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光的车祸(1) 焦和平住在观海,姚媛住在省城。观海跟省城的距离是二百四十三公里。 当焦和平开着他的VOLVO 在高速公路上驶出一股蒸腾的气流的时候,姚媛正在 省城北郊的射击队基地的天空上打出一股又一股的橙红色烟雾来。她的枪法很有准 头,从地面两侧忽然蹿起的双向飞碟给无情击碎的多,能侥幸逃脱的少。她特别喜 欢看被击中的飞碟散发出来的那股既绚丽又短暂的橙红色烟雾。 焦和平明天中午要从省城飞日本去谈氧化铝设备进口的事,然而他今天上午十 点三十分就到了省城。他没有去别的地方,只是将车开到省射击队基地外的一条小 河边,将自己隐藏车里头,而将车隐藏在铺天盖地的香樟林里。 他是省射击队的股东之一,照理说,提前一天来到省城,是应该进入基地,先 跟管理层和教练组谈一谈下一步工作安排方面的事(主要是力争让主力队员比如姚 媛进入奥运集训队),接着作为姐夫,在姚媛打完练习赛之后请她在基地的小餐厅 吃上一顿丰盛的中饭的。然而他却隐藏在了基地外面! 他在等待姚媛打完练习赛之后出基地来上他的车。 姚媛的姐姐姚娆是他的太太,以为此时此刻他正在机场办理登机手续呢。他明 天飞日本,却骗太太说今天飞日本,提前一天来到省城,就是为了腾出一天时间跟 姚媛幽会。姚媛从今天中午十一点半到明天中午十一点半,有整整的一天时间可以 自由支配。 这样的机会来之不易,是他出了大量金钱的唯一收获。省射击队的新基地他投 资三分之一,达到一千万。从表面上看,他的投资理由是很充分的:父亲焦挺之曾 是新四军的支队长,赫赫有名的神枪手;妻妹姚媛是省射击队的绝对主力。然而他 投资的唯一目的是为了保证一周一次能跟姚媛约会。两年半以前,在新基地落成之 后的第一次董事会上,他援引父亲的名言,说射击之道在于一张一弛,提议每周给 运动员们以固定的休假。他说得有道理,所以他的提议赢得了多数票,于是一周固 定地休一天的假就成了渴望休闲的运动员们的铁定待遇之一了,而从前,他们的休 假从不固定,要给就给,要不给就不给。 姚媛打完了练习赛,成绩是所有飞碟射击手之中最为优秀的。她冲了个澡,换 上一套漂亮的衣服,用欢声笑语告别队友,不紧不慢地走向基地大门。 有些人说,二十一岁的她像三十一岁的姐姐,只是没姐姐漂亮;还有些人(包 括焦和平)说,她远比姐姐漂亮:天生一双能说话的美目,健康而充满活力,绝没 有姐姐身上那股子懒洋洋的气质。 一出大门,她就撒腿奔跑,先左拐,后右弯,再直行。五分钟后,她瞥见小河 边那一片香樟林里的熟悉的车影了。她的腿部肌肉愈加发力,几乎扑了过去。 焦和平的目光像子弹一样穿过挡风玻璃,射进她一米六五的身体内。每当她这 么跑向他的时候,他总要情不自禁地对自己喝彩道:“瞧,这才是青春女孩的最佳 范例!我辛辛苦苦混到成功男士的份上,不就是为了获得这种女孩吗!” 姚媛到了车跟前,拉开右前门,汗津津地钻进去抱住焦和平说:“平,想死你 了!” 跟焦和平交往,她有自己的用语系统,根据当时不同的感觉,或叫“和平”, 或称“平”,还有“老帅哥”、“帅哥”、“酷哥”,和其他一些随心所欲叫出来 的名字。除非迫不得已(比如在过年的家庭聚会上),她从不使用“姐夫”这个称 谓。这个称谓她觉得是法律用语,其存在的唯一目的是提醒她焦和平是姐姐的丈夫。 “我也是!”焦和平亲着她的朱唇粉颊说。 “别在这里!” 于是车子开去希尔顿宾馆了。他俩缠绵于床上,一连好几个钟头。 激情暂时消退了,姚媛的头颅枕在焦和平像大海一样潮起潮落的胸膛上。焦和 平恋恋不舍地抚摸她既结实又柔软的青春胴体。 唯一的不快来自姐姐特意送给妹妹的礼物,一套橙红色的高档运动套装。焦和 平不合时宜地想了起来,不合时宜地说起它,并且不合时宜地光着身子,从带到日 本去的行李中将它取了出来。 “她特地汇款叫一个在荷兰王家芭蕾舞团跳主角的女同学买了寄来的,是荷兰 国家男子足球队的比赛服,是专门给女球迷穿的小号。她说你穿上准好看。她知道 你特喜欢橙红色,也知道你正在争取进入奥运会,希望你平时有可能的话就尽量多 穿一穿。” “为什么要尽量多穿一穿?” “她说这套运动装会给你带来好运气的:让你的每一颗子弹都能在空中打出一 股美丽的橙红色烟雾。” 姚媛非常喜欢这套面料高档、色彩绚丽的运动套装,可她觉得非常难过,因为 它是姐姐送的,而不是焦和平送的,所以就说:“你不要替她转交我东西!” “她交给我,让我顺便带给你,说你实在没空去基地,就托其他人转交给媛媛 吧。” “你为什么不给我买这样好看的衣服呢?你为什么要转交她给我的东西?你说 没空见我不就得了!” “我说了。可她说你是射击队的股东,出差经过省城,总要去的基地的。” “别说了!” “留下好吗?” 她将运动套装塞进袋子里,一同扔到地毯上说:“不,你带来的麻烦你带回去!” “怎么,你担心她发现了?” “一点不,就算她发现,我也不会觉得什么的。”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女孩。跟焦和平相爱至今,她获得了一个恋爱中的女孩 所能获得的所有美好的感觉。她从不担心这桩事给姐姐发现;即使给姐姐发现了, 她觉得自己也不会感到羞耻或愧疚的。她总在内心里骄傲地宣称:“我就是爱焦和 平这个人,我就是欣赏他白手起家、从无到有的勇气。”为此,她不知拒绝过多少 有实力的追求者。 迄今为止,她真正好过的男人只有焦和平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