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而不死(4) 萨野一直住在燕那里,夜里紧紧抱着她睡——关系进一步了。 因此在燕看来,他比过去爱自己了。然而也有不祥的迹象:他老是沉默寡言, 老是莫名其妙地流泪,一问三不答,像有什么大心事似的。她担心的是他因为工作 不如意而愈加爱姚媛了,又苦于无法跟她再度牵手,因而生出这么一种伤感病来了。 “你真爱她,我可以放你走啊!你没必要这么伤心啊!”她受不了了,所以公 开说了出来。 “不为这事。” “那为什么事?工作上的事吗?” “家里的事。” “家里反对你跟我好吧!对啊,难怪你一直不回家!” “别胡思乱想了,家里人支持我跟你好。我有些其他的事要想,所以不爱说话, 请原谅。” 燕就再也没有问过他,反而加倍温柔,十分尽心。她白天上班,晚上因为恋爱 而愈加开放了,要将一切都献给他,说这是理所当然的,如果他不接受,那就不是 真爱她。 如果不曾向王厂开火,萨野或许会正式跟她好的,可他作为杀人犯,不想连累 她,因此找借口拒绝了。借口是现成的:这事等结婚后再做吧。 他在她身边,避难的意义远胜过恋爱的意义:领导下令他尽量不回家,免得碰 见萨期祥,将怨恨倾泻到他的身上,暴露了秘密。领导保证王厂还有救,这让他稍 微好受点了。 王厂还有救,就是萨野还有救,就是他父亲还有救,就是他母亲还有救,甚至 是燕的痴情还有救,这是很明显的因果关系。可惜萨野无法相信领导。他知道领导 承受的压力过大,而由于他跟姚媛已深入敌后,他们就将大功告成了,所以必定会 将王厂的真实情况瞒着他的。 他决定亲自了解真实的情况。他发短信给许立金,问老头到底死没死,如果没 死,又在哪家医院。许立金说王厂脑死亡了,心脏还在维持跳动。而他自己却认为 枪打在脑袋上,王厂还可能脑死亡,现在的情况正好想反,怎么可能脑死亡而心跳 动呢! 最后,他问到王厂所住的医院了。是孟学武担心他东打听西打听暴露秘密而告 诉他的。他要他简单地去看看王厂的病房前有没有警察,有的话,说明他还活着, 需要防范他人的再度行刺。 他去了,果然看见王厂的病房外有警察守卫。他决定相信领导:王厂还活着, 肯定能脱离生命危险,否则就没必要在病房外安排警力了。 就在离开之际,他意外听见背后传来父亲的问话:“萨野,你怎么在这里啊!” 他顿时感到浑身的血液倒灌了!他害怕了,坚持朝既定的方向走去,想以此摆 脱与父亲的面对面交谈乃至冲突。 父亲显然生气了,再次叫他的名字,好像他再不停下,再不转身,就会被父亲 视为陌路人似的。于是他停下了,却不肯转身,浑身颤抖,满眼是泪。 父亲到了他身后,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怎么了!” “没怎么!”他很想突然转身,冲他喊一声凶手,可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想 起姚媛和领导的叮嘱来了。 “病了吗!”父亲转到他的跟前,盯着他看,“怎么哭了!” “病了!” “什么病!” “没病!” “一会儿有,一会儿没,到底有没有!” “是……普通的病。”他的眼睛始终看着另一边说,“得走了,燕……在那等 着我!” “燕也来了吗?” “是啊!”他快步奔向既定的方向,而既定的方向恰好是妇产科所在的区域。 “几时回家啊!” “再……再说吧!” 萨期祥忧心忡忡地看着那个方向,担心儿子得了什么重症。他蓦然发现儿子去 的是妇产科所在的区域了,而且清楚地记得儿子说燕在那里等他着,于是恍然大悟 :燕有可能怀孕了,儿子陪她来这里处理,因为意外地给自己发现了,所以才显得 那么惊恐万状。 跟所有碰见这种情况的父亲一样,他笑了,骂了声臭小子,就放心忙他自己的 事去了。 他来,也是为了了解王厂的最新情况。专家告诉他不好的消息:病人的情况非 但没有好转,反而恶化了,维持运转的心脏正在日趋衰竭,没几天可活了! 他流泪了,问:“趁他活着,我能见他一面吗?” 专家们进行一番低沉的交谈,最后的答复是:“暂时还不能。” 他的理解是:永远不能了! 于是他放心地走了,回去主持日常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