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且算一次巧妙邂逅吧 天灰蒙蒙的,没有放出一丝湛蓝,太阳也躲了起来。雨团飘浮着,渐渐崩散 开裂,化成一束束美丽的水之花,将天上的希望送给凡间。 一排排高矮不一的房子好像悬挂的鸟笼,互相交叠地挤在一起,其中的一间 张开了窗子,呼啦涌出一团白雾,倏的一下散开了,像紧束的网口被拉扯开来, 飞扬起迷人的旋舞。 里面探出个脑袋,歪过来冲着隔壁的窗子。 “丁磊,侬发啥个呆啊。看阿哥今天放得如何?” 旁边的窗子里伸出一只手,接了几滴雨,然后放到嘴里尝了一下,他皱了皱 眉,继续看着外面的雨。 开启的窗户上快速的滑着水线,玻璃被雨点击打,不断发出啪啪的声音。 “贾阿哥,落雨还放鸽子啊?” “让伊拉也感受一下自然的魅力嘛。” 说完,鸽子的主人收进了脑袋,将窗户关上了。丁磊仍然伸着脑袋,望着外 面的珠帘。 自从回家后,丁磊就一直心里不安。他觉得罗宇恒的心思太难揣摩了,以至 于自己把当时的场景重新像过电影一样在脑子里转了一遍,甚至于罗宇恒的每一 个动作和眼神,他都仔细地回忆了,仍然理不出一点头绪来。他很着急,因为父 亲为了独立撑起这个家,在外面接了一份夜校辅导的工作,经常晚饭都顾不上吃 一口,揣上两个馒头就出门了,每天深夜才回来。 丁磊经常在阁楼上竖起耳朵听着,只要下面一出现连串的铃声,他就会趴在 小窗沿上往下望,这样周而复始的观察着,直到看见父亲沉重的身影,他才安心 地钻进被里睡觉。 他有时也想,上海现在挺安全的,父亲应该不会有事吧,但每当拿起报纸看 到交通事故的报道时,心里都会揪出一把汗。 想想几星期前救的那个老头,不就是被不法的黑车撞的吗?现在这个社会, 什么事都可能瞬息发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而现在面对父亲,心里总有一种愧疚,西服的事始终没有讲真话,这到底是 对长辈不尊重的表现,父亲一直教导自己做个诚实的人,应不应该将真相告诉他 呢? 如果告诉的话,一旦被父亲阻止,这份也许到手的工作就丢了。可罗宇恒到 底对我是什么态度,始终叫人伤脑筋。 善意的谎言到底会迎来完美的结果,还是会摧毁父亲对我的信任? 丁磊一直拿不定主意,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心中的摇摆逐渐加强了。所幸 的是,还没等到他决定向父亲坦白一切时,恒宇集团就给他回信了。丁磊怕被父 亲发现,因此将收信地址写了郑海涛家,当公司的信刚寄到郑海涛家时,他的母 亲欣喜若狂,拉着儿子要去必胜客撮一顿,而当郑海涛沮丧地要母亲看清楚下面 的“转丁磊” 3个字时,母亲才叹了一口气钻进了厨房。 信的内容很简单,就是通知丁磊已经被录用,试用期3 个月,下周一去公司 报到。 3 天的时间转眼即过。星期一,是新一周的开始,同时也是前一周的延续。 不论是学生、工人还是农民,在这一天里大家往往都不会取得高效的成果。 因为自从国家实行了“大礼拜”,两天的闲适,足以使人变得短暂懒散,而 不能在一下子的紧张中完全进入状态。 对于丁磊来说,这个星期一,将是他生命中最不平凡的一天,因为他将有可 能成为一名能管理别人的人。 一早起来,丁磊就感觉连老天都向着他,连着3 天的梅雨消失得无影无踪, 太阳展露了金灿灿的笑颜,天空中衬着粉红的霞彩,像被用画笔写意地涂抹了一 大片,淡妆浓抹总相宜。空气中散发出一股带甜的味道,引得人心充沛激荡。 他从柜子里偷出了西装,蹑手蹑脚地溜出了门。 第一次放弃了“破坦克”换乘了公车,丁磊的感觉不知是兴奋还是酸涩。这 个老朋友跟了他十几年,自从跨上后,就很少离开它。虽然这么多年经过风雨的 折磨,老朋友已经不成样子,但他仍精心地爱护着它。每天出门前,他总会上下 擦拭一遍,当看到车体闪出几星亮,他才满意地轻轻骑上它。刮风下雨的时候, 他也会把雨披尽可能地护在它的身上,而自己的裤子上往往会被雨水浸湿一片。 今天,为了给父亲减负,为了这个家,只能忍痛将老朋友割舍。他害怕车子 会给父亲留下破绽,于是把它寄存到了郑海涛家。 丁磊此刻站在公交车上,一边思念着自己的“老朋友”,一边看着对面的人。 贴近他站着的大概是一对母子,母亲单肩背着沉重的书包,男孩子两臂张开紧紧 抱着母亲的腰。一阵晃动,妇女一把将男孩拉紧,紧张的眼神看着他。而对面座 位上坐着的一对青年男女,显得十分兴奋,一直大声地有说有笑。 丁磊摇了摇头,抓紧了扶手,慢慢地向后靠,前面拉出了一小块地方。男孩 子分开了两脚,形成了个三角形。妇女微笑的看着丁磊,冲他点了点头。 丁磊也笑着冲他们点了点头。旁边坐着的一个中年男子站起来,向妇女示意 有空位,然后向外挤去。 没等那对母子移过去,后面传来了一阵欢笑,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孩一屁股 占住了座位,她拿着手机叽叽喳喳地说着。 丁磊刚要上前说她,耳边响起清亮的声音,“人民中路到了”。他只能叹了 一口气,挤出人群。 望着离去的公车,丁磊拍了拍西服,重新整理整理领带。走过了马路,抬头 看了看这座13层的大厦,嘴角露出了快意的笑。 丁磊迅速走进一楼的大厅,问过咨询台后,乘电梯来到了11层。他走到人事 部的门口,敲了两下开着的门。 里面的小姐抬起头,冲他招了招手。 “小姐,你好。我是来报到的。”说着,丁磊将信递给她。小姐草草地看了 一下,笑着说:“哦,是丁先生呀。请你先填好这张表,我好发给你工作卡。” “好。”丁磊快速的书写完毕,递了过去。 “谢谢。这是你的工作卡,请保管好。”小姐说着,将一张塑料卡片递给了 他。丁磊伸手接过,顺手卡在了西服口袋上。 “好,你跟我来吧。我带你熟悉一下你的工作环境。” 两个人出了人事部,乘电梯到了大厦的第三层。丁磊走出电梯,却看见前面 挂着的牌子上写着“销售部”3 个字,他整个人一下子傻在那儿了。 “怎么是销售部?” 小姐笑了笑,没有回答他,朝着前面一直走。她带着丁磊走到一个“格子” 前停住了。 “这就是你的位子,你的任务是帮助你们组长处理好订单的分配及制图工作。” 不会吧!丁磊的脑子里首先反映的就是这3 个字。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要小姐解释明白。可小姐却像幽灵一样,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正疑惑间,角落里传来一阵女人的笑声。 “哈哈,璐璐!” “哎呀,小骆?!怎么?真给我派了个人手来?” 丁磊转过身,见一个打扮时髦的女孩走了过来。 “璐璐,他叫丁磊,总裁直接安排的,以后就是你们C 组一员了,人家可是 复旦大学计算机系的高才生。你可不能亏待呦。” “知道了,小骆姐。” 两个人说完了正事就拉起家常,好像当丁磊不存在。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丁磊这回才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别说三 个女人,两个女人就已经使人有厌恶的感觉了,看着她们两人一唱一和,把丁磊 气得头脑发晕。 “对不起,请问一下,小姐,你怎么带我到这里了,不是应该去网络部吗?” 小姐耐心地解释了原因,首先,由于浪漫花园网络部目前还尚未正式组建, 因此没有部门,更没有必要设主管。其次,任何一个公司的老板都不会把一个重 要的部门交给一个没有任何工作经验的大学生来管理。一般来讲,大家都是先从 基础干起的。所以总裁安排你先在这里上班。 小姐说完原因冲丁磊甜甜一笑,而那个叫璐璐的,始终上一眼下一眼地扫着 丁磊,带着苦瓜的笑。 “好了,丁先生,我还有事。希望你能配合好徐组长的工作。璐璐,那你给 他具体交代一下,我走了。” 说完,小姐摇着优雅的身姿走了。 丁磊低头瞅了一眼自己的胸卡;丁磊,编号:963679C,职务:销售业务员, 部门:销售部。旁边的照片上,自己意气风发的样子,感觉是像小人得志后的炫 耀。 “小丁,这些订单都是你要处理的,先进微机整理,然后再……” 徐组长开始一件件地给他布置任务。 看着这些要处理的东西,多得堆成了一座小山。丁磊只能露出了苦笑。此刻, 旁边工作的几个人也围上来,对他指手画脚,吩咐他做这做那,好像C 组的所有 积压任务,就单等他这倒霉蛋的到来。 丁磊暗自发誓:我要证明给你们看! 丁磊从来也没想过,这一个星期却成了他最郁闷疲劳的一周。白天,他要处 理杂乱无序的大量订单。晚上,还要继续在父母面前大讲自己编撰的学校新闻, 装成一副经历了一天校园生活的样子。因为他现在还没有和学校脱离关系,在复 旦大学的学籍注册名单里仍然有丁磊的名字。 脑力劳动完,还有体力劳动,每天晚上下班后还要把车子从郑海涛家蹬回家, 早上还要送去,这一来一回就麻烦不少。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丁磊感觉现在的他,实际上违背了自己做人的原则,成 了一个既不对学校又不对公司负责的人。但是,最不能让他忍受的还不是这些, 而是每天要面对一个身高才到自己胸前,把头发烫得像个卷毛狗,说话还夹着一 股港腔的组长。 这个徐璐璐,按实际年龄算还比自己小着半岁,却整天对着他吆喝,而且最 烦看见的就是她那张开嘴的样子。那时刚刚时兴整形美容,徐璐璐牙齿上粘着的 一个个矫形的小铁片, 并用细钢丝穿着,当她张口说话时,闪着晶亮,使他感到无比的恶心。其实, 凭良心说,丁磊认为这位组长还算是漂亮一族的,因为在她身上还能看到上海女 孩的通性,就是通过化妆品的辅助功效掩盖住自身的缺点,达到吸引男性眼球的 目的。然而,她仅此而已,却没有独特的优点。 在丁磊的眼里,她不过跟学校里追捧他的女生们一样罢了。 今天是周末。经过一个上午,丁磊终于处理好了徐璐璐交待的任务,他来到 咖啡机前,慢慢地按下了开关。 “组长,待会阿拉去哪兜兜啊?听说南京西路上的Esprit在大减价呢。” “是哇?真的啊!侬不要骗我啊。” “就是呀,上次听说那里的GAP 也在搞大减价,我和我表妹到那里一看,帮 帮忙哦,都在摆噱头。” “不会的,不会的,反正今天周末,我们就一起去逛逛吧。晚上再去钱柜玩 玩,听说那里有好多新歌呢,好。” “好吧,好吧,很灵的。” “好格呀,好格呀。” 徐璐璐眯着眼睛凑到丁磊身边。 “丁磊哇,我们知道你人最好了,一会就帮我们值一下班,谢谢,好吧。Bye bye !姐妹们,go!” 一阵麻雀的叽喳声后,C 组的格子里只剩下丁磊一个人。 他端起杯子,放到嘴边品了一口,口中异常的苦涩。 为什么加过两块糖的咖啡,味道还是这样呢? 他心里转着这个疑问,一时间自己也找不到答案。也许24岁的自己,才第一 次品尝到了人生真正的味道吧。 “对不起,有人在吗?” 耳边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丁磊抬起头,面前站着一个女孩。 她一身休闲Jeans ,齐肩的头发留了个马尾,额头上架了一副太阳眼镜,将 上端的发梢挑了起来,更加衬出宽宽的前额。手里拖着一个大旅行袋,显得很吃 力的样子。 “小姐,您好,请问您找谁吗?”“我找徐璐璐。” 丁磊很奇怪,面前的女孩热情带笑,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对着他的全身上下 “扫射”。 “咦?你是新来的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同样,丁磊的阳光也吸引了她。 “你好,我是新来的业务员,徐璐璐是我们的组长,她已经下班了,现在这 里由我负责。” “下班?” 女孩闪闪大大的眼睛。 “准是又逛街去了。找到你这么个替罪羊,她也真行。”女孩笑着说道,好 像淡雅的月季吐露芬芳。 “既然这样,就交给你了。”她说着,将旅行袋拉到丁磊面前。 “小姐,这是什么呀?” “喏,就是这些。” 那女孩说着,将旅行袋慢慢打开。 里面堆满了画,她一边笑着一边小心取出。 丁磊向那些画瞟了一眼,微微一笑。 “您拿这些画来,是什么目的?” “卖啊!” 那女孩一甩头发,瞪大了眼睛。 “啊?您要卖画?找错地方了吧。我们这里公司有规定,是不接受这些东西 的。” “谁说的?我每星期都来卖一次,都一个月了。”女孩扬起头说。 “小姐,您大概搞错了吧,这里真的不代销这些东西的。不过您可以到马路 对面的山本画屋看看。” 说着,丁磊指了指窗外。 “你是新来的,我不怪你。总之,这东西你先收下,等你们组长来了你就明 白了。谢谢。” 说完,她转身就走。 丁磊立即上前拦住她,一本正经地说:“小姐,不管什么原因,您都不能把 东西放在这里。至少现在,由我负责!” “帮帮忙,你搞什么啊,侬一个小职员,做得了什么主啊?” 那女孩子一急之下,竟改用了上海话。 丁磊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孩有些故意来捣乱的意味,加上这几天的种种不如意, 一股怨气一时间全部冲上了脑,他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嘴角微微一撇。 “我说小姐呀,别怪我说话不客气,就这些画,画屋里的三流品也比它高一 个档次呢。” “侬讲什么?” 女孩显然生气了,两腮鼓鼓的。 “我实话实说。” 丁磊头一扭,不去看她。 “侬!侬……,不想在这里干了吧?!” “哎哟,小姐,侬在捣什么浆糊啊?阿拉被你越弄越糊涂了?” “这里还有人吗?!” 女孩大声喊起来。 “小姐,侬看看表,5 点啦,都下班了。现在就剩咱们俩。” 丁磊笑笑。 “叫谁也听不到,你再喊的话,我可对你不客气了,你这是骚扰我值班。” 他忽然将笑容收了,一脸严肃地说。 “有人吗?!都躲到哪里了,本小姐在这里,看不到吗?” 女孩的眉头拧成了个结,继续喊。 “小姐呀,别皱眉呀,留下痕迹,可就不漂亮了。还有,你再喊的话,我可 真要对你不客气了啊。” “我就喊!人都死到哪里去了?!” 丁磊伸出一个手指。 “一,” “都给我快出来!” “二,” “谁敢再躲着,本小姐要不客气了!” “三。” “你们都……” 丁磊一把抓住女孩的胳膊,强行拽进了复印室。他一把把门撞上,反锁了。 回头对女孩说道:“在这里喊吧,没人拦你。” “你,你……想干什么?” 女孩子立刻拉响了本能的警报。丁磊拉把椅子坐了,冲她笑笑,没有回答。 女孩子拽了拽自己的衣服,用警惕的眼神盯着他。 丁磊却摘下自己的工作卡,在手里摆弄着。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女孩又问了一句,声音有点颤抖。 滴答,滴答,只有两块手表秒针移动的声音。 “你关着我,想要怎么样?”女孩再次发问。丁磊继续摆弄着卡片。 …… “没事的话,就放我出去!” …… “都5 点半了,我肚子饿了。” …… “我要去卫生间。” …… “我不喊了,真的,放了我吧。” …… “好阿哥,我真的不喊了。” 女孩开始央求。 “好吧,留下你的姓名,我好做个记录,你就可以走了。” 丁磊笑笑,这才开口。 “不用吧,让我走吧,东西我带走,还不行吗?”“不行,这是规矩,你必 须留下姓名。” “没有商量?好阿哥,算了吧,好不啦。”“不——行——”“好吧。” 女孩咬咬牙,从嘴里挤出两个字。 “罗莉。” “哪个莉?是不是茉莉花的莉?” 女孩看着他,点了点头。丁磊头也不抬,在纸上写上“罗莉”两个字,“名 字不错嘛。” “好阿哥,你字也不错呀。我可以走了吧。” 丁磊抬起头,看了罗莉一眼没说话,继续在纸上写着。罗莉看着纸上写的关 于自己违反规章的话,心里有气还不能发,只得一直陪着笑脸,直到丁磊啰啰嗦 嗦地将公司规章说完,她才再一次提出是否可以离开的请求。丁磊看着眼前的女 孩,突然觉得她很有意思,于是又故意学着销售部王主任的口气,慢条斯理地告 诉罗莉什么是年轻人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看着罗莉不住地点头称是的样子, 丁磊心中的郁闷一扫而光,觉得自己一下子变成了成功人士。 在回家的路上,丁磊还一直回想着刚才有趣的画面,心里充满了满足的感觉。 周末,他跑去郑海涛家,向他说起这一周的经历,尤其说到周五下午的事情 时,郑海涛迫不及待地询问女孩的模样,丁磊只是随口告诉他“一般而已”,郑 海涛听了脸上现出一副失望的表情,丁磊却暗自好笑。其实,他脑袋里早就印下 了女孩的脸,感觉上,绝对属于“美女”的范畴,只是不能向郑海涛表露心里的 那一丝邪意罢了。 世上能想到的事寥寥无几,而想不到的事却比比皆是。 让丁磊想不到的是,新一周的第一天,再次踏进销售部的他,竟成了八卦新 闻的主角。 “哎,哎。你听说了吗?”“啥事呀?”“上周五的事呀。”“没有呀,快 说呀。”“璐璐她们组新来的那个竟然把大小姐关禁闭了。”“哪个?”“就是 刚来的那个高高的大学生。” “哎哟,不得了哟。敢对大小姐不敬,在恒宇他可是第一人呀。恐怕会计部 现在正给他算解雇费呢。不过,他人好帅,那倒是真的。” “快说说,你这消息从哪里来的?”“呵呵,当然是‘独家新闻报道刘’那。” “听说还是复旦的。”“怪不得哟,敢关大小姐。”“再说具体点。” “对,说说过程。” “哎,是这样的,上周五大小姐来找徐璐璐卖画,正撞上……”“哎,哎, 伊来了,别说了。” 丁磊脚刚跨进门,大家的话题就终止了,各自低着头,忙着手里的事。 丁磊感觉今天走到C 组的路是那么漫长,因为几乎每个人都向他投来异样的 目光,就像在看天外的来客。 刚一走到C 组的格子,徐璐璐就一脸不高兴的走过来找他谈话,内容当然是 关于关了罗莉的禁闭。 丁磊这才知道了罗莉的身份,原来她就是罗宇恒的妹妹,现在的他开始意识 到事情有些严重了。 其实,自从上周五女孩子留下姓名后,他就一直怀疑她的身份。 虽然罗宇恒本人不希望自己涉世未深的妹妹成为媒体追逐的猎物,不希望罗 莉遭到各种娱记的骚扰,影响了她的正常生活和学习,他总是在介绍时说有个妹 妹,却并不谈她的年龄、喜好和相貌,但是神通广大的记者们依然捕捉到了罗莉 的信息,只是由于罗宇恒的干涉,罗莉的情况才很少出现在报刊杂志上。因而一 般人对于罗莉的事不是很清楚。 罗宇恒管教妹妹也很严,从中学到大学都让罗莉住校,减少和社会的接触, 只有到了寒暑假才接她回家。他心里感觉到,这是对妹妹的一种强制性管理,为 了弥补对她的亏欠,她在家的期间,他亲自给罗莉做饭。还将自己的厨艺教给罗 莉。 在学校,在老师和同学们的眼里,罗莉一直是个可爱快乐的女孩。她是上海 美术学院的一名学生,常常因为和老师争论问题导致老师不能按进度教学而被责 怪,但老师们都不讨厌她,还夸她有自己的特点。 按丁磊的理解,罗宇恒今年38岁,她的妹妹再小,也要30出头了,而罗莉的 样子看上去却顶多20出头。关于罗宇恒的报道他记得,父亲罗宪雄在“文革”初 期就失踪了,不可能还有个20多岁的女儿。因而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关禁闭的女孩 和罗宇恒的妹妹联系到一起。 从她的姓名和那天的跋扈上看,又极有可能是和罗宇恒有关系的。 对于丁磊来说,报复一下罗宇恒,这个涮了他一把的老板,心中也会有一丝 快感的。那时他想的是一方面希望这个女孩和罗宇恒没关系,另一方面,又希望 他们之间的关系越亲密越好。 然而今天徐璐璐把结果告诉他时,心里开始时的满足感一下子骤变成一种不 安。但他依然很自信,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什么。连罗总裁都要以身作则,何况他 的妹妹,谁也不能搞特权。罗莉带来的东西,不符合接收标准,不能代销,应该 拒不接受。 徐璐璐被他这句话一说,倒也找不出理由来反驳。 本来每周帮助罗莉卖那些画,就是不符合制度的,但是为了拍罗宇恒的马屁, 只能勉强为之。她接收了罗莉的画,也不过是硬塞给那些关系户,再随便卖给那 些不识货的“土财主”做家居装饰而已,从来就没有把它们和艺术品3 个字联系 在一起。而通过满足罗莉的虚荣,达到罗宇恒对她能力的肯定,才是最终的目的。 但是上周五晚上接到罗莉的电话,告诉画被拒收,人也被关了禁闭,徐璐璐马上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因此酝酿了两天的感情,准备好好找丁磊算账。没想到刚 才反倒被丁磊教育了一番,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于是决定马上把面子找回来。 “哎呀,小丁,怎么跟你说好呢,它是……”“组长,张经理让你到他办公 室去一趟。”“嗯,好的。” 徐璐璐答应着,却没有动,继续说她的一番道理。 “小徐,快点,别让经理等急了。”“好了,好了。来了!” 徐璐璐颠颠地跑了。 丁磊长吁了一口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准备做他的事。 “小丁,我内急,今天早上吃坏了。你帮我去一趟宣传部找计划组余华拿天 明公司的变速器材料好吗?谢了。哎哟,不行了。” 他回头一看,瞧见是“报道刘”,想到他是新闻的始发者,于是没好气地支 吾了一声,“报道刘”冲他咧嘴笑笑,快步向卫生间冲去。 丁磊回头看了看桌上又是一堆如山的杂乱订单,无奈地摇摇头,向电梯走去。 宣传部设在大厦的5 楼。计划组是这里最大的科室,他们占了一大片的格子, 丁磊曾经去过,因此比较熟悉。 “你好,请问余华在吗?”“刚离开不久,到广告策划组去了。”说话的人 头也不抬。 丁磊继续耐心问:“策划组在哪里?” “前面一个就是。”那人依然没有抬头。 他依言一直向前走,前面的景象吸引了他。一群年轻的男女围成一个圈,有 的皱眉鼓腮,有的一脸愁容,还有人兴奋地说着,也不顾及唾沫星飞溅到别人的 脸上,被沾上唾沫星的人却瞪大了眼睛听着,有的人抱着肩头一言不发。 丁磊走近了,才看清楚这些人的面前摆了一幅大广告画。如果可以分布局的 话,这张画可以分成上、中、下3 个部分,主体部分最大,用白描勾画了邓小平 的肖像,上部分基本是蓝色的,只在左侧画了香港城市建筑的简图,而下部分基 本是红绿色调为主,点缀了一些鲜花和绿草。在广告画的最下方用黑字注明了名 称:春天的希望。显然是一幅公益广告画。 “这里应该加一道彩虹。”“不好吧,我觉得还是维持原方案的好。”“组 长的意思呢?”“我想,还是不加的好。因为本来布局就已经满了,再加就画蛇 添足了。” “我也觉得不加好,小孙,你再想想呢。”“我还是维持自己的看法,这样 更能说明春天的意义。” “我还是觉得加了要乱,你……” “组长,你再考虑一下我……” 大家好像为一个问题争论着,丁磊想着,便挤了进去。听明白原因后,他也 插话道:“这幅水粉画,我认为,在表现伟人力度上还不够,少点东西。” “哦,你说说。”“对呀,快说说。” 这些人显然已经入“戏”了,竟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新加盟的是个“外来人”。 “在这幅图的布局中,中央是邓小平的招手肖像,左上方是香港的建筑简图, 下方是鲜花和绿草。你们不觉得在表现这则公益广告的主题‘春天的希望’上, 欠缺点题的东西吗?” “哦,这么说的话,倒是有些道道的。”“接着往下说。”“那怎样表现‘ 春天的希望’的主题呢?” “大家想想看最能表现春天的是什么?”丁磊带有启发地说。 “绿色。”“可是背景已经是绿色了呀。”“我想想……”“是雨!这俗话 说得好,春雨贵如油嘛。” “就是春雨!” “对,对。”“难道我们加上些雨滴?”“可是从整体色调来说,加了暗色, 就破坏了 暖的气氛。“ “你们再看看主题嘛。‘春天的希望’,希望是以春天为前提,而又在春天 后面的。雨后的东西又是什么呢?”丁磊继续诱导大家。 “往往是彩虹的到来。” “就是我说的彩虹嘛,只不过我是有这个想法,却表达不出来。” 一个人在旁怏怏地说。 “但是彩虹有七色,画出来太占版面,容易压盖住主体的肖像。” “况且,画出来五颜六色的,也不庄重呀。”“各位,如果我们只用3 种颜 色表现彩虹呢?” “你是说?用三原色?” “是的,这样吧,我来画给你们看。” 说着,丁磊拿起了水粉笔,分别用红、黄和背景的绿加水稀释,以有层次的 交叠方法迅速勾画出了一道若隐若现的彩虹,并且七色俱全还有深有浅。 “真厉害呀!” 大家不觉一齐夸赞。 此刻丁磊的感觉,就像是在巴黎的时装大道上,众人推搡着走上最中心的位 置。 “你是丁磊吧?” 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是。你是……”“计划组余华。小刘让你来拿资料,你却在这里画起画 来了,我找你半天了,快走吧。给,这是资料,他都急死了。” 说着,余华递过来一叠东西。 “好,我这就回去。” 说着,丁磊起身离开,一边走一边还不住地回头望着广告画,不肯迈动步子。 想着今天的辉煌,还是多亏了自己的绘画老师。他叫徐彦,原是中国美术学 院的教授,“文革”时被迫害,下放到安徽农村。他的妻子为了孩子被迫和他离 婚,改嫁给红色“造反兵团”的头头,徐彦得知后气得一病不起,多亏村里一位 姓郝的姑娘细心照料,才得以痊愈。病好后,为了感谢郝姑娘,徐彦就和她结合 了。“四人帮”倒台后,组织上给他平了反,希望徐彦能够回校参加工作,并聘 请他出任院长,徐彦却拒绝了,于是一直留在了安徽农村。他在村里开办了学校, 教孩子们画画。一个偶然的机会,丁磊回安徽姥姥家,刚好住在徐彦家的隔壁, 于是隔三差五到他家去玩,就和他认识了。徐彦后来渐渐发现丁磊这孩子,聪明 有悟性,便教他画画,教了一个假期,丁磊回到上海继续上学,在美术课上他的 画居然成为范画,这让丁磊吃惊不小。于是乎,一到寒暑假他就跑回姥姥家,和 徐彦学画画。这样寒来暑往,丁磊的水平已经达到了美院硕士的高度。 他回忆着徐彦那苍老的声音,心中一阵激动…… 太阳今天下午有点偏心,将全部的温暖都送给了恒宇集团大厦的第十三层南 向的这间屋子。 罗宇恒迎着阳光站着,感受着温柔的抚摸,他的桌上放着一个夹子,是宣传 部长刚刚送来的公益广告简图及构想报告。 当享受完充足的日光浴后,他走回桌边,看着报告满意地笑了笑,拿起了电 话。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