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如果你问苏易文什么时候喜欢上陶乐的,这个问题他也不知怎么回答。如果非 要给个答案,那么也就是应了那句俗套的老话——在对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 事情追溯到三年前。 B 大和F 大的法学院每年都会互派一批教授和学生作学术研讨,今年正巧轮到 B 大来京,当时的苏易文还在F 大任职,仅仅是讲师。 而他和她也有了第一次的见面。 苏易文翻看着记事薄,下午是一场学术交流会,他并不是演讲嘉宾,只不过作 为法学院的老师,他是必须到场的。 不巧手头的博士论文出了点差错,等他赶到会场,演讲已经开始。他望了望前 排,满座,这时候走过去未免也影响了大家,他无奈,只能暂时挑了后排的座位坐 下,打算等中间休息时再跟那几个老教授打招呼。 坐下没多久,有人拍了怕他的肩膀,他回头,是个女生,学生打扮,许是跑过 来的缘故,额头都渗出了汗。即便如此,女孩干净的气质还给了他一个好印象。 她低着头,指着他身边的座小声问道,“你旁边有人吗?” 苏易文淡淡回答,“没有。” 她满意一笑,便坐在了他旁边。 原本他也不是那种在意谁的人,可惟独这个坐在一旁的女生,第一次挑起了他 的兴趣。 只见她入座后,从背包里坑出一堆东西,纸笔还有书,零零碎碎摆了一桌。就 这样手还不闲着,她又拿出相机,对着演讲台上的嘉宾开始按快门。 他觉得好笑,她这是来干嘛的,追星? “你拍他做什么?”苏易文忍不住问了一句。 那小丫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因为不好意思还是什么原因,脸颊红红,她口 气不善地说,“我乐意!” 苏易文又打量了她一番,故意试探地问了一句,“你不是咱们法学院的学生吧?” 以他对法学系的了解,还不至于有学生像她这样的。 果然,他似乎说中了,见她一愣,忙别过脸,“反正我是来学习的。” 苏易文也不戳穿她,看着台上的嘉宾,漫不经心地问,“你知道他?” “怎么不知道!”她似乎有些激动,“要不是他这个讲座我才不千里迢迢来北 京呢,还得参加什么交流会。” 看来可能是B 大过来的学生,苏易文了然。 “他也不过是个律师而已。”他很随意地说了一句。 “律师怎么了?人家做律师都上中央电视台了,多牛,而且还这么年轻。”她 的话语里全是崇拜。 苏易文不发一语,要说他也认得台上的男人,同是法学院,那人比他低一届, 而且专业不同,没有太深的交情。 那女孩突然话锋一转,“话说回来,你又是哪位啊?”这男人唠叨的够可以的, 他们不认识还能说那么多话,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鸟。 他笑了笑,“跟你一样来听讲座的。” 她一脸怀疑,这人是典型的笑面虎,她不待见,赶忙收拾好一桌的东西往前排 的座位去了。 还是头一回有人在他面前表现出这么明显的厌恶感,好像他是个瘟神似的。苏 易文皱眉,看着那个小小身影埋没在前排的人潮中,心里有些不爽。 演讲结束时,他因为有事匆匆离开,只是临走前又往那个女孩的座位方向看了 眼,见她已经迫不及待地跟着众人奔到台前,手里还拿着本子,难道是去要签名? 他颇为无语,没有再注意便走出教室,心想那也不过个小插曲,他和她不会再 见面。 然而,苏易文没有预料到的是,第二次见面就在短短几天后F 大和B 大的辩论 会上,他担任其中的评委老师,而她是B 大那方的第三辩手。 那个拿着相机拍照的小丫头,苏易文一眼就认出了。对于辩论的内容他已经没 多大印象,或许也可以说她的出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以至于她在场上的表现也是 他最为关注的事情。 事实证明,她的表现确实出乎他的意料,就如那天坐在他身边,寥寥数语,他 就已经领教到了那丫头的伶牙俐齿,加上她思维敏捷,字字珠玑,扣中论题,反而 使得他们F 大一方乱了阵脚。 他一向很少去关注什么人,这小丫头让他确实上了心,淡淡的眼波泛起一层激 赏,他似乎有点明白她崇拜那个男人的原因了。 辩论赛结束了,他们这些评委老师除了要给优胜队颁奖,还得评出双方最佳辩 手。苏易文没有犹豫选了她,说是私心也好,他觉得那个最佳就是属于她。 就这样,经过其他评委老师的一致协商,那小丫头和另一名男生站在颁奖台前。 那一刻苏易文坐在台下,望着她黑亮亮的眸子,许是感受到全场所有人的关注,她 还是脸颊红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微笑,而他竟然对着那张笑脸挪不开视线。 颁奖嘉宾出了点问题,原本计划是由一位博士生导师上台,因为某些事情耽搁 了,所以临时由苏易文代替,而另一名嘉宾则是他的那位律师校友,也是她崇拜的 对象。 可是,当他把奖杯递给她时,明显感受到了她是失落。他不懂,得奖了还不开 心?转过头才发现,小丫头的目光一直落在旁边那位男生手上,而那座同样的奖杯 则是由那位律师递过来的。 苏易文恍悟,原来她是希望那个男人给她颁奖,而不是他。他从未受过这种待 遇,她有这么不待见他吗,这个最佳辩手也是他主张的,而她一门心思想的是别人! 这个过程中她并没有认真看过他一眼,接过奖杯时也只是很轻地说了一句谢谢 老师,随后她的眼神还往那律师身上飘。 苏易文莫名的恼火,好歹那天也算是聊过天,她居然不认识他。他原本想跟她 说两句话,可紧接着校方领导要发言,他们几人不得不下台。 就这样,她回到自己的队伍中,而他又坐回评审席,他们又一次错过了。 苏易文总觉得这次过后他们不会再见,纵使心里有那么点遗憾,不过那个不知 感激的小丫头他真的记住了。 这几年,苏易文的工作发生了变化,博士毕业后回到A 市进了市检工作,因为 某些外在原因,只工作了两年便申请调离,就这样去了B 市的一个区检。 也就是偶然一次,他在科室里又见到了她,那个从他手里接过奖杯的女孩。 三年过去,她变了不少,起码褪去了之前的青涩,人成熟了点。 那天她似乎是来送什么东西给许检的,匆匆忙忙就离开,自然也是没认出他。 苏易文突然觉得或许选择来B 市是冥冥中注定的,绕了半天,他还是遇见了她。 不管是怎样的一种心情,他觉得这次不能这么轻易放过她了。 后来不经意地问过许检,才知道她是他的外甥女,名字叫陶乐,是B 大法学系 的学生,也恰巧在那时挂职锻炼开始了,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B 大,现在想来为的 就是她。 苏易文承认在选择作毕业生导师这件事上用了点手段,这样能让她顺理成章地 成为他的学生。 等到一切都准备就绪,他以老师的身份终于出现在她面前。 只是那一次在办公室的初见她还是没有认出他,或许真的忘了,毕竟他们并没 有太多交集,有的只是他一个人的在意。 小丫头的模样是变了,可脾气渐长,那次居然偷笑他的铃声,而她还以为没人 发现掩饰地很好。苏易文虽然不会生气,只不过就看着她为自己辩解,敢怒不敢言 的样子,所以他决定小小地整整她,所以才有后面让她做组长的事情。 因为苏易文知道,从陶乐出现的那刻开始,他打定主意这辈子就要她,这个小 小的身影原来在三年前已经刻在心底,再也忘不掉了。 所以他必须比谁都有耐心,从否定她的论题开始,他步步为营,设一下一个个 局让她走进他的世界,这中间也费劲周折。 只不过他没想到韩旭的出现会让他们的关系出现危机。 苏易文一向的自信居然在这两个年龄相仿的小孩面前第一次产生了动摇,就像 她说的,他已经不是他们那个年代的人了,再怎么追赶也不可能同步。所以那次他 很冲动,脱口而出说了句‘我以为我是你男人’,他只想用霸道的方式留住她,不 想却换来她的离开。 后来许检来找他相亲,出于泄愤还是故意,总之他答应了。 当苏易文开车去星巴克的途中就已经后悔,想自己都三十几岁的人了怎么会这 么失控,他会拒绝那个女人,然后再去找那丫头说清楚。 出乎意料的是他看见了她,一会儿化着浓妆一会儿又找人来捣乱,总之这相亲 全被她给搅乱了。 她做那么多,无非是在乎他。 所以即使挨了许绫一巴掌,他也甘愿,最终他还是能把这只小桃子拿下。 苏易文觉得当初那么在意她忘了他,现在才发现那已不再重要,就当一切重新 开始也好,她还是那个当初从他手里接过奖杯的小女孩。 然而当苏易文和同事调换了工作,陪着她一起出差到北京,就在此刻他们的车 停在F 大前,她兴奋地说着她崇拜的那个男人,还有三年前来F 大的经历,唯独没 有提起他。 苏易文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这丫头就是这么没心没肺,不过他也 习惯了。 说着,陶乐转过身,捧起他的脸问,“苏易文,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那一刻苏易文犹豫了,不发一语。 陶乐还是紧紧地盯着他,小脸皱成一团,又问了一句,“我怎么觉得你那么眼 熟,在哪儿见过呢?” 他轻轻一笑,顺势搂过她抱在怀里,像是释怀了什么,淡淡地回答,“没有, 从来没见过。” 她仰着头,不确信,“真的?” “嗯。” “那可能是我记错了。”陶乐还是有些纠结。 苏易文没有再接话,与她对视良久,缓缓印上她的唇,怀抱的手也紧了些许, 这个小小的人终归是属于他的,经过多少年也是一样。 至于他为什么要说没见过,很简单,以陶乐的性格指不定会怎么闹腾,或许以 后他的日子还有的麻烦,所以想想还是算了。 现在只要她在他身边就足够,其他的就让时间去冲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