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朔 下午,常浩然带着另一名检察官来到北都市建材批发市场,他们走进秦令的办公 室。 秦令从宽大的老板桌后面站起身,跑到门口,握住常浩然的手,面部表情极度夸 张:“欢迎!欢迎!” 常浩然说:“我们来,可是有事情要麻烦秦总。” “难得常检察官能够有事情找到我,只要我能帮得上忙,我一定不遗余力。” “那好,”常浩然打开文件夹,拿出一份文件递到秦令面前,“这是关于百安河 大桥垮塌原因的鉴定报告。” 秦令拿过报告,认真看了一会儿,又还给常浩然说:“常检,咱就别绕着圈子说 话了。大桥垮塌是什么原因,与我有什么关系,你就竹筒倒豆子,一下子告诉我吧。” 常浩然严肃地说:“根据百安河大桥事故鉴定委员会的鉴定,百安河大桥是因为 使用了伪劣建筑材料,才造成垮塌的。我们了解到,大桥的材料供应商是你,所以, 我们要向你了解一下有关问题。” “你说吧,只要我知道,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们希望你能提供以下单据:一是这两年来关于百安河大桥工程原材料供应的 所有进货单;二是所有的发货单;三是这两年与远生路桥的其他工程有关的发货单。” 秦令马上拿起电话:“我这就叫财务处整理。” 常浩然说:“你跟他们说一下,我们马上过去,和他们一起整理。” “行,就按照你说的办。” 夜已经深了,秦令还没有回家,温柔很着急。她不停地打他的手机,回答她的老 是关机。今天凌晨时分,秦令在渔家庄餐馆说的那些话,总是让她心惊胆战。她拨通 柳薇的电话:“薇薇姐,秦令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我打他的电话,老是关机。薇薇姐, 我好怕!” 柳薇也想起了秦令在渔家庄餐馆里说的那些话,心里也有些紧张,但她却用轻松 的语气安慰温柔:“没事。秦令就是那种遇事爱咋呼的人,一点芝麻粒大的小事,他 都能咋呼成西瓜那么大。他关机,没准儿又陪客户到哪里去唱歌喝酒了呢。” “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思做这些?” “温柔,对于许多人来说,百安河大桥垮塌的确是大事。但死人的毕竟就那么些 人家,其他人家该干啥还不干啥去?即使是有亲人遭受不幸的,有事情的还得办呀。 这个世界就这样,只为了活人而存在的。你现在怀孕了,要多注意身体,要是没有什 么事,就早点休息吧。前两天我看到有一本书上说,聪明的女人,对男人的事,有时 候不要多过问。” 等到下半夜里,秦令终于回来。 温柔忙从沙发里跳起来,迎到门边,一边接过他手里的公文包,一边问:“你到 哪里去了,手机也不开,急死我了!” 秦令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别那么夸张,这不是好好的吗?” “狼心狗肺!人家白等你大半夜了。” 秦令一把把温柔抱起来,又转手放到沙发上:“晚上有朋友要谈一笔业务,在一 起吃了饭,然后去洗澡。洗完澡,又随便在浴室里玩了一会儿牌。手机没电了,就没 有给你打电话。”秦令掏出手机,“你看,没有骗你吧?” 温柔把手机放到茶几上:“我不要看。我就是担心你。”犹豫了一下,温柔又问 :“秦令,你在渔家庄餐馆说的,有人给你打电话,是谁呀?能告诉我吗?” 秦令认真地说:“你没有必要知道那么多。该告诉你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温柔生气地把身子转到一边:“如果是柳薇问你,你会不会说?” 秦令笑起来:“你看你,又想到哪里去了?现在你问,我都不说,她问,我就更 不能说啦。”他扳过温柔的肩膀,“别耍小孩子脾气了,抓紧时间休息,我明天一大 早还有事情。” “不行,你今天一定要告诉我。”温柔流下泪来,“现在我是你妻子,天天为你 担惊受怕,你忍心?” “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比你知道要好。” “不,我一定要知道。你今天要是不告诉我,我们谁也别睡觉!” 秦令叹了一口气:“我本来是想先让你和柳薇都有一个思想准备,等到必要的时 候再告诉你们的。” 下午,常浩然带着另一名检察官来到北都市建材批发市场,他们走进秦令的办公 室。 秦令从宽大的老板桌后面站起身,跑到门口,握住常浩然的手,面部表情极度夸 张:“欢迎!欢迎!” 常浩然说:“我们来,可是有事情要麻烦秦总。” “难得常检察官能够有事情找到我,只要我能帮得上忙,我一定不遗余力。” “那好,”常浩然打开文件夹,拿出一份文件递到秦令面前,“这是关于百安河 大桥垮塌原因的鉴定报告。” 秦令拿过报告,认真看了一会儿,又还给常浩然说:“常检,咱就别绕着圈子说 话了。大桥垮塌是什么原因,与我有什么关系,你就竹筒倒豆子,一下子告诉我吧。” 隋锦绣想了一下,说:“本来医生说要他住院的,我考虑到他长时间在国外,生 活不习惯,肯定吃了不少苦,而他的病又是慢性的,所以我不让他住院,而是天天陪 他去看门诊,请护士来家打吊针。” “他的病历还在吗?” “在。我都收着呢。” “能不能交给我?将来到法庭上,我要用这个病历来给之远做证。” 隋锦绣摇摇头说:“不行,这个病历我必须亲自拿着。到时候真需要做证,我可 以拿到法庭上去。” “大姐,其实,交给我是一样的。” “怎么能一样呢?”隋锦绣高声质问,“我是他的妻子,你是他的情人,我们两 人能一样吗?!” “我是你的妻子啊,为什么不能先告诉我?” “她是律师,有些事情,她能帮助我们。”秦令顿一下,“柳薇是个可以信赖的 朋友,今后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你都可以和她商量。” “这个我知道。我问你,对于你来说,我们一样重要吗?” “是的,一样重要!” “你!”温柔气恼地说不出话来。 “嗨,你又想哪儿了?你是我的爱人,她是我的挚友,一样重要,但性质不一样 啊!” “所以,你要先告诉我,那个电话是谁打的。一旦发生什么事,我来告诉柳薇不 是一样吗?” 秦令想了想,说:“你说的也有道理。”但他还是又犹豫了一下,才做了决定: “也是,多一个人知道可能也好,但你别马上告诉柳薇。那个电话是刘大全打的。” “是他?” “是的。当初我给百安河大桥供应的原材料,完全是按照招标书上的要求提供的。 不过,我听说刘大全在建造百安河大桥的同时,还和几个人私下在向阳公园那边搞了 一处房地产。那处工程的有些建筑材料也是由我这里供应的。不过,那批原材料,他 要的标准就低一些。我怀疑他是不是把大桥上用的材料和房地产那边用的材料调包了。” “原来是这样。”温柔咬牙切齿地说,“他这是利用国家的公司做掩护,暗中来 办自己的公司。” “是这样。这也是公开的秘密了。现在干国家或者集体企业的,有几个不在外面 弄自己的企业?不然,大量的国有资产往哪儿流?很多国有企业垮了,厂长或者经理 自己家的企业却红红火火起来了。有的国有企业改制,工人没有钱买,企业的领导却 能拿出钱来,他们的钱是从哪里来的?有人问吗?没有。所以,刘大全为什么不能同 时办自己的企业?” “你不要胡说,怎么没有人问?刘大全这一次肯定有人问。” “刘大全是点儿背,碰上了。要不是他做得太过了,百安河大桥不垮塌,哪怕是 不能通车,封在那里封着,也没有多大问题。现在全国各地哪里没有豆腐渣工程?连 长江的防洪大堤都敢用假材料。北都市这一次是巧了,桥一下子断了,再也包不住了。 另外,死人了,32个人,全世界都知道了,谁还敢保?” 秦令越说越兴奋:“我干建材生意这么多年,见到的多了。搞工程的,谁不发财?” 温柔说:“照你这么说,邢之远这些年来干了那么多的工程,一定也捞很多钱了?” “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秦令有些生气,“我们今天谈的事情,跟邢之远 没有关系!” “你说得太可怕了,整个是洪洞县里无好人。” “好人还是有的。你老公我是好人,邢总邢之远也是好人。”秦令站起身,自嘲 了一下:“我今天是怎么啦?话怎么这么多?” “不多。”温柔拉着秦令来到卧室,故意放软了声音说:“老公,你今天说的我 很爱听。有些观点,我要找素材进行采访,写成社会热点新闻。” “那好。到时候,稿费可是要分我一半的。” “都给你也行啊。不过,你还要告诉我一件事情。” 秦令有些警惕地看着她:“你还想知道什么事情?” “你不要这么看着人家嘛。”温柔把秦令推倒在床上,“你说的那些单据到底都 放在哪里了?” “你还有完没完?” “我是担心那些单据的安全。” “这不是你操心的事情。快睡吧,我明天一大早真的有事。” 放下温柔的电话,柳薇很自然地想起邢之远。这样的夜晚,他会在哪里?她想到 自己以前在调查案件时所了解的那些监狱里的情况。别的那些犯人会欺负他吗?他能 吃得下监狱里的饭吗?也不知道大桥垮塌事件中,他到底有没有责任…… 冬冬在身边睡得很熟,柳薇看着他,心中的母爱之情油然而生。自从冬冬来到这 个家,她牵挂爸爸的时候,也同时牵挂起冬冬。下午的时候,冬冬打电话给她,说想 去吃肯德基。柳薇和爸爸约好要一起去的,结果因为要去见隋锦绣,她把时间耽误了。 爸爸只好一个人带着冬冬去了。冬冬回家后一直不肯睡觉,一定要等她回来,柳擎只 好把他放到柳薇的床上。 有孩子真好。看着眼前的冬冬,柳薇又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快三个月了, 本来这孩子给我和邢之远带来了满心喜悦,她已经不知多少次憧憬过孩子出生的情形 了,现在看来,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这样想着,柳薇心里不禁有些沉重…… 柳薇离开后,隋锦绣就忙着把邢之远去年从国外回来治病的病历找了出来。这些 年来,凡是与邢之远有关系的东西,只要是她经手的,她全部都小心地保留着。邢之 远一声说要,她马上就能找出来。 在卧室里,隋锦绣把病历打开,医生的字迹有些潦草,但写得还是很明白——胰 腺炎发作。通过病历,可以看出邢之远这一次的治疗过程是两个星期。 门铃响了,隋锦绣高声说:“来了。” 她来到门口,从猫眼里往外一看,是哥哥隋锦程,便打开门。 “哥,这么晚了,你来有事吗?” “有些不放心你,过来看看。” 在房间里做作业的邢小月听见声音,探出头,叫了一声:“大舅好!” “小月在做作业啊?” “是的。”因为爸爸被抓了,小月的心情很沉重。坐在房间里,面对着书本,她 的眼前常常出现爸爸的影子。 小月给隋锦程倒了一杯水,双手捧给他:“大舅,想想办法吧,让我爸爸回来。 我和妈妈都需要爸爸。”小月跪在地毯上,下巴搭在隋锦程的大腿上,大眼睛里充满 忧郁。 隋锦程抚摸了一下小月的头,隐隐地叹了一口气:“我会尽力的。做作业去吧, 大舅有话要和你妈说。” 小月有些不舍,但还是懂事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见小月关上了门,隋锦绣问:“哥你有什么事?” 隋锦程看了一眼小月的房门,小声地说:“到你卧室谈。” 隋锦绣想到刚才找邢之远的病历时,把卧室翻得有些乱,便把哥哥领进书房。 进了书房,隋锦程小心地把门关好,说:“锦绣,今天下午那个女律师找你了?” 隋锦绣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你怎么知道?” “你不要问我怎么知道,你只管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她找你干什么?” “她问我去年之远是不是从国外回来治过病,是什么病,是住院治疗还是门诊治 疗,有没有病历。” “你怎么回答的?” “我按照事实回答的。” “她还说什么了?” 隋锦绣想了一下,说:“她想让我把之远的病历给她。她说将来要在法庭上作为 证据出示。” “你给她了吗?” “我怎么会给她呢?即使将来到法庭上做证,也是我自己拿去。” 隋锦程松一口气:“你不给她,是对的。她和邢之远的关系,我也不便对你说。 不过,我想你肯定知道。” 隋锦绣眼睛看着脚下,鼻子酸酸地“嗯”了一声。 “邢之远这个人,我当时看着他就不太放心。可是,你鬼迷心窍,哭死哭活地硬 要嫁他。这些年,我这个大舅子一直扶持他,可是,结果怎么样呢?百安河大桥项目, 是我想办法同交通局争,才争取来的。项目到了他手里后,我说什么他都不听。市里 边的一些事情,我也没有办法安排。这时候,正好国外有一个援建项目,我就把他给 派过去了。” “这些你不说我也明白。不过,哥,当初你不用之远就不用,可是,你也选一个 能办事的呀。刘大全是听你的话,到头来呢,桥刚刚建好就垮塌了。你怎么收场?” 隋锦程痛苦地说:“这小子黑,我是知道的。我不让他来搞这个工程不行啊,市 里有人向着他,先后给我打了三次电话。说来说去,我是被他们这些人害的。” “现在情况怎么样,之远会不会被判刑?”隋锦绣眼里全是泪水。 隋锦程长叹一声:“锦绣,你真是一个痴情的女人。那姓邢的这么对不起你,你 还为他担心。这不是犯贱吗?” “哥,刚才小月的样子你也看见了。就算他对不起我,但是,这种时候,我怎么 能不闻不问呢?” “我跟你说实话,百安河大桥垮塌事件,实在是太大了。市委、市政府联席会议 认为,这是典型的领导干部玩忽职守造成的渎职事件;全市的一百多名人大代表也联 名致信市政府,要求给全市人民一个说法,对有关责任人要严惩不贷。刘大全这一次 肯定是完蛋了,谁都不愿意保他,也没有人敢保他。不过,这么大的责任,就要一个 小小的桥梁公司经理来承担,老百姓肯定不服气。所以,还必须有级别高一些的人来 一起承担才行。” “他想要谁来承担?” “不是邢之远就是我。” “为什么偏偏是你们俩?” “邢之远是远生路桥国际工程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桥是他的下属公司建的,他 当然有责任。至于我,我是市建委主任,整个环城路都由市建委负责领导、监督施工 的,远生路桥是建委的下属单位,我能够得上。” 隋锦绣惊慌起来:“照你这么说,之远肯定要被判刑的?” “检察院会把他和刘大全一起批捕的。至于怎么给他定罪,还要看法院的审理。 不过,现在那个女律师在四处搜集证据,想到时候在法庭上给他进行无罪辩护。” “那我真该谢谢她!” “锦绣,我的话你还不明白?现在,不能让邢之远出来!” “为什么?”隋锦绣惊讶地问。 “他要是出来了,我就要进去了。” 隋锦绣像不认识似的看着哥哥:“你是不是在大桥建设中捞了什么好处?” “你要相信我,我什么好处也没有。刘大全肯定是捞好处了,估计是贪污受贿。 这是明摆着的。所以,以后判他,肯定是要以贪污受贿罪论处。刘大全的上面,必须 还有人要判玩忽职守罪,不然,没有办法向全市乃至全国人民交代。我刚才跟你说的, 也就是这个意思。邢之远任董事长兼总经理的文,是市委组织部下的,后面带括弧的, 副厅级,他的罪名一旦成立,老百姓就会觉得,这条鱼不小。” “你意思说,他要是不进去,就该是你这条大鱼进去了?” “你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好不好?” “那你来……找我……” “邢之远的那份病历,你不能给那个女律师。现在,从刘大全到我,再到顾副市 长,大家都说这个工程是由邢之远指挥的。因为工程开工以前,远生路桥报给市建委 的文件上写得很清楚,邢之远是百安河大桥建筑的总指挥。现在,邢之远在检察院那 边一口咬定,说他被派到国外后,工程的事情就不允许他插手了。两年多的时间,他 都是节假日回国,只有生病那一次例外。锦绣,我对你说实话,他回来治病时,大桥 即将合龙,正是关键时刻,这是他回国指导工程的有利证据。所以,我想你不但不能 把病历交给那个女律师,而且,还要站出来,证明邢之远那一次回来,根本不是治病, 而是指挥大桥合龙。” “我这不是颠倒黑白吗?” “你是在帮你哥我渡过难关,也是帮你自己渡过难关。你想想,这个邢之远是个 无情无义的小人,本来就想和你分开了,你就是把他弄出来了,他还不更趾高气扬? 那样一来,他肯定就不会属于你,有什么意义?如果他出不来了,那个女律师不可能 一直等下去。邢之远在里面,还能提跟你离婚吗?他犯的是玩忽职守罪,判不了几年, 到时候出来,人不还是你的?也就是说,邢之远现在进去了,你就不会损失什么,可 他要是现在出来呢,你将会一无所有。至于我,是你的亲哥哥,这些年来一直护着你, 没有我,哪有你的今天?哪有他邢之远的今天?我要是进去了,你的损失可就大了, 因为你丈夫没有了,哥哥也没有了。” “让我再想想吧。” “没有什么好想的啦。快把邢之远的病历找出来给我,我要烧了它。” 隋锦绣泪水哗哗地说:“哥,病历我不知道放在哪里了,我明天慢慢找吧。你放 心,我不会给那个女律师的。不过,我不想到法庭上去做证,要不,之远永远不会原 谅我的。” “他有负你在先,你还管那么多干什么?再说,我们这么做,既能保证你不失去 他,又能保证你不失去哥哥,是两全其美。你听我的错不了,到时候,你一定要去做 证。” “这太让我为难了。”隋锦绣痛苦地摇摇头。 外面传来一声响,隋锦程忙打开门,只见小月正在把碰翻的凳子扶起来。 “都几点了,你们还不睡?” 小月揉着眼睛,走进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