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的问题(2) 刘小灵忽然恼怒起来,她猛地一拍桌子,高声叫道:“服务员,服务员!” 全餐厅的人都投来诧异的目光,刘小灵却旁若无人,扯着嗓子连叫了好几声。 裹着红围裙的服务员灯笼一样地飘了过来,伏在刘小灵耳边,小声道:“小姐, Can I help you? ” “说中国话,什么毛病?”贾七一气得直瞪眼。 “你们两位需要帮助吗?”服务员立刻就改嘴了,说得非常顺溜。 “舌头也不打弯儿啊?”贾七一笑着说。 刘小灵没理他,瞪着服务员道:“你懂英文吗?” “懂一点儿,不多!”服务员有点二唬,不清楚这两位要干什么,做好了随时 跑掉的准备。 刘小灵指着广告招贴画,厉声质问道:“那你给我翻译翻译,这句话是什么意 思?” 服务员显然没意识到顾客会问这个问题,她不知所措地盯着招贴画一会儿,然 后抑扬顿挫地说:“我们只做正确的鸡!” 刚才贾七一和刘小灵只是低声议论,周围的人都没听见。而服务员却理直气壮 地喊了出来,这一来餐厅里炸了窝,所有人都夸张而无聊地大笑起来,快餐店里顿 时出现了少有的活跃气氛,很多人甚至开始学鸡叫了。 服务员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问题,涨红了脸却不知如何下台。 刘小灵满脸严肃地问:“这幅广告画到底要说明什么,难道是含沙射影地侮辱 中国人吗?” 服务员盯着广告词,喃喃地说:“让我们现在做鸡,吧!” 这句话更如石头扔进了粪坑里,所有男性食客们全都笑歪了脸,暧昧的表情使 不少年轻时髦的姑娘摔门而出,出门前还狠狠瞪了刘小灵一眼,似乎刘小灵把她们 的亲爹得罪了。 此时餐厅里剩下的女人大多上了些年纪,眼巴巴地等着看好戏呢。 贾七一则双手捏住下巴,把嘴角一个劲往下拽,勉强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他 怕破坏了刘小灵的兴致。 刘小灵面如猪肝,声如洪钟:“你还敢在这儿胡说八道?去,赶紧把你们店长 叫来。” 服务员意识到事态严重,赶紧灰溜溜地跑了。 食客们说什么的都有,快餐店简直成做鸡问题的研讨会了。 有人说:没准美国的鸡不叫鸡,叫鸭子,他们管鸭子才叫鸡呢。 有人说:鸡都是母的,鸭子才是公的,这是骂咱中国人没有血性,都跟女人差 不多。 有人说:这是美帝国主义者贼心不死,想把所有来快餐店吃饭的中国人都变成 鸡。 更有人说:在美国做鸡没准就是正确的,他们有些州的法律并不禁止做鸡,所 以美国人的失算情有可原。 刘小灵纹丝不动地坐着,腰板笔直,严肃得如一尊雕像,似乎根本没听见众人 的议论。 此时店长屁颠儿屁颠儿地跑过来了,他在刘小灵面前端端正正地站下,先是仔 细打量了打量刘小灵的穿戴,捎带着用眼角的余光把贾七一也审视了一遍。几秒钟 后,店长彬彬有礼地说:“这位女士,难道我们的服务有不周之处吗?” 刘小灵依然指着广告词,咄咄逼人地说:“你给我翻译一遍。” “我们做的炸鸡腿最正宗!”店长的眼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刘小灵立刻被激怒了,尖声道:“哪个词是炸鸡腿?” 店长也仔细看了看招贴画,有些犹豫地说:“CHICKEN 吧?” “你学过英文吗,那是鸡的意思!而且是名词。” 店长苦着脸思索:“那,英文有鸡腿这个词吗?” “没这个词可以不用,可以想别的词。你们写这个广告词到底是什么居心?” 贾七一不能让刘小灵单兵作战,也高声喊了起来。 “对,说,到底谁想做鸡?” “谁做鸡是正确的?” “右边有鸡,左边就没鸡吗?难道我们坐右边的都是鸡?” 食客们也跟着起哄,他们惟恐餐店不乱,空气中弥漫着欢乐而荒诞的气氛。 店长铁青着脸道:“这是我们公司在全球同时推出的广告词,请不要联想其他 的问题。美国人不知道‘鸡’在中国还有别的含义。” 刘小灵冷笑一声:“广告法规定,任何广告都必须尊重我国的风俗、习惯和文 化。难道语言习惯不是我们的风俗吗?不是我们的文化吗?美国人不知道,你们公 司的好几万中国员工是干什么吃的?” “对呀,你们是聋子的耳朵?”贾七一适时地插嘴道。 店长大瞪着眼,没词了。 刘小灵拿出工作证在店长眼前晃了一下:“我是媒体的,我们是内行。另外国 家还规定,在宣传品和产品说明中必须有明确的中文解释,你们这张招贴画上有一 个中国字吗?明天我们的记者会来的,给你们曝光!” 店长惊得差点给刘小灵跪下,他手指天空道:“今天晚上我就通知总部,明天 就撤了还不行吗?您可千万别曝光,一曝光我的饭碗就砸啦。美国人最恨在媒体上 丢人了,说解聘就解聘。” “解聘也应该解聘策划这条广告的人,你不够解聘的级别吧?”刘小灵面沉似 水,俨然是一副领导的派头。 “他们都是策划部的头头,都是有根儿的人,没准,本人就是美国人,人家能 解聘上层人物吗?大姐,美国人也知道吃柿子,拣软的捏。我不是得罪您了吗?他 们肯定会迁怒于我的,我就是一个店长。您放心,您这不是提出来了吗?提出缺点 来就是爱护我们,就是心疼我们,我们肯定改。今天晚上就改,咱们谁也不当鸡了。” 店长双手抱在胸前,似乎在给刘小灵作揖。 “你给我记着,明天中午我还会来的,今天我就给你一个机会。”说完,刘小 灵低头吃鸡,再也不搭理店长了。 贾七一目送着店长诚惶诚恐地退进后厨,不禁颇为感慨:“在媒体工作就是好 哇,看看,多威风呀!” 刘小灵微微笑道:“这些外国企业就怕媒体曝光,捅它一下它就受不了。如果 在美国出现了这种情况,女性就会联合起来到法院告他们,这个企业就完啦,赔都 赔不起。哎,这种事要是放在中国企业身上就不一定了,人家要是有后台,才不会 搭理我们呢。” 贾七一心道:有后台的企业终归不多。要知道当记者这么舒坦,自己当初就不 该进企业。 第二天中午,刘小灵给贾七一打来电话,餐厅果然把广告撤了,店长特地送了 她一份奶昔,看来他们的确是做贼心虚。 又过了几天,贾七一公司的广告出现在报纸上,效果不错。不少延庆、门头沟 的高档餐厅上门探讨购买明档的事,南方厂家进军北京的风声也越来越遥远了。老 板非常满意,一个劲儿夸贾七一会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