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离虎入狼窝,单弓搏生途(1) 第十五回【离虎入狼窝,单弓搏生途】 宁非走了出来,远远看着在地上挣扎着,惊愕地悲鸣着的男人。他应该没有 杀伤力了吧,她不能确定。她甚至不知道这时候到底要不要再补一箭,究竟放过 他是正确的,还是赶尽杀绝是正确的,难以决定。 这不是妇人之仁,她只是想按自己的方式活下去。所谓活着,不是还在呼吸 还能吃饭就能够算数的。作为人,应该给自己画下生活的守则,站在这些条条框 框里。无论何时何地都认为自己是正确的,这样的认知能够给她以更强大的力量, 让她比谁都顽强地求生存活下去。 宁非远远绕过牟未平,牵住自己的马。正在此时她听到不远的地方发出一声 狼啸,她看过去,只见一头灰白相间的野狼在恶狠狠地盯着她。 秋雪牵出来的马是宁非要她从市场上买回来的,花了她一枚银钗的价钱,虽 然已经十分神骏,但没经历过大的阵仗,比之徐灿惯用的战马要差了几个等次。 看到一匹独狼近在眼前,不由得慌了,左右摇晃脑袋慢慢往后退。 宁非看看还被遗留在地上的一具尸体和一个重伤员。对于同为人类的这两个 人,她保持着能不下手就不下手的态度,但并不代表除此之外还会存有多余的善 心。更何况此刻她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狼是惯于集体狩猎的动物,之所以嚎 叫,是在通讯同伴们尽快赶来参与猎捕行动。 狼群的行动迅速,配合默契,宁非已经能看到枯林深处的雪地里,几只体形 巨大的灰狼迅速地奔跑出来。 宁非从来没有面对过野兽,更没有被它们包围过。看到距离自己最近的那只 亮出了尖锐泛黄的利齿,她暂时忘记了害怕。她扯住缰绳不让那匹马被吓跑,随 着那匹马后退数步,脚后跟一绊,正是绊在霍成功身上。 宁非不敢再耽搁,双手撑住马背踏上尸体的胸口,跨腿骑上马背,用力一踢 马腹,大喝:“走!” 冬日的树林并不挡风,空气里四处飘散了冰冷的血腥味道。越来越多的狼从 积雪的山丘后与枯败的灌木丛里现身。它们是北方冰原狼种,体形比起藏獒都不 遑多让,成年狼轻易就能达到三四十公斤的重量。这是一群在荒郊野岭生长的群 居者,她应该感谢狼群群居的特性,所以她能够确定在这群狼居住的领地上不会 再有其他的狼群。 枣红大马感觉到了空气中传递的危险讯号,宁非刚骑上去就放蹄奔跑,狼群 里的长啸停止的时候,追逐正式展开。 宁非本以为地上两个鲜血淋漓的物体已经足以让它们心满意足,它们却全部 尾随在宁非身后,显然是确信那两个都是它们必得的食物,而宁非则是会逃脱的 食物。为了能够熬过冬日的严寒,狼群们会在情况允许的时候进行大量的捕猎。 两个城巡戍骑来的马早已跑了,虽说宁非胯下的这匹由于驮了人,速度不快,可 是那匹被宁非射入腹中的马速度更不能快到哪里去。 它们大概是惯于吃人的。宁非曾听说马肉的味道犯臊,不如人肉的味道,于 是一些吃过人的野兽记准了这个口味,遇到时绝不放过。 宁非约略数了一下,尾随而来的一共有六匹狼。 风猎猎地吹过面颊,她紧紧抓住缰绳和马鬃,完全没有余裕抓紧披风,兜帽 被吹落下来。 速度越来越快,树木横出的枝干贴头扫过,眼前的景物颠簸得厉害。宁非整 个身体都伏在马背上,没有足蹬,稍微动一下都很有可能被甩下马去。她回头看 着,狼群越来越接近了,它们的速度本来就与马匹相去不远,现在枣子身上负了 人,优势顿时变成劣势。 天色早就大明,温暖的阳光从枯枝之间射入,照得泥雪相间的土地一片金黄, 宁非忽然看到远远的枝杈之间,有一个灰衣男子骑骡迎面而来。眼睛看得到,实 际距离却有一里地左右,不得不说江凝菲的动态视力非常之好,立时认出正是昨 夜在客栈弹三弦的丁孝。 迎面过去,肯定会殃及无辜。宁非连想都没想,用力拨拉缰绳,将马头牵引 向另一个方向。狼群虽也看到了丁孝,但它们依然紧紧尾随着宁非一人一马。它 们之所以配合默契,靠的就是狩猎自有章程,一旦攻击发动,除非彻底失败,否 则轻易不会掉头去找其他猎物。 丁孝也是一大早就起床上路了,他的骡子看上去其貌不扬,速度还是不错的, 所以落后于宁非不是太远。他远远看到一匹马向自己奔来,一怔之下就引骡立定, 后来看到马上之人拨马而去,身后还先后跟着几头狼,“啊”的一声,不知当做 何反应。 宁非过了好一会儿才想到,如果自己冲着那年轻人过去,说不定自己就得解 脱了。此时暗叹,原来自己为了谋求生存,还真是能够不择手段啊。 枣子突然人立而起,凄厉地长嘶了一声,用力地蹦了起来。宁非几乎要被这 突然的变故甩下地去,回头一看,一匹狼咬在红马后臀上。它受此疼痛,四蹄落 地时疯狂地跑了开去,比方才的速度更快。 但那狼仗着牙齿尖利,死死扣在马臀肉里,整条狼身都挂在马匹后方。 宁非和狼是如此接近,那双金灰色的眸子就在她身后,稍微回头就能见到, 似乎还能感觉到它的喘息。这样下去不行,速度一定会被拖下来的。 尽管马背依然颠簸,在生死之间也无法可想,宁非从褡裢里抽出砍刀,双腿 夹紧了马背,一只手将缰绳紧绕数圈,反身向那头狼用力挥击下去。 那头狼咬得太紧,想要松口都来不及,眼睁睁看着砍刀向自己头上砍下,喉 咙里才来得及发出一声呜咽,椎骨就被完全截断,狼血向后喷洒出去,淋湿了它 的毛皮,在雪地上留下一道痕迹。 它直到死还死死咬住马臀,宁非用刀柄才撬开了它的牙齿。 既然已经开了杀戒,宁非也不怕了,急速跳动的心奇迹般地平缓下来。她深 深地喘息,冰冷的空气在肺部徘徊,带走了恐惧,可是身体却在兴奋地颤抖着。 马臀上在流血,引得余下五匹狼凶性大发。 又一头从侧翼接近扑了上来。这下袭击正是针对红马的喉管,恰好在宁非的 攻击距离之内,她手起刀落,在它鼻梁上开了个大口。如果仅仅是红马,这时候 已经死定了,幸而它身上负着个持了利器的宁非,奔逃之间还能以攻为守。 眼看四头完好的狼还在紧追不舍,宁非将马缰套在自己腰上,总算腾出了一 双手。肩上的长弓卸下,抽出一支羽箭搭了上去。 血液在身体里奔涌,江凝菲记忆中的种种都在翻腾,胸口里涨了一团吐之不 出的郁浊之气。宁非拉开弓弦,将箭簇对准最近处的一头,撮在箭尾的三根指头 松开,箭矢破风而去,那头狼眼窝里顿时多了一根长物,它惨嘶一声,被弓箭之 力扎得栽头冲入地上雪里,它的速度实在太快,前头栽倒而后肢犹在奔行,顿时 如同风车一般在地上滚了几圈,几乎打在一个同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