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血,儒毒,故事,三者似乎传递着上代的某种秘密 那一次以后,也许是因为罗莉和她之间似乎加上了一层看不透的膜,罗宇恒 没有再邀请郑蝶一去家里做客。 这样平淡地过了两个月,一件意外却拉近了两个女孩之间的关系。 那天很炎热,不记得太阳有多毒,只是感觉街上的行人都懒懒地迈着步,没 有人去左顾右盼,都像机器人一样,朝各自的方向笔直地向前走。那天的工作好 像也出奇的少,才下午3 点多种,公司里已经有人开始喝咖啡和茶了。 罗宇恒稳坐在沙发上,眯起眼睛,欣赏着一首巴赫的乐曲。 郑蝶一在他的影响下,也习惯了有音乐的生活。它充满了活力,充满了跳动。 一首巴赫放完,两个人都没有发出声响。房间里只剩下CD机嘶嘶转动的声音。 铃—— 一通电话后,环境改变了,两个人的心情也改变了。 电话是罗莉学校打来的,罗莉因为见义勇为,被人贩子用刀扎伤了,由于伤 口比较深,正在医院里紧急救治。 “小郑,我要去一下医院。莉莉受伤了。” 罗宇恒放下电话着急地说。 “我陪你一起去吧。”郑蝶一主动申请。 罗宇恒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抓起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在医院的手术室外,他们见到了脸上挂满焦虑的老师和罗莉的 同学们。 从老师的嘴里,罗宇恒基本清楚了情况。原来,罗莉和同学们在老师的组织 下,去上海的周庄古镇写生,在南湖秋月园附近,罗莉和两名同学看见了两个带 小孩的男人。善于观察的罗莉发现了问题,对那两个人的行为产生了怀疑,就和 两名同学脱离了队伍,一直尾随两人来到了僻静的河边,从偷听到的信息中,断 定出这是两名人贩子,于是奋勇地挺身而出,结果被歹徒用刀扎伤,因为失血过 多,送到医院进行急救。 罗宇恒正焦急间,手术室里钻出一个年轻的护士,她焦急地冲大家喊道: “病人需要输血! 请问……”她话音刚落,便有四五只胳膊伸了过来。 “大夫,还是我来吧,我是她哥哥。” 罗宇恒扒开众人走到了前面。 护士看了看说:“好吧,不过要先去验一下血型,跟我来吧。” 片刻后,罗字恒沮丧地走了回来。看着他一脸愁容的样子,郑蝶一走到身旁, 关切地问:“罗总,不行吗? ” “哎,小郑,没办法,我是A 型血,莉莉确是AB型的。” “那你以前没验过吗? ”“工作忙,验过的。但是忘了。” 这时老师和同学们也纷纷测过了血型,却没有一个AB型的。急得护士只得拿 起电话,准备向血库求救。 “大夫,用我的吧,我是AB型的!”郑蝶一撸起袖子站到了中间。 医生看了看这个瘦弱的女孩,“你行吗? ” “嗯。没问题! ”郑蝶一坚定地说。 “那你跟我来吧,要先验血型。” “好。”郑蝶一跟着医生走进检验室…… 两张洁白的病床上身尚着两个皮肤白皙的女孩,她们各自躺在两个房间里, 同样牵连着一个男人的心。罗宇恒站在妹妹的床前,紧紧握着她的手,仔细看着 这位勇敢的亲人,她是那样的美丽,那样的可爱。 透明的管子里疏导出鲜红的血液,带着郑蝶一的热流入罗莉的体内。 血大概会顺着她的血管流入胸腔,流入心房吧。罗宇恒遐想着。 窗外,宁静的傍晚苍穹上抹着几道粉色,是那样美,那样淡…… 经过这次,罗莉对郑蝶一的印象竟然全面改观了。也许正应了那句老话吧, “人是有感情的动物”。任何细微的情感变化,都足以影响到对整体的认识。 当然,罗莉和郑蝶一关系变得融洽,正是罗宇恒希望看到的。从那以后,郑 蝶一便成了罗家的常客。罗莉经常邀她一起玩,一同逛街,一块儿谈论艺术。郑 蝶一的学识渐渐吸引着这个求知欲极强的女孩,她对人生的独到见解也慢慢融入 罗莉的心中。 从某种意上来说,郑蝶一的人生哲学更加实用,这是由于她看了黑塞的书。 而罗莉起先接受的思想,是来自罗字恒那里的,相比之下,富含道学、佛学的思 想似乎不如中西方交汇的黑塞思想更能被罗莉这样的年轻人接受。况且罗莉毕竟 只有20岁,好多复杂的东西对她来说,是不可能一下子接受的。郑蝶一用许多《 伊索寓言》比较形象地解释出道理,这已经是她将黑塞思想理解融汇,进行再开 发的新境界了。 这样一来,罗莉对她可以说是变得尊敬,甚至到了崇拜的地步。郑蝶一也就 堂而皇之地成为了罗家的所谓“编外人员” 最近一段时间里,罗宇恒很少管妹妹。公司正面临一个重大的抉择。恒宇集 团原来主要经营的是电子耗材和机械配件,近几年来市场前景不太乐观,公司运 营出现了低谷期。就在此时,罗宇恒觅到了一个能改变公司现状的商机。台湾一 家公司在上海的小型电脑配件厂因资金不足,被迫转让。罗字恒和李岷峰立即提 出了收购转型的策略,而作为恒宇的最高指挥部——董事会,却一直无法通过提 案,董事会的8 位成员整天为是否收购而激烈地争论着,迟迟也没有结论。6 位 元老认为,电脑市场现在不是主流,斥资购入风险极大,基于恒宇本身利益的考 虑不应转型。而罗字恒、姜雪则认为电脑市场是朝阳市场,将来必定是占主导地 位的,他们提出了比尔·盖茨的思想,未来之路——数字化信息流。无奈的是, 董事会仍以6 票对2 票的结果,否决了转型提案。罗字恒因此很痛心,他不想失 去这个机遇。要知道,商机对于商人有多重要。 罗宇恒最近经常呆在办公室里,反复地听着CD机里播放的《命运交响曲》, 右手的食指不住地敲击着桌面,仿佛要将坚硬的玻璃用指甲刻上一道深深的印记, 好记录下这令人心痛的一刻。最近他也常常和几个人凑在一处,打打桥牌来放松。 而每局下来,他最常说的都是“痛失好局,痛失好局”。 郑蝶一在一旁看着,很希望能帮到他,却没有太好的办法。她清楚自己的职 责范围只是完成秘书份内的工作,并尽力照顾好罗总。 她已经厌烦了整天做着像沏茶倒水和换C0机里唱碟以及递交材料请罗宇恒审 阅等工作。她觉得自己的能力是绝对要大于这些的,自从去了罗宇恒的家,自从 和罗莉的往来亲密以后,她渐渐开始编织起新的梦。但是梦需要有开始的地方, 她正是在等待一个时机。 今天上午,罗莉打来一个电话,说学校搞校庆活动,她累了一个上午,回到 家又整整歪在床上一个中午,越躺越发感到无聊,于是想让蝶一姐姐到家里来陪 陪自己。 郑蝶一看了看手表,才下午3 点15分。她摇摇头,走到罗字恒的办公室门前, 轻轻地敲敲门。 通常在上班时间工作人员是不能离开岗位的,但当郑蝶一说出是罗莉的邀请 后,罗宇恒还是应允了,吩咐派车送她去。这让郑蝶一感觉到,罗字恒其实还是 蛮宠他这个妹妹的。 郑蝶一的手指刚触到门铃的红色按钮,门就开了,罗莉欢快地闪动着长长的 睫毛,一把抱住了郑蝶一大叫:“好姐姐,你可算来了,我都快闷死了!” 罗莉把郑蝶一拉进了屋,叫着:“李妈! 快给我姐姐拿杯饮料! ” 郑蝶一笑着摇头道:“莉莉,不用麻烦了,我不渴。” “怎么能这样呢,姐姐。你一路过来,还是来一杯吧。” 她说着,把郑蝶一拉到客厅的沙发上。 “好姐姐,你有日子没来了吧,可想死我了。” “怎么啦? 都大学生了,还这样呀。没个人陪,就寂寞啦? ” “是呀,是呀。”罗莉转动大大的眼睛,冲着她笑。 由于从小就缺少母爱,罗莉比同龄的女孩子更怕孤独。虽然有哥哥的照顾, 但毕竟比不上母亲的温暖。姜雪的岁数大过她好多,也给予她不少关爱,但是在 罗莉心里,她永远是个严厉的、不讲情面的、令人生畏的长辈,自己从她那里得 到的批评多过褒扬。而郑蝶一虽只大过自己6 岁,却像慈母一般,把做人处事的 道理讲给自己听;从她那里,罗莉不但能得到温存感,还能得到更多的鼓励。因 此,罗莉时常跟哥哥开玩笑地说,包公的成就来自于他的嫂娘,我要成功也必须 有个嫂娘才行。罗字恒听了每每都笑而不作任何评价。 如果说20岁前,罗莉是个男孩子的话,那么20岁后,郑蝶一的出现,可以说 让她重新找回了自己的性别。 罗莉受罗宇恒的影响很严重,小时候她就净看些三国、水浒、三侠五义这类 男孩子喜欢看的书,到了中学尤其崇尚金庸武侠,自己去报名参加了跆拳道训练 班,整天又是踢腿又是劈叉的。对于琼瑶之类的言情小说,她从不问津。在学校 里,她经常和男同学打成一片,彼此搂肩搭背地并排走。罗字恒对此常常叹气, 发愁自己的妹妹怎么到了这个岁数还是假小子一个。 但在和郑蝶一交往的短短两个月时间里,郑蝶一竟教她理解了什么是女儿家 的心事,什么是女儿家的羞涩,什么样才是个落落大方的女儿家。 郑蝶一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果汁的鲜昧加上冰块的凉爽,顿时去除了一切烦 恼和乏意。 “你一上午没喝水了,难道就不渴吗? ”郑蝶一幽幽地嘀咕着。 “谁? 谁渴了一上午? ” “哦,不是的,不是的。对了,你叫我来,想说点什么? ”郑蝶一连忙将话 题岔开了。 “也没什么啦。随便聊聊,打发时间呗。不然要我一个人在家,非要呆出青 苔来。” “呵呵,莉莉。不对吧,我觉得我们的大小姐好像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才没有呢! ”罗莉低下头,藏起脸上泛起的红。 “让我猜猜,是感情纠纷吧。”郑蝶一看着她,脸上挂着神秘的笑。 罗莉这才说了情况。在今天举行的校庆会上,一个男生拍下了她表演跆拳道 的照片,用的是“立可得”。在表演结束后,男生找到罗莉并把照片送给她,提 出想约罗莉周末看电影。没谈过恋爱的罗莉一下子没了主意,心里始终无法确定 是接受还是该拒绝。 郑蝶一听完就笑了,“哈哈,我就想到了。说吧,男孩子蛮帅的是吧。” “一般般啦。” “嗯。能让我们莉莉动心的小伙子,一定是不错的。”郑蝶一憋住笑,一本 正经地说。 “你再这样,我要胳你痒了啊。”罗莉将手放在嘴边,轻轻哈着气。“好吧, 我给你出个好主意吧。”郑蝶一装出一副苦脸。 她给罗莉出的建议:先考察再交往。观察一下那个男孩子是真正的追求呢, 还是另有所图,毕竟很多人都知道你是罗宇恒的妹妹,此外还要了解一下男孩子 的家庭背景情况及他的人品如何,门当户对比较重要。 郑蝶一认真地说着,表情严肃。 罗莉却从一开始就在笑。 她觉得现在都是20世纪90年代了,蝶一姐姐的思想怎么还这么保守,平时你 常跟我讲的做人处事道理,都很深刻,很前卫。怎么到了感情上,反而陈旧了? 郑蝶一看出了罗莉的不以为然,耐心地劝告她,感情这东西,说轻就轻,说 重就重。有的人就是因为处理不好感情的问题,而神志消磨,毁败了一生的。 “哦,这样啊。”罗莉收起了笑,也变得严肃起来。 罗莉记得的,蝶一姐姐给她讲过很多名人,都是因为感情问题而导致意志消 沉,最终郁郁而终。最典型的就像是普希金这类脆弱的;冲动地去和人决斗丢了 性命。但也有像马克思和燕妮这样的,他们因为共同的理想和共同的意志才走到 了一起。看来姐姐一再叫我慎重,还是有道理的。 郑蝶一又帮她分析,男孩用的相机是“立可得”,说明他家应该还是比较富 裕的,但可能他喜欢炫耀自己,似乎有些小资的俗气。估计罗宇恒应该不会支持 的。因此才提醒罗莉慎重。 罗莉一脸严肃,像是在仔细思考这个问题。 郑蝶一摇头笑了笑,拿起杯子将剩下的饮料喝了,起身向二楼走去。二楼上 有4 间房,1 间大的,3 间小的。走廊的两侧墙上装嵌着仿欧洲18世纪的古典壁 灯,衬在淡粉的墙色上,呈现一片紫氲。 郑蝶一走到画室前,刚要推门走入,却发现隔壁的门是虚掩的。她知道隔壁 是罗宇恒的私人书房,也清楚一般情况下,他不在的话,都是锁上的。然而今天, 门却没有上锁。 一种想打开男人心锁的冲动催动着郑蝶一,她伸了又缩的手,在几秒钟后, 终于确定了作用力的方向…… 在回公司的路上,郑蝶一反复思考着着书房桌上那封信的内容和摆在桌上的 那张三人合影。 我一定要帮他,这封信给了我靠近他的机会。可那照片中的女孩又是谁呢? 如果她是他心中的女神,我的努力又是否会有成效呢? 但是如果不拼力一搏的话, 我的人生目标又将如何呢? 思考是人类生存的一个主要目的。有时我们常常会问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 ? 而此刻郑蝶一就在问自己,活着到底为了什么? 在排除了一切崇高而虚伪的理 由之后,剩下留给她的答案好像就只有活着就是为了活着了。但她不愿接受这个 答案,她决定要去改变。其实有的时候,人们往往会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这是 由人脑复杂的网状结构造成的。大脑的深层机能开发越多的人,想的就越复杂, 相反,如果没开发过的荒地,却能得出最准确而简明的结论。所以,平凡人有时 就是智者。很显然,我们的这位主要人物郑蝶一,她选择的不是做个智者,因为 她不甘于生命的平凡。 夜晚,黄浦江的水是冷的,风是寒的。郑蝶一轻探左脚,试了试水的温度。 她像个孩子似的,将脚伸了进去,猛烈地搅动着。那洒着粼粼月光的琉璃水面, 随势变得乱而杂。她笑着,慢慢向前走去……,忽然,她感到脚下一滑,身子向 前栽倒……旁边伸过来一只手,一把抓住了她。郑蝶一回头注视着这双手的主人 …… “小郑,把这份文件拿给宣传部的老黄。” “哦。”她轻快地答应了,脚却没有挪动。 今天的整个上午,郑蝶一都恍恍惚惚的,像是丢了魂似的。经常都是罗宇恒 叫了几遍,她才知道去做事。 她走进罗字恒的办公室,抬头看见罗宇恒的样子,却噗嗤一声笑了。 “罗总,你在这里呆了一夜吧? ” “哦? 你怎么知道? ” “自己去盥洗室瞧瞧啊。” 罗字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禁不住笑了。布满血丝的双眼和参差的黑胡须, 掩埋了平日的整齐。 5 分钟后,焕然一新的他重新坐在沙发上,品味着郑蝶一端来的咖啡。 “罗总,别发愁了,方案会通过的。你看你连白头发都添了好几根呢。” “哦? 是吗? 那你帮我拔下来吧。” “好的。” 郑蝶一轻捋着他的头发,慢慢捋着每一根,从中挑拨出银白,用双指一夹, 向上提起。 “你的头发真好……”她喃喃地说。 罗字恒喝着咖啡闭着眼,享受着短暂的温情小憩。 “嗯哼哼。” 听到了异样的声音,罗字恒急忙睁开眼,循声向门口望去。 “总裁,一夜没睡,早上倒好兴致呀。”姜雪站在门口,拉高了嗓门。 “哦,姜总来得也好早,计划和方案大概也想出来了吧。”罗宇恒立刻把话 题引导到别的方向。 谈起工作,姜雪立刻换了口气,她叹了一口气。 “还是没有好办法呀。” “怎么? 失去信心了? ” “那怎么办? 董事会里的那些死脑筋僵着,我有什么办法。” “罗总,姜总,其实我一直在关注这件事,我倒有个想法o ”郑蝶一突然插 进来。 “哦? 小郑,你不妨说说看。”罗字恒鼓励她。 姜雪刚才看见两个人过于亲密的样子,本来想刁难一下郑蝶一,但想到为了 公司的利益,便也点了点头。片刻后,郑蝶一说出个点子,使两人顿感惊讶。 她建议采用编外人员的方法,成立一个表面独立于恒字集团的独资经营公司, 买断小型电脑配件厂,然后进行扩建重组。但实际上这家公司的主控人员从属于 恒字最高总裁,并且是直接隶属关系。这就有个前提,要求公司的法人一定是总 裁的直系亲属,不然就必须是“嫡系”,否则一旦做大,无法对其进行支配调控, 将反受其制。 “字恒,小郑说的是个好办法,不过要钻刚刚出台的《公司法》草案的空子, 这一节由我来进行。你只要负责找法人就行了。”姜雪首先表示支持。 “人选的话应该不成问题,我的好朋友习钟才,他刚刚结束了在美国加州一 家软件公司的任职,上星期还给我写了封信,愿意回来帮我。他倒是也懂技术的。” “罗总,这不是正好吗,正是用人的时候。” 郑蝶一进一步鼓动罗字恒。 “好,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一个小时后,敲定了一切事宜。郑蝶一感到很得意,因为她抓住了这个机遇, 也许她的人生马上就要发生转变了。 虽然自己偷看了罗字恒的私人信件,但是最终因此得益的还是恒宇集团,还 是罗字恒。这个编外的想法虽然不是正途,但总算可以把问题化解掉。而作为这 个方案的筹划者,她应该得到应得的东西。 也许郑蝶一的想法是对的,在下班前罗字恒把她叫进了办公室,微笑着告诉 她,为了肯定她这一段的工作成绩,决定请她去浦东的餐厅吃西餐。 悠扬的钢琴声伴着厚重的大提琴声,将每个音符充塞进了每一个单调的空间, 使空气间的分子关系继续保持流动,且是跳跃性的。随人的鼻腔一直沁入心肺, 张弛着心肌的血管壁,疏导着滚动的血液。临黄浦江的一家高级西餐厅里,用餐 的人们一边品尝着法兰西的骄傲,一边聆听着日耳曼船的傲慢。似乎这两者毫不 刺激他们的神经,反而更令他们加快了咀嚼的频率。 罗宇恒环顾了一圈,当见到在座的没有一个不是黄皮肤黑眼睛的客人时,他 叹了一口气。郑蝶一挽着他的胳膊慢慢走进餐厅,心中充满了激动,她似乎看见 希望在向她果断地招手。 他们选了一张靠窗户的桌子坐下,罗字恒说这里可以看见傍晚黄浦江的迷人 景色。 这家餐厅的效率实在很高,在点菜不到10分钟后,服务小姐就把精致的食物 摆上了桌。在烛火的辉映下,郑蝶一发现罗字恒的表情凝重,似有心事。 “字恒,你到底怎么了? ” “哦。没什么,我不太饿。你慢慢吃,我离开一下。” 望着罗字恒挺拔的身影,郑蝶一仔细思索着,却一时间找不到解释他今天表 现反常的答案。在郑蝶一的印象里,罗字恒是很喜欢吃的,这从他很会做上面就 能看出。 她看了看面前盘子上的银盖子,却没有伸手揭开,只是用手轻轻在表面滑动 着,热气透过盖子传到了指尖,感觉到有一丝暖意。 片刻间,乐曲演奏完毕。身着燕尾服的钢琴师和漂亮的女大提琴手,手挽手 地向众人深鞠一躬,用餐的人们也都微笑着报以掌声回应,其中有一位用餐者难 以掩饰心底的激动,竟说了声“Danke!”紧接着,有些人也跟着用英语说出了赞 美的言辞。 坐在郑蝶一左侧的一个三口之家,向她投来友好的目光,面对着他们堆在脸 上的笑容,她却感到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向自己袭来,方向来自西方。那个 家庭里最小的一个成员,一个5 岁的小男孩,不住地拍着手,还大声叫着:“beauty!beauty!” 郑蝶一听着,心里一阵阵发寒。 “我们开始吧。”郑蝶一抬起头来,不知什么时候,罗宇恒已经回来了,站 在了她的面前。 这餐饭郑蝶一吃得很高兴,因为她不但品尝到了法兰西的浪漫,还感受到了 日耳曼的绅士风度。在席间,罗字恒经常接过侍者手里的酒瓶,为郑蝶一斟酒, 在用餐完毕后,他还主动拉开郑蝶一的椅子便于她行动,并拿起郑蝶一的大衣帮 她穿上。罗字恒告诉郑蝶一自己曾经留学德国,这些都是在那里学到的。 当他们离开那家餐厅的一刻,郑蝶一回头看了看餐厅的名字,“PRIMA ”。 她皱了一下眉头,摇了摇头。 “这是拉丁语,美妙的意思。”罗字恒似乎看出了她的不解,便解释给她听。 “这家餐厅是个海归派开的,听说他留洋法国,学位没拿下来,倒是打工挣 了不少,回来就开了这么个餐厅。来这里的人大多也是从海外 回来的,也许能继续感受当年的气氛吧。“ “哦,是这样啊。那你为什么带我来这家呢? ” “本来是想吸收一下黄浦江的新鲜空气,现在反到沾了一身洋昧。呵呵。” “那我们不如就去江边走走吧。”郑蝶一笑着提议。 两人踱步采到了江边,罗宇恒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潮意的空气,感到无比的舒 服。 此刻的黄浦江,没有湍急的水流,江面上异常地平静。远处的江鸥贴着江面 低低地飞向面前,随着翅膀轻微地掠过,似乎带着零星的水滴,飞溅在他的脸上。 他用手将水珠慢慢抹去,大声说:“知道我为什么喜欢黄浦江吗? ” “它是太湖流域主要排水河道,也是上海市排水、引水和通航骨干河道。它 代表了你想驾驭一切的心!” 郑蝶一笑着回答。 “不是的,你错了。我喜欢黄浦江,是因为一个故事。” 罗宇恒的声音很低,却触动着郑蝶一的每一根神经,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 否听错了什么。 “这个故事是我小时候听母亲讲的,发生的年代她没说因此我也不清楚,也 可能是编出来的。不过,它却让我感动,难以忘却。” “字恒,那你能说说吗? 我也想分享你的感动。” “好吧。”罗宇恒呆立了片刻。开始了讲述。 故事是关于一个普通的码头工人大刘的。他每天干着繁重的搬运工作,过着 勉强充饥的生活。江边临村有一位寡妇,每天看着这些壮年汉子们风里雨里不停 地装卸,衣裤都脏、旧得不成样子了,他们却没有时间去缝去洗,出子好心,寡 妇便经常帮这群单身汉子们洗洗衣服,缝缝补补。在对这群底层男人中,她最关 切的就是这个大刘了。大刘虽然和大家一样,白天干着粗笨的体力活儿,但是到 了晚上,他却不和众人聚在一处耍钱胡吹,总是会安静地拿出一支笛子,吹出优 美的小曲。寡妇被动人的曲子吸引,便当了他唯一的听众。本来一切都是那样的 平静,然而突袭而来的风暴却改变了一切。那是一天的傍晚,寡妇来找大刘,要 将洗好的衣服送给他,但是大刘不在,屋子里却聚满了人,人人脸上都挂着狞笑, 他们像是在计划着一件事。寡妇因为好奇就贴在门上偷听了他们的谈话。原来一 个叫侯利财的人在玩弄大刘的笛子时,无意间发现了他枕头下压着的一件满是黄 泥的旧夹袄,伸手打开才发现里面竟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他在好奇下和几个朋 友商量了,便拿去给代写书信的老秀才看,这一看,才知道原来是一篇讨贼檄文, 大刘原来就是朝廷通缉的在逃革命党。面对官府悬赏的雪花花白银,大家决定出 卖大刘以获取赏银,现在正在七嘴八舌地讨论如何等大刘回来抓他去见官领赏。 寡妇听了感到情况万分紧急,她转身出了工人住的芦棚,四处寻找大刘,还算及 时,大刘正往回走的路上,被寡妇拦住了,寡妇简单说了情况,告诉大刘你的身 份已经暴露,赶紧逃跑。大刘干恩万谢后洒泪和寡妇作别并告诉寡妇自己将去武 汉寻找战友。大刘没抓到,有人便开始怀疑是寡妇帮大刘逃跑,因为有人后来说 在当天看见了寡妇和大刘在一起,于是大家便决定把寡妇送去官府问罪。寡妇回 家想了一个晚上,自己一个女人哪受得了官府的刑讯逼供,为了保护大刘,她决 定做出牺牲。她没读过书,但是却明白一个道理,死人是不会开口的,于是当晚 投了黄浦江。后来革命胜利了,大刘做了官,他回来想要感谢当年救他的寡妇, 却听说她在自己逃走后不久就自杀了。大刘明白寡妇是为自己死的,他哭拜在江 边,折服于这位伟大的女性。再后来,大刘成为了一方乡绅,他派人寻找寡妇的 亲人,终于找到于她的小侄子,为了表示感激之情,大刘最终认他为干儿子,将 他养在了刘家,并为他取了一房媳妇,生了一女一子。女孩早夭,男孩从小就做 了大刘孙女的玩伴。 当故事说完的一刻,罗字恒的眼中流下了泪,轻轻地沿着围栏落了下去,随 着风的运送,飘向平静的江水中。 “多么伟大的女性。”郑蝶一喃喃道。 黄浦江的水还是平静的,岸边吹着一丝微风。罗宇恒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 点头。 他慢慢向岸边踱去,此刻,许久平静的江面忽然泛起一星微澜。他侧起耳朵, 仔细分辨着远处江水推动的声音。 是第一波还是第二波呢? 一阵风吹过,江面被惊动,轻微地泛起几波,那稍有起伏的水浪,涌动着向 前层层压去。 “没想到,你是个这样重情的人。”郑蝶一说着,浑身有些瑟瑟,微微缩了 缩。 “现在好了吧。” 郑蝶一忽然感到被温暖包围,一颗有力的心跳动着贴着自己的脊背。 “宇恒,我……希望永远能这样。” “那我就永远这样,永永远远……” 天空中划过一道流星,将浩瀚的苍穹照亮。 郑蝶一已经不能说话,温暖的热气重重地压住了她的嘴唇,她闭上了眼睛, 感受着收获的甜美。这一晚,她决定把自己交给他,因为她 觉得他是个有责任感的男人。 而空间的另一端,冷落却留给了另一个女人。 姜雪反复地听着一个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没有开机。” 地毯上躺倒着早已倒空的酒瓶,水晶烟缸里也早已堆满了绿墨尔的灰烬…… 高岩趴在方向盘上,他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导致两个女人为一个男人疯狂? 他 的心里反复转着:一个男人,两个女人,构成了不和谐的三角体。但按照数学上 的观点,三角体应该是最稳定的吧。 我记得高岩说到这里时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哗哗地淌下来。他对我说不能讲 下去了,就让故事到这里结束吧。我劝他先休息一天,明天再继续,因为我后天 就要回上海了,没有多少时间在大连了,想在有限的时间里把这个素材完整地收 集下来。他只是笑,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 在回凯莱的路上我反复思考着,所谓不和谐,其实就是双方互有冲突。但如 果世间的事物都和谐的话,即没有了任何的矛盾体,也许就不会有发展,不会有 飞跃了。正如最简单的道理,你倒上一杯纯净水,平静地放在那里,也许一星期, 10天,它都不会有任何的变化,或许还能继续饮用,而不会有任何异味。相反, 如果一杯果汁或是汽水,放久了就会坏,因此促使人们展开思考,去发明一种冷 藏设备或是防止变昧的药品。正是有了不和谐,才造就了人类的不断发展和进步。 而罗宇恒和这两个女人是和谐,还是矛盾呢? 写了这几天,却是有些感觉枯竭了。 记得儿时听过一个作家讲座,他说,如果你今天累了,什么都不想写了,莫 如就写上:今天就到这里吧。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