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新平一波起 千鱼坊是一家以各种各样的鱼做招牌菜的饭店,不算豪华,但还别致。 饭桌上,隋锦程就坐在顾副市长旁边。顾副市长只喝了一小壶二十年的加饭酒, 就停了杯。隋锦程举手示意,站在旁边的服务生很快沏上一杯酽酽的普洱茶。顾副市 长惬意地呷了口茶,不经意地问:“老刘儿子那事儿怎么样了?听说城里传得很厉害。” “是啊,报纸电台都可着劲儿在发消息,还抓了几个律师进去。” “抓了律师?”顾副市长听着先皱了眉头,又一转念,“也好,法律嘛,是非黑 白的,总要叫老百姓知道知道。就是市长的亲戚,也不会有什么猫腻儿可以玩。” 隋锦程只点着头。 顾副市长又问:“律师那边都知道老萧跟姓刘那孩子那点儿亲戚关系吗?” “我漏了话风儿,倒没指名道姓的。不过那帮律师,都贼精,我看他们心里头, 都跟镜子似的。” “那老刘,那个刘什么全的?” “他当然以为这是老萧交代我办的事了。但老萧平时也不搭理他。上次过节,他 去了趟老萧的办公室,都没说上两分钟,老萧就把他交代给秘书了,说是有事儿就找 他秘书。你说那秘书……” 顾副市长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不再说什么了。 隋锦程还有话说:“邢之远回来了,您不知道?” “知道,回来就回来吧。没什么要紧。” 隋锦程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转头又要了杯菊花茶,递给顾副市长:“今儿天晚 了,那茶酽,您兑兑,也喝点这个。” 天诚律师事务所。主任林天诚办公室。 秦令说:“林主任,我对你实话实说。这个案子,我原先是想请柳薇代理的。但 柳薇前几天才从看守所出来,需要休息调整,我不想打搅她。所以,这个案子,我只 好请林主任亲自出马。” 林天诚说:“柳薇确实要休息。你把案情对我简单说一下吧。” “是这样,”秦令说,“一年前,我们和平原省云岭市建委签订了一份合同,由 北都批发市场代理云岭市建委进口一批花岗岩。当时合同上已经写明,我们批发市场 只负责提供货源,按对方购货多少收取中介费,对于花岗岩到岸价的涨跌概不负责。 上个星期,他们突然来人,说我们负责联系的花岗岩到岸价太高,不愿意再进口,要 我们退还他们的中介费。” “金额是多少?” “1200万。” 林天诚点点头,递给秦令一张表:“你把这份委托合同填一下。按照规定代理费 应该收你36万,就实收你30万,怎么样?” “行,行!感谢关照。” 秦令下了楼,看见温柔在楼下的大厅里。 “你怎么来啦?” “许你来就不许我来?”温柔一脸嗔怪他的表情。 “你也来找薇薇姐?她不在,说是还休假呢。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出来都这么 几天了。”秦令一边走一边说,忽然回过头来问温柔:“哎,要不我们上她家看看她 去,反正柳叔叔也不在家。” 最后一句话说得温柔终于反感了:“哎,秦令,你看看自己都几岁了,什么叫‘ 柳叔叔不在家’,你到底在心虚什么,你怕什么。你是想说你喜欢柳薇,可是又觉得 自卑,永远都不敢说出来,是不是?” 秦令看着温柔,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但是,那又怎么样呢,那又能怎么样呢。 温柔不说话了,蹲下,把脸别过一边,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秦令看着她伤心的 眼神和眼泪,觉得难过,是爱莫能助的那种难过。他也蹲下来,蹲在温柔旁边,什么 也不说地看着哭泣的她,他等着她,等着她终于哭累了,才伸手去抱她。“来,我们 回家,让我抱你回家。” 温柔不哭了。很多事情不能怪别人。你向别人要东西,可是要的是别人没有的东 西,那你怎么能说是别人吝啬?温柔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要的是爱,很多很多的爱, 为了这爱,让她拿生命去换都行。可是这东西,秦令没有。秦令不是没有爱,是他已 没有了爱情,没有了可以再给温柔一份的爱情。对于像秦令这样的人来说,爱情这种 东西,是只有一份的,不能复制,不能分割,给了就给了,就再也不会收回来了。而 十几年前,这份爱情他就给出去了,在他自己都还不知道的时候,他就给出去了,给 了一个他叫她“薇薇姐”的人,给了,他就没想过要再收回来。 秦令有很多东西可以给温柔,他第一次抱紧温柔,发现这个平时张牙舞爪像小老 虎一样的女孩在自己怀里睡得像只猫,还噙着两颗眼泪,却在睡梦里也笑着的那一天 起,他就愿意给她自己生命中的一切,除了那些已经给出去了,自己再也没有的那些。 可是他也知道,他再也没有的那些,才是温柔唯一想向他要的。 温柔又何尝不知道。 路过的人们都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们,看他们俩就一个劲儿地蹲在那儿,哭哭笑 笑的,跟过家家似的。温柔便撒娇:“不,我要你背我,我要你背我回家。” 温柔伏在秦令的肩头上,那肩膀又厚又有力,开阔而温暖。 下雪了,细小的雪花被风裹着往人脸上直扑而来。温柔把脸也贴到秦令肩上,有 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秦令,如果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会保守它吗?” 秦令摇摇头:“不会。我这个人啊,最不能保守秘密了,一喝酒就什么都招了。” 温柔不理他,自顾自地说:“我有两个秘密,你想听哪个呢?”这会儿已经走到车旁 边了,秦令腾出手来开了车门,一把把温柔塞进车:“乖乖坐好,我带你回家。” 温柔不吭声了,其实她很想把两个秘密都告诉秦令的,一个是薇薇姐找到了她等 待了十六年的幸福了,一个是自己怀孕了。 可是,秦令他一个也不想听。 整整一个星期,柳薇跟着邢之远停留在西屏山的临湖别墅中。 临湖别墅坐落在西屏山南坳的山谷中,四周全是参天大树。谷底有一处温泉,终 年不停地向外面流淌,形成了一条清澈的小溪。小溪流过的山谷,由于温泉带来的热 力,形成一片狭长的无霜地带,溪边树木四季常青。这一带狭长的绿色,在百草凋敝 的西屏山,就像是镶嵌在一块巨大岩石中的绿宝石。因为那温泉流入了湖中,还使得 湖水也保持着终年适宜的温度,从不结冰。 又因为地处深山,交通不便,这一块风水宝地一直是养在深闺人未知。三年前, 邢之远随朋友一起到这里来打猎,偶然发现了它。他随即和陪同他们打猎的当地乡政 府的负责人达成协议,以每年八万元的价钱,买断了西屏山南坳湖区周围方圆十多平 方公里的50年经营权。首批30年总计240 万元的款项,一个月后就打到了西屏乡政府 的账户上。 对于如何开发经营这片旅游资源丰富的温泉湖区,邢之远心中早已有自己的打算, 但是后来突然被派往国外,才迟迟没有付诸行动。三年间,他只是从山脚的公路旁边 修了一条简易公路,穿过丛林到达温泉旁边,并在临湖的温泉入口处盖起这幢悬空的 二层小楼。三年来,他在这里只是住了有限的几天,其余的日子,别墅都空着。附近 山中的一对中年夫妇,平时住在别墅旁边的两间平房里,替他看管别墅。 每天早上醒来,柳薇都能感觉到空气的清新,似乎用双手就可以把清新的空气捧 在怀中。最难得的是各种鸟鸣,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在清早醒来时听到那么多悦耳、 欢快的鸟鸣。在这里待着,她觉得自己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 这幢别墅建造得极富有人性化。二楼的顶上有一个游泳池,温泉水通过一台自流 泵随时可以流进来。邢之远第一次带她到游泳池是刚来时的一个傍晚。他指着游泳池 问柳薇:“你看到了什么?”游泳池里一池温泉水,清澈见底。池底是白瓷砖铺地, 白瓷砖中镶着一排阿拉伯数字:3213274766553 。柳薇开始以为是电话号码,细细分 辨,却又不是。因为这串阿拉伯数字有十三位之多,超过了北都市电话号码的位数, 也超过了中国每一个城市的电话号码位数。且数字中间还有三道竖线隔开,电话号码 没有这种写法。 柳薇看看隐在林海深处的别墅,难道这是一座神秘的建筑?这串数字是一个密码?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邢之远在旁边轻轻地哼起一段乐曲,是柳薇熟悉的《窗外有 蓝天》。随着他哼出的旋律,柳薇突然发现,这串数字是一段简谱——是《窗外有蓝 天》的最后一句——“窗外依然有蓝天”上配的简谱。她随口把简谱唱了出来:“咪 ——来——抖——咪……” 邢之远舒心地笑起来。 每天早晨和傍晚,两个人都去游泳,并肩躺在游泳池里。自流泵吐出的泉水冲击 着柳薇白暂干净的身躯,从树林里升起的太阳撒下一片粉红的光,把一池碧水镀成了 玫瑰色。一棵大树的枝丫远远地伸过来,几乎贴近游泳池的水面。 白天,两人在水里轻轻地相拥缠绵,树枝上的那只不知名儿的鸟儿,被惊得“呼 啦啦”飞进林海深处。 夜晚,两人并肩坐在露台上,看着倾泻在湖面上的月光,邢之远从一只古旧的木 箱子里拿出那把二胡,拉响《窗外有蓝天》。 柳薇沉浸在二胡声中,仿佛又回到16年前。 在这林海深处,在清风明月之中,在如水的琴声里,柳薇什么都忘记了。自己从 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全都不想了。 一曲终了,柳薇一脸的慵懒,忍不住说:“真想一辈子就待在这里,做个桃源中 人。有月光的晚上,沉浸在你的二胡声中,仰望深邃的星空,像苏东坡说的那样:‘ 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 “一定会的。”邢之远的回答很肯定。 北都批发市场总经理室,秦令正在看财务主管严巧云送来的报表。 办公室主任进来说:“秦总,云岭市法院经济庭的传票。云岭市建委起诉我们了。” 秦令挠挠头说:“真是恶人先告状!我们不过是请一个律师出来和他们交涉,他 们倒好,竟然把我们告上法庭了。” 秦令看了一会儿起诉书的副本,拿起电话,拨通一个号码。“林主任,我是秦令, 能不能请你来一下?” “秦总,什么事?” “云岭市建委把我们告了。云岭市法院经济庭已经把起诉书的副本给我寄来了。” “我马上过来。” 林天诚来到秦令办公室。 秦令把云岭市法院寄来的起诉状副本递给林天诚。林天诚认真看了一遍,说: “秦总,他们起诉了,对我们也好。我们就不去想着私下调解了,要好好准备,在法 庭上和他们理论是非。” “林主任,你需要了解什么情况,可以随时找我。” “这个自然。我想这两天先在北都了解一下情况,有必要的话,你派一个人陪我 到云岭市去一趟,看看他们为什么要毁约,为什么敢恶人先告状。” “很有这个必要!” 又一场雪落下,北都市笼罩在一片洁白的世界里。 傍晚,华灯初上,街道两边银装素裹。 秦令正打算下班,几个身穿公安制服的人闯进他的办公室。 “秦令,我们是云岭市公安局的。你被拘留了。” 秦令沉着地问:“你们为什么要拘留我?” “因为你涉嫌诈骗云岭市建委进口花岗岩的中介费,我们已经立案,决定对你进 行拘留审查。” 秦令摇了摇头:“你们有没有搞错?我和云岭市建委是因为合同纠纷而导致的经 济纷争。云岭市建委几天前起诉到云岭市法院,法院已经受理。前天,我已经接到起 诉书的副本,正在聘请律师,等候开庭。我不明白,一起十分明显的经济纠纷,怎么 连公安局也插手了?” “起诉状副本呢?”一个警察有几分慌张地问。 秦令正要从文件夹里拿起诉书副本,一个领头模样的人说:“别管他什么起诉状 副本,我们执行我们的任务。” 早已站在秦令身边的两个警察,立刻抓住秦令的手,把锃亮的手铐铐在他的两个 手腕上。 “带走!” 领头模样的人一声令下,那两个警察开始把秦令往外拉。 “不行,我要给我的律师打电话!” “先跟我们上车。到了拘留所,我们自然会通知你的律师的。” 秦令被强行拉上警车。 当晚,林天诚赶往北都建材批发市场。 秦令的办公室空空如也,几份材料散乱在地上。 看到林天诚进来,温柔和严巧云同时站了起来。 温柔还赶紧往门边迎了两步,还没有开口说话,眼眶先红了。 林天诚安慰她:“别急,事情总能弄明白的。” 温柔很努力地抽了抽鼻子,强止住就要滚滚而下的眼泪,一张小脸儿气得通红: “这不是非法拘禁吗?林主任。你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 “是的。”林天诚说,“很显然,是为了钱。” “林主任说的一点也不错。那些人临走时说,只要你们把钱打到北都市建委的账 户上,我们立刻放人。”财务主管严巧云说。 温柔说:“现在你们还有钱吗,赶快打,让他们把秦令放出来。” 严巧云连忙说:“秦总交代过,我们和他们生意上的事情是签订了合同的,钱不 能这么给他们。” 温柔焦急地说:“都到这个地步了,不给钱,秦令万一出什么事该怎么办?” 严巧云犹豫地看了林天诚一眼:“要么先找到秦总,再向他请示一下。” 林天诚说:“现在找到秦令是必须的。不过,打款的事情不忙。这件事情,我们 要向有关部门反映,同时通过法律手段,双管齐下解决。” 听见林天诚这么说,温柔才平静了几分,带着几分歉意对严巧云说:“又急又气 的,我都快要晕了。这个时候当然不能任他们摆布,要和他们讨说法!”她又转向林 天诚:“林主任,我现在就委托你和云岭市公安局打官司。” 林天诚说:“不行啊,温柔,你现在还只是秦令的女朋友,没有权利委托。这件 事情,我必须找到秦令才能解决。” 温柔说:“那好,我现在就回报社,利用我掌握的关系来找他。你也利用你的关 系找找。我们分头行动。” 后面的时间,林天诚、温柔都四处打电话打听秦令被关在什么地方。 夜已经深了,林天诚依然等在茶楼门口。 常浩然匆匆走来。 “一定让我连夜赶过来,什么事把你急成这个样子?” “里面细说。” 两人进入一个包厢,服务员拿着茶单过来:“两位先生好,请问要点什么?” “一壶黄山毛峰!” 服务员离开了,林天诚才说:“吃晚饭时我得到消息,秦令被平原省云岭市公安 局的人给抓走了。” “是吗?”常浩然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我就知道,这小子迟早还要进去。” 外面响起敲门声。 林天诚说:“请进!” 服务员推门进来:“两位先生的黄山毛峰来了。请问两位先生还要点什么?” “不要了!”林天诚冲小姐摆摆手,“我们不叫你,不要过来打搅。” “知道了。两位先生慢饮。” 小姐出门,林天诚喝了一口茶,说:“浩然,你我都是老朋友。这些年来,你是 检察官,我是律师,我们双方一控一辩,常常很激烈。但你承认不承认,走下法庭, 咱们就是朋友?” “我承认。” “秦令这个人,与柳薇是好朋友,这几年,和我相处得也不错。你们之间可能有 误会,或者是缺乏沟通。这些,今天晚上我们都不去管了。今天,我要告诉你的是, 秦令这一次是被非法拘禁。” “你有什么根据说他是被非法拘禁?” 林天诚把北都建材批发市场和云岭市建委的经济纠纷说了一遍。 常浩然说:“云岭市法院真的受理了?” “你看,这是云岭市法院传票的复印件,这是对方起诉状副本的复印件。” 常浩然接过来,认真看了一下,说:“一件经济纠纷案件,法院已经受理,云岭 市公安局这么做,那明显是越权行为。” “他们抓秦令的目的很明显,是为了要钱。云岭市离北都两千多公里,拿不到钱, 他们肯定是不会回去的。我想,他们肯定会把秦令羁押在本地的看守所。公安那边的 人,你们常打交道,你能不能找朋友问问秦令关在什么地方,我要尽快见到他,让他 办理委托代理手续,我要向云岭市公安局提起行政诉讼。” “应该这样!执法机关要都是这么执法,还不乱套?” 常浩然掏出电话,一连打了三个,电话里面都说不知道。他放下电话,问:“秦 令的建材批发市场在哪个县的土地上?” 林天诚说:“好像是在达青县。” “那就应该关在达青县。” 第四个电话,常浩然打到达青县看守所。值班所长说:“刚刚送进来。” 林天诚站起身,刚想走,常浩然说:“林主任,柳薇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林天诚奇怪地看着常浩然:“你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我这几天一直没有找到她。 她要是在,这个案子也不用我代理了。” 常浩然点点头,表示相信。他双手抱着脑袋,痛苦地说:“她不会想不开吧?” 林天诚说:“不会的。这一点小委屈,柳薇还是能够正确看待的。别看她似乎很 柔弱,胸怀并不狭窄啊!” “她会不会躲在哪里准备材料,上交市检察院,为自己讨一个说法?” “不会的。检察院这次带她去只是调查情况,又没有超过十四小时。再说,方潇 河确实是有问题的,而他们俩又是同一个案件的代理人,为同一个当事人辩护,检察 院当然要找她。这一点,柳薇会理解的。” “你们的事情现在怎么样?”林天诚问。 “你是指……”常浩然叹了口气,说道:“柳薇刚出来那天倒是跟我通过电话了, 口气淡淡的,但好像也没生我什么气。可昨天,我们一个任务提前结束了,我就怎么 也找不到她了。”常浩然想了想,有些话还是没有忍住:“我真不知道柳薇是怎么想 的。这几天,我也常常告诫自己,多想无用,什么东西是你的就是你的,人也一样, 尤其是人。” “浩然,你这想法可够古老的啊。”林天诚听得笑了,“浩然,说心里话,柳薇 的确是一个值得爱的女人。我也很喜欢她,不过,你不要多心,我是把她当作小妹妹 的一种喜欢。但是,我能感觉到她身上有一种拒绝暧昧的正气吧,也许她的热情在等 待着为一个人燃烧吧!当然那个人一定不是我啦。呵,她可是和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啊!喜欢她是我自己的事啊……”这个平日里表情严肃的汉子此时突然涌上了一脸的 温情。 第二天一早,林天诚先给温柔打了电话,告诉她他会马上去探望秦令,但因为目 前很多情况还不明朗,让温柔就先别去了,他会随时跟她联系的。 温柔费了好大的劲才按住自己,勉强答应了,又跟林天诚好一番嘱咐,啰唆得好 几天愁眉不展的林天诚都忍不住笑了。“温柔啊,你还是等秦令回来自己叮嘱他吧, 你一下子说这么多我也记不住啊。再说了,万一记错了一句半句的,传错了话,又害 得你那宝贝老公执行错了懿旨,回头你是不是还得拿我示问啊?” 温柔这才不说话了,半天,又说:“什么老公嘛,男朋友啦!” 林天诚来到达青县看守所。他找到常浩然的那位朋友,很快办好相关手续。 “林主任,他们这么做,是违法的。我要控告他们!”一见到林天诚,秦令就激 动地说。 “我支持你!”林天诚拿出事先准备的委托代理协议,递给秦令。“你要是同意 委托我做你的代理,你就签下这份协议书。我拿着这份协议书,今天就到达青县法院 去提起行政诉讼。” “林主任,我现在就委托你!”秦令拿起钢笔,几下就把委托协议书签完。秦令 签完字,又问林天诚:“对了,林主任,薇薇姐……柳薇还在休假吗?她那件事情怎 么样了?” “应该是没什么了,方潇河也说了都是他一个人搞的事。可能最后弄明白还得要 些时间,不过柳薇应该是没什么事了。这两天我也没催她过来工作,先让她好好歇歇 吧。” 秦令明显地松了口气。 林天诚迟疑了一下,虽然秦令并没有问,他还是把出发前温柔的那番叮嘱尽量地 转达了一下。秦令笑了,谢过他。 达青县人民法院,林天诚走进行政庭,拿出诉状。 行政庭关庭长起身与林天诚握手:“老林,这次是帮谁打官司?” “你看看就知道了。” 关庭长接过诉讼状,看了一会儿,说:“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明明法院已 经受理了,公安局还插什么手呢?” “我想,这不外乎两个原因:一是利益驱动;二是地方保护主义。” 关庭长点点头说:“有道理。这个案子我们受理了。老林你放心,我先安排一下 手里的事,等一会儿就去看守所找秦令核对案情。云岭市公安局在云岭胡闹我们管不 了,越权到北都市来,我们可不能不管。” 接近中午时分,关庭长来到达青县看守所。 都是公检法系统的人,彼此都熟悉,关庭长几乎没有费什么事,就见到了秦令。 “诉讼云岭市公安局是你提出来的?” “是的。他们这样羁押我,是违法的,我当然要提出诉讼请求。” “这是北都市天诚律师事务所律师受你的委托,提交的诉讼状。现在请你再看一 遍,还有什么需要修改的?” 秦令接过诉讼状,认真看了一遍,说:“把我心里想的都写出来了,我没有意见。” 关庭长说:“那好,有些情况,我要向你做一些调查。”接着,关庭长询问了一 些与案件有关的情况,秦令一一做了回答。 最后,关庭长把谈话记录递给秦令:“这是我们今天谈话的记录,你看是不是全 面、真实。” 秦令看了一遍,说:“对的。我说的你都记下来了,也没有遗漏。” “那好,你在这里签名。” 秦令在关庭长手指着的地方,签上自己的名字。 “关庭长,我请求你们能够快点开庭,我还要和云岭市建委打官司呢。” “这个问题我们要按程序来。你委托了林天诚,一切都可以放心了。” 关庭长结束会见,往看守所大门外面走。 “对不起,关庭长,我们有事找你。”几个穿公安制服的人挡住关庭长的去路。 关庭长随着他们来到一间小会议室里。 “我们是云岭市公安局经侦科的,秦令是我们拘留的诈骗犯罪嫌疑人。关庭长作 为一名法官,不要受那个姓林的律师的蛊惑,干涉我们办案。” 关庭长说:“作为一名法官,我知道如何行使我的权利。就诉状上诉讼的内容, 与原告进行核实,怎么能说是干涉你们办案?” “你知道吗,林天诚接受了秦令的赃款,很可能是受贿。这一点,我们已经把有 关证据材料提交北都市检察院了。估计要不了多久,结论就会下来。我们知道关庭长 不想卷到这起贿赂案件中去。” 关庭长说:“你们干什么?是要威胁我吗?” “据我们掌握的情况,秦令是两劳释放人员。他的批发市场经常发生涉黑的强买 强卖事件。也许这一次调查,就能把他的保护伞挖出来。” “告诉你们,我和秦令到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 “其实,我们也不想拔出萝卜带出泥,伤及无辜。关庭长,你把今天问话笔录上 秦令的签名划掉,我们保证不再找你的麻烦。” 关庭长的手机响起来,他一接听,是院长打来的。 “老关吗?你在哪里?” “我在看守所。” “你是去找那个秦令吧?” “是的。” “公安局那边刚才来电话,说云岭市公安局的人过来,是有一套完整规范的手续 的。在事实尚不明朗之前,我们还是暂缓介入的好!” “院长,这个案子云岭市法院那边已经受理在先了,他们这么做,的确有滥用职 权的嫌疑。” “这个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要你不要操之过急。有多少羊都能赶上山,等一等吧, 等形势明朗了再说。” “我服从领导安排。” 关庭长拿出问话笔录,把秦令的签名划掉。 下午,林天诚办公室。 林天诚给关庭长打电话:“关庭长,你去见秦令了吗?” “我去见了。不过,老林,这个案子,公安局那边有不同意见。我们院长的意思 是先放一放,等形势明朗后再审理不迟。” “关庭长,法院是独立审理案件的执法机构,怎么能受别的方面干扰呢?这样公 民的诉讼权利如何保障?” “老林,这些道理我和你一样清楚。但现实就是这样。” “这样不行。关庭长,我们天诚律师事务所要向达青县法院致函,要求排除干扰, 保护公民的诉讼权利。” “老林,你这样做也未必能够解决问题。” “我知道。不过,我还是要这么做。我要把函件同时抄报政法委和平原省公安厅。” “老林,这样做,你是要吃亏的。” “我不怕!从做律师的第一天起,我就相信,法律是公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