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马善被人骑,人贱被天收(1) 第九回【马善被人骑,人贱被天收】 这一日徐府发生了很多事,银林公主因听说徐灿在宁非这边睡了一晚上,第 二天就来到芳菲苑,名为祝贺,实为发泄心中烦闷。 宁非日间本在养病,远远见她过来,不顾礼仪起身就跑。反正徐灿不在,下 人们都被支出院子去了,她做戏做给谁看?江凝菲不愧是在乡下长大的女孩,身 手很是灵便。宁非自己活着的时候也是个翻山越岭不逊男儿的人,头疼脑热之下 仍然三下五除二地爬上了屋顶,接下来就开始与银林带来的两个老妈子开始了 “有种你上来,有种你下来”的戏码。幸亏院墙够高,否则还不都被挡在院子外 的下人们看见了? 爬屋顶这招难看是难看,却很是实用,两个老妈子人高马大,可她们自十三 四岁进宫就规规矩矩待了三四十年,没爬过墙没上过树,笨手笨脚要把宁非抓下 去,被她一脚一个蹬下地,如同葫芦咕噜咕噜直滚。 银林公主气不过,挥袖走了。吃了大亏的老妈子也灰头土脸地跟出去了,高 嬷嬷怨毒的回眸一看堪称绝技。 宁非回到屋子里,看见叶云清嘴角抽抽地站在窗口转头看她。耸耸肩当做什 么也没发生,我什么丢人事都没做过,径自回床上睡下。 下午开始,陆续有府内管事拿账本过来与宁非商量事情。徐灿交代好了,银 林待产的这些日子就由二夫人代管府内事务,进账出账要经她的手。宁非的计划 已经开始,并且离府的日子为期不远。 宁非手里翻动账册,有些地方是必须经过徐灿签字画押的,她就特别注意, 几位管家管事在一旁坐着等她问话。按照他们的想法,这位二夫人应该是很好糊 弄的,不像银林,那简直就是个人精。听徐灿说要把府中事务交由二夫人打理, 众管家管事都是心中大定。 一众大老爷们以为她就像传说中的“新官上任三把火”,想要落力做好事情 讨取丈夫的欢心,纷纷不以为然,等了看她出丑现形。果然,二夫人的糊涂愚笨 之处显而易见,连什么时候需要徐灿签字画押都不知道,频频询问、反复询问、 仔细询问。 宁非问到最后,心中有数,起身挥袖说道:“带我去库房清点这几日入库的 年礼。” 库房管事犹豫地说:“二夫人身体欠安,还是不用劳动您了。” 宁非说道:“无妨,且带我去看看。” 律师这个行业在某些人眼里并不是太好,因为他们觉得有些事务所并不如人 们想象中那样公正,偶尔也会做些不太上得了台面的事情。 宁非身边就有这样的例子,那时法院的诉讼费已经降到极低了,一个简单的 离婚诉讼只收50元。坐她旁边的律师有一次收到了个极其简单的离婚官司,也不 必分割财产,只是让法院发个开庭公告,半年之后缺席判决就可以的。用宁非的 话来说,连脑残都能办妥,可黑心的事务所愣是收了两万的代理费。 还有一些事务所,拿到了争议款项数百万之巨的案件,也不管这案子简单得 只要不错过开庭就能确保胜诉,先收百分之十的代理费再说,一下子数十万元入 账。 宁非在那种事务所里待着,心地也清白不到哪里去,但她的矛头对得很准, 专打她看不顺眼的。有一个经常在建筑工程里分包外装修项的包工头,身家过亿, 却非要欠着工人三万多元工钱大半年不还。几十个建筑工们节前返乡不能空手而 归,只好来找事务所。事情分派到了宁非头上,她单独找了一个工人,私底下说 了一些话。 半个月后,那些工人收集到了一本老板签名的月度入账册,在上面找到了一 页较为空白的账目纸,老板的签字在下方,留了半页的空白。 他们在空白处写了某老板欠谁谁谁一共多少多少的工钱。最后,几十名建筑 工拿着钱高高兴兴回家过年了,而那不拔毛的铁公鸡老板气得几乎吐血,因为间 隔太短,书写时间根本无法鉴定出来。 宁非将挑出的一本账册揣在怀里,现在该轮到她自己帮助自己了。 管事们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将她迎往库房。途中又飘起了星星点点的雪,管事 忙叫人来打伞,宁非转生至此,尚是首次享受一府夫人的待遇。 迎合夫君的喜好,得到夫君的承认,帮助夫君打点府中事务,为夫君照顾其 他妻妾和子女,这就是女子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事情吗?江凝菲深爱徐灿,也曾与 他有那样一段情谊,因为做不到这四样事情,渐渐被冷落淡忘。 今日她不过是让徐灿舒心了一场,立刻就得到这样的待遇,当真是狐假虎威 的感觉。 只是心中觉得气闷,想要对人诉说:凭什么江凝菲就不能表达对徐灿的独占 之心,凭什么江凝菲要被银林欺负,凭什么下人们能够漠视江凝菲的存在? 但是这些都是说不得的,在这个府邸,或许是在这整个淮安国,更或许整个 天下,都找不到能够倾吐心中烦郁的那个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宁非不知道终此 一生,是否要抱着江凝菲留给她的不甘和愤恨入土。 她伸出手去,接下了飘落的雪花,冰冷清凉。 “二夫人?”库房管事询问地停了下来,原来宁非不知不觉已在一棵雪松旁 驻足。 宁非将披风的兜帽拉上系好,说道:“走吧。” 公主上午找碴不成,灰头土脸地走了,下午没空来找碴,宁非过得很是舒心。 库房管事将她迎到两把大铜锁镇着的库房门前,唤看守库门的徐老头来,一人一 把钥匙将库门给开了,徐老头提了一盏油灯领宁非进去。 各府上送来的年礼都堆在库房最外间,宁非拿账本站在一旁,库房管事和徐 老头一起清点年礼。 徐老头唱名道:“青州李府,青黄釉杯具一套。” 宁非往箱子里一看,委实看不上眼,觉得就和唐三彩似的色彩斑驳黄绿,流 彩如泪。她以前接过关于陶瓷订购的买卖合同纠纷,为了能拿到高额代理费,宁 非苦学月余几乎吐血。现在单看就认出这玩意儿加了铅料做催溶剂,用久了会铅 中毒。 宁非皱眉,库房管事心里面就在暗笑她没见过世面。不能怪他没见识,这年 代还没人知道什么是铅中毒,铅中毒出了症状也以为是邪气入体。 宁非瞥见库房管事的神色有异,就问:“这套杯具有何讲究?” “上色光亮,做工精巧,看起来是京郊阳家窑的作品,市面上有市无价。” 宁非想也不想地道:“快过年了,送到大夫人院里用吧,将军回来也老往那 边跑的。” 管事愕然,没曾想宁非居然好像也不再和银林公主闹别扭了。他想了想就说 :“其实这一套杯具,二夫人自己留了也没关系的。公主那处用的一直是阳家窑 的上品,这东西委实珍贵,不是身家丰厚的也用不起。” “公主那里已有了?” “盛水的鸡首壶,泡茶的短流壶,饮水的杯子……俱是阳家窑的制品。公主 酷爱阳家窑的色彩斑驳之感,宫里一有好的就往府上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