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1) 欧美人的脑子比较死性,非要把好几百斤的牛架起来烤,太费劲了。一头牛往 往要烤上半天,里面的肉却还没熟,吃到一半就得重新刷作料,还得烤一回!中国 人脑子活,把牛切成片烤。想吃整只的,咱就烤山羊,烤山羊可比烤整牛容易多了。 这不,没到一个小时,山羊就烤好了。小胡子把整整一只羊腿摆到贾七一面前 :“老贾,你尝尝,北京没这玩意儿。只有我们李家口有,正宗口外羊,正宗新疆 烤法,正宗蛤蟆乡吃法。” 贾七一疑惑地望着羊腿:“就这么干吃,不沾点儿小料啊?” “这就是咱蛤蟆乡的吃法,不用小料,直接吃。”说着,小胡子一伸嘴,在贾 七一的羊腿上狠狠撕了一口,边嚼边不住点头。“好,就这味儿,火候不错啊!” 贾七一急得直龇牙,这小子也太不卫生了。 小胡子多少是见过市面的,立刻明白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失态。他抹抹嘴,手 在背后一抄,一把明晃晃的牛耳尖刀插到羊腿上。“吃,趁热吧。” 贾七一没见到活羊的苦楚,心理没负担,不一会儿整只羊腿就进肚子了。让他 奇怪的是,全羊烤的时候没刷作料,吃的时候没沾小料,羊肉却滋味十足,香气四 溢,连骨髓里的味道都很厚重,更可怕的是那香气居然是花椒、大料、辣椒、酱油 混合的气味,这味道是哪儿来的? 酒足饭饱后,贾七一终于将这个疑问提了出来。 小胡子早料到他会问,微微笑道:“这就是秘方,咱蛤蟆乡的秘方就是秘不外 传的,而且传子不传女。当年我在新疆住了半年多,才把这手偷学回来,多大代价 呀!” 贾七一不满地摇着手,他可不想当小胡子的儿子。于是道:“算了吧,算了吧, 您可千万别告诉我。” “没事,不能告诉别人还不能告诉你吗?咱们是一家人。” “不用,少知道点儿就少操点儿心。”贾七一心里哼了一声,我贾七一当谁的 儿子都成就是不能当你儿子。 “咳!你是北京人,我还怕你把秘方偷了去?再说,即使知道了,你也没条件 实施呀,在北京哪儿去找关羊的地方?” “事先还得把羊关起来?”贾七一大为惊异。 “咳!其实就是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我告诉你,这只羊是用特殊的调料喂 的,已经喂了好几天啦,滋味都进骨髓里去了,烤完了能不香吗?不信,你吸一口 骨髓尝尝。” 贾七一又吸了一口骨髓,其实他知道骨髓里有味道,不过是肚子饱了嘴没饱。 贾七一歪着脑袋不明所以,调料的味道的确很重,可他们是怎么弄到羊肚子里的? 又怎么弄到骨髓里的?难道李家口养了一群傻羊,专门爱吃调料? 小胡子看出了他的疑问,自豪地说:“这就是铁砣子的用处,过一会儿我带你 去视察视察。等你们在开发区投了资,我天天让你们吃烤全羊。” 西部同志往往把吃饭当成很重大的事件,一顿普通的午餐竟吃了三个小时,光 来敬酒的当地头面人物就来了四五拨。要不是贾七一一直拿昨天喝多的事做挡箭牌, 今天就又悬了。 下午两点,午餐终于结束了。小胡子揪着贾七一道:“走,咱们去看看铁砣子,保 证让你开眼。” “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贾七一听这些人一直把铁砣子挂在嘴边,不禁好奇心 顿生。 “看见你就知道了。”说着小胡子又将他拉上了吉普车。 吉普车一路向山里驶去,没几分钟就开进了密林,连路都没了,而远方竟出现 一股股黑烟。贾七一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森林中冒烟?难道森林着火啦? 小胡子指着黑烟方向:“铁砣子就在那儿,那里还喂了几只羊呢,就是昨天我 跟你说的那几只。” 两分钟后,贾七一终于看到了密林深处的一块空场,黑烟就是从空场中央冒出 来的。空场足有两三亩地见方,地上残留着不少几搂粗的树桩子,木头都糟了,看 样子是几十年前的遗物。空场中央真是个大铁砣子,有两米多高,长宽都有七八米, 铁砣子黝黑黝黑的,都发亮了,估计至少也得二三十年了。铁砣子四周支上了柴火, 黑烟就是从柴火里冒出来的,奇怪的是柴火只冒烟而不见火星。几个小伙子提着铁 棍拨棱着柴火,看样子他们是铁砣子的守护者。 离近了,贾七一才发现铁砣子顶部四周架着栏杆,上方竟有几只被熏得面目漆 黑的山羊,它们不时地用犄角撞着栏杆,似乎很是痛苦。 贾七一伸着脖子,惊奇地观察了许久:“乡长,这是怎么个意思?” “这些羊就是昨天从临乡跑过来的,还不错吧?”小胡子得意地哈哈大笑: “老贾,你现在来的不是时候,吃这种烤全羊。秋天最好,现在有点冷啦,只能用 烟熏着,要不羊能吃作料吗?”说着小胡子拉着贾七一转到了铁砣子的后面,指着 几节铁梯子道:“你看,我们事先把羊关在上面,然后放上几个调料盆。”贾七一 攀上梯子,果然见铁砣子上方摆着几个钢种盆,小胡子接着道:“要是夏、秋啊, 太阳一晒,羊是给什么喝什么,哪儿用费这么大劲?调料就是葱、姜、蒜、花椒、 大料、辣椒混在酱油里,跟炖肉的料差不多。然后在铁砣子周围点火,连熏带烤, 把羊热晕喽,渴晕喽。你琢磨呀,它一晕,什么不得喝呀?再之后啊就换盆吧,等 它们把七盆调料都喝下去,就能烤了。这叫脱胎换骨!” 贾七一钦佩地挑起大指:“你们能让羊吃辣椒,真高!” “这招儿是我从新疆学回来的,他们要是有重要的客人,事先就把羊放在晒葡 萄干的房子里。” 贾七一点点头,他在新疆见过那种房子。一般来说晒葡萄干的房子都建在通风 的山坡上,砖头之间全是镂空的,空气对流的效果非常好,而且全是热风。据说这 种房子最干燥了,赶上夏天,一盆水放不了半天就蒸发干了。赶上葡萄成熟的季节, 新疆人把成山的葡萄挂在屋里,三个月后就成葡萄干了。 小胡子道:“他们把羊关在房子里,只给调料喝,几天下来羊就跟换了身筋骨 似的,味道传遍了全身,你说能不好吃吗?可惜,咱李家口的气候条件不好,没那 么热,不用火熏它们,他们不喝呀。” “万一要是引起森林大火呢?”贾七一问。 “你以为是看电影呢?我都烤了好几年了,没引起一次火灾。咱不会派人看着? 不让它出现明火,柴火都是浇过水的。” “所以你们就浇筑了个这么个大铁砣子?”贾七一脸上出现了不屑的表情。这 么大的铁砣子少说也是二三百吨铁,这不是浪费吗?再说弄个大铁砣子专门伺候烤 全羊,成本似乎也太高了些。以贾七一对蛤蟆乡的观察,这乡未必能拿得出这么多 废铁来,小胡子不会是派人偷的吧? “烧?那可太费劲了。为了吃只羊我弄这么个铁砣子,不划算呢。嘿嘿!”小 胡子得意地笑了两声:“这是老辈人留给咱们的,现在是废物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