似水年 华”是为了怀念陆芷,却也并不在意。 我们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咖啡厅里人不是很多,然而出色的小提琴手并没有放 弃自己的工作,琴声音依然激情饱满与往日无异。 “也许,”她打破了沉默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为什么?”我问。 “因为我觉得你并不喜欢我。”她说,“我是一个已经堕落了的人,我有了男 朋友,却又在外面找男人;你讨厌我,看不起我,是不是?” “不……”我说,声音小得像蚊子一样。 “而且,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她说,“你知道后一定会更加恨 我!” “什么事情?”我奇怪地问,“不过,我现在并没有恨你,所以你没有来由要 说‘更加’两字!” 她喝了一些酒,却没有接着讲下去。 “我喜欢到这个地方来,是觉得这里挺有品位,”她说,“那小提琴声确实令 人心动,让我又记起在大学里学歌剧的那些时光。那些美妙的、无忧无虑的时光, 如今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我感叹着点头,想起了落花县、河滩、芷儿和立冬。 她对我的附和并没有任何表示,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从公安局辞了职出来以 后,找了很多地方,希望能够找到演歌剧的地方,可是那些艺术团的人说,现在演 歌剧哪里还有人看呀? “然而我对音乐、对艺术的热情丝毫不减!有些时候孤寂得要命,希望能看一 看有点水准的演出。可是在这样的城市里哪里看得到?大型的文艺演出,一年也难 得举行一次;至于交响乐队,嘿,从来就没有来过!我只得放低了要求到夜总会去 瞧瞧,将就将就。难免就是两个主持人讲几句恶心得要命的黄色笑话,或者来几个 用肚皮拉车之类的玩意儿,真是惨不忍睹! “可是,这也比孤寂要强呀!后来我就想,干脆也去演出去。我就找了夜总会 的老板,到夜总会去演出。我在很多的夜总会演出过。只不过是把歌剧改成了劲舞, 也没有什么诀窍,无非是衣服穿得少点,嗓子喊得哑点。就这样,我到处演出,后 来,‘午夜倾情’的老板格外喜欢我,那里便成了我常去的地方!” “你在‘午夜倾情’……”我想问点什么,却觉得颇难为情。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她说,“在那里,‘一夜情’断然是少不了的,然而 就我而言,确实极少!” “那,你的男友……” “我可不管他!谁要她那样待我?”她说,“不过讲实在话,我对他总还有那 么一点点感情,毕竟我的初夜是完完全全地给了他。像我这样相貌不算差的女子— —你想得到,大学时打我主意的人可不少呢;我呢,一直坚守着,却没想到最后竟 然给了他!” “你们,现在是怎样一种状态?” “我嘛,每隔一个月左右要去他那里一次,也让他满足一下。可恨的是,他呢, 从来都不管我,也不问我究竟在干些什么,她只关心我的父亲!” 话题到此又止住了。 她又倒了酒,一饮而尽。她是那种爱饮酒的女人,与“白靴子”喝酒是完全不 同的,她是好酒量的。喝了酒,面色更显红润,颇为招人疼爱。酒后的她显得更加 真实,更加美丽和无助。 我突然记起来:“你说有一件重要事情要告诉我……” “是的。——我之所以一直没有说,是想把它留到最后给你讲,想必讲给你听 后,你会恨我,从此我们恐怕要变成陌生人,甚至仇人!” 我听了吓了一大跳:“至于这么严重?” 她点着头认真地说:“是的,其实很简单——我的父亲,曾经的省公安厅副厅 长,在半年前已经升任副省长!” “方……方,你的父亲就是你所说方副省长?” “是的。” “那……” “给陆芷做手术的是我的表姑——我之所以对这些事了解得颇为详细,正是因 为我知道这里面的关系。当然,我陪陆芷到医院的时候,只在外边等候,当时并不 知道是谁做的手术!” 事实如此明了:是圆圆的父亲和圆圆的表姑夺走了芷儿的生命!我的内心充满 了愤恨。然而,那恨竟没有坚持很久的时间,恨过之后心情渐渐趋于平静。 “恨我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摇摇头。 “恨我的表姑?”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那么,恨我的父亲?” 我点点头,又再次摇摇头。 那天晚上,在京江大厦的第十五层,我拉开落地窗,看到天上星光点点,心里 却觉得格外悲凉!我们把窗帘全部拉开,在城市的高空,在与天更为接近的地方, 在满天的星光下,疯狂地做爱。 平静之后,她躺在我的怀里,两行泪水缓缓地流出来;醉过爱过之后,心却逃 不脱剧烈地疼痛。 我搂着她,忽然间心中升起一股无比的怜爱。 “圆圆,我们结婚,好吗?” 她摇头。 “为什么?”我焦急地问。 “我无法忘了他,永远!”她说,“就像你无法忘记陆芷一样!” 那个时候,我猛然悲伤不已,泪水夺眶而出。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