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城外 我五一结婚,这个非官方的消息,很快在我熟悉的人之间不胫而走。对于别 人的询问,我毫不隐晦,我希望让每个人都知道。因为我明白,只有这样,就没 有了后路可退。不留余地,有时,是件好事。 但是,在行动上,我却没有应该有的积极。同事颖曾很奇怪地问我,“你怎 么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样,忙着张罗,给新家置办东西?怎么感觉你一点都不兴奋?” 我无言以对,半天,才笑着说了句:“大概是婚前恐惧症吧。” 其实,我也想让自己兴奋起来,我也想让自己快乐地走向红地毯,毕竟,走 入婚姻的城堡,是我许多以来的期待。我曾无数次想象过,走进城内后的生活, 但所有的想象也都只停留在了“从此以后,我们过着安定幸福的生活。”可是, 以后的事,城里面的事,谁又知道呢?幸福,又是什么呢?幸福,说到底,不过 一种感觉。感觉来得可以很快,也可以在下一秒种消失,如果,没有了幸福的感 觉,婚姻,又该靠什么来维系?为了走进这个城堡,已耗费了这许多力气,一旦 进去了,若再想出来,怕是再没有勇气和力气了吧。 一个三十岁的未婚女人,和一个三十岁的离婚女人,谁,更悲哀? 我抬起了腿,想要跨过那道门槛,却又,迟迟不敢落下,因此,我很累。 和我相反,王斌表现的非常积极。他不厌其烦地在网上看着房子,和我商量 合适的地点。他说,要选一个对我们俩上班都方便的地方。 关于房子,他很认真地跟我谈了一次话。 “百合,我知道,你父母是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安定的环境的。可是,我觉得, 目前,还不是买房子的时候。第一,我们将来是不是真的留在上海还不好说。说 真的,我并不是很喜欢上海这个城市。第二,现在的房价这么高,我觉得泡沫太 多,总会回落的。所以,现在买房也不划算。因此,我想,我们还是先租房子。 而且,租房子还很方便,如果工作换了,我们就可以重新选择地方租房,不至于 像买了房子那样,找工作先要考虑地点,你说呢?” 我说?我说什么呢?我记得,我曾经跟女友开玩笑,我说,爱情和面包,我 并不奢望同时拥有,只要让我拥有一样,我就很开心了。如果,注定,心,无法 被爱充盈,那么,就让我的胃,填满美食吧。我无法想象一个身心俱空的我,该 是怎样的虚弱和无力。如果,没有一份让我安定的情感,那么,我就需要一个安 定的实实在在的家。因为,我已经过了提着行李箱到处漂泊的年龄。我需要一个 也许不奢华但稳定的家,我需要一个孩子,有了这些,我可以不要爱情。这样的 要求,高吗?这样的话,我能告诉王斌吗? 看着王斌认真的表情,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我想,也许,和这个男人,我们 没有那种让人可以不顾一切地爱,暂时地,他也不能给我一个稳定舒适的家,但 是,他对我很好,他,应该是爱我的吧,有了这些,是不是,也就足够了。也许, 在诺大的森林里,他不是那棵最好的圣诞树,甚至,可能都不是我想要的那棵圣 诞树,但是,他是我走累的时候,碰巧遇到的那一棵,这,可能就是命运。如果, 再走下去,天会黑,我,也许会迷路。 于是,对于租房子的事,我很平淡地说:“好的,我没意见。” “那么,你父母那里~~~~~ ”王斌还是有些不放心。 “放心吧,我会跟他们说的。” 王斌没再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握住我的手。 星期六,我去公司加班。打开电脑的时候,突然心念一动,打开了好久未开 的QQ。不出我所料,林晖的头像,是灰色的。我有些放心,同时,也有些失落。 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我有些呆呆的,鼠标滑向了那个头像,双击,于是,打开 了一片空白,于是,我又对着空白发呆。我不知道,此时,林晖在做什么,应该 还在睡觉吧。 回到上海后,我和林晖联系没有以前那么多。他曾给我发来短信,都是午夜 时分,也并不说什么,有时是一句没头没尾地“换场子,继续喝,爽”,有时, 则只是一声“猫猫”。这样的短信,在安静地夜里响起,让我的心,一阵悸动。 而我,大多数时候,只是回一个笑脸给他,或者,是一声“狗狗”。其实,我有 太多话想要说,但最终,却只有这样简单的文字和符号。不知道,他是不是,亦 如此? 突然,桌上的电话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机械地拿起电话,机械地说: “你好,OTL 公司。” 没有应答。 “喂?”我提高了声音,同时准备挂电话。 “百合,是我。” 是林晖!我意外地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百合?” “哦,我在。”我回过神来,“你怎么知道我在公司?” “我不知道你在,我在加班,突然想碰碰运气,看来,我运气不错。呵呵。” 电话里传来林晖轻轻地笑声,我的心,有些疼痛。 “你今天也加班吗?” “嗯,是,你也加班?”我忘了,林晖刚刚说过。 “是啊,我刚说过啊。” “嗯?哦,不好意思。”我有些慌乱。 “呵呵,你怎么了?你是一个人在办公室吗?” “是,你呢?” “我也是。” 我一时无语,好多话,想说,但不能说。因为,王斌女友的身份,让我,没 有放纵地理由。电话那一端地林晖,也沉默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了解我的心 事。我们就这样沉默着,周围很安静,我试图想要听到他的心跳。 “想不想听歌,我放给你听?”林晖打破了沉默。 “好啊。”我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快乐一些。 过了一会儿,电话里,传来了音乐声,不大,但很清晰。 “那天后,没有再见过你,但每次遇见这样的大雨,我都会想起你,笑着说 :很高兴认识你。 ``````` 萍水相逢,我们还很陌生,你说人和人有一种缘份,很像晚风轻轻吹拂街上 人们面容,那么轻松```````` 你让我相信有命中注定,你问我雨后可有彩虹,这样的大雨,这样的相遇, 你很纯真,我被打动`````````` 人的心中,都有个孩子,特别容易和纯真接近,奇怪的是,地球几亿几千万 个人,我特别想你,我特别想你````` “ 终于,我苦苦守住的那道防线,湮没在了潮水般的歌声里。我心里的那座城 池,成为,永远沦陷的庞贝城。我的眼泪如决堤的水,让我的世界,一片汪洋。 我捂着嘴,怕抽泣的声音传到电话那一端。在我耳边一遍遍重复地那一声声“我 特别想你,特别想你。”如浪花,一遍遍拍打着,岸边的岩。 终于,歌声停了,我的泪,依然在流。 “百合,百合。”电话里,林晖在唤我。 我泣不成声。 “百合,百合”林晖在些焦急。 我强压住声音里的擅抖,简短地说:“我在。” “你~~没事吧?”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擦干了泪,说:“没事。”顿了顿,我又问:“这首歌, 什么名字?” “《命中注定》”林晖低低地说。 我的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我再也无法克制,于是,挂断了电话。 安静地办公室里,只有我,放肆地哭声。 我好像只为了哭泣而哭泣,只是为了流泪而流泪。那一刻,我的心,是一片 空白;那一刻,我的眼泪,其实,没有理由。 不知哭了多久,终于,眼泪不再流了。我的思绪仿佛被冻结了一般。我呆呆 地坐着,不知要做些什么,也不知,能做些什么。 QQ里传来滴滴声,我看到了林晖闪动地头像。 “猫猫,你还好吗?” “对不起,猫猫。” “猫猫。” 我看着那一行行文字,我能感觉得到,文字里的温度,可我伸出手去,触摸 到的,却是,一片冰冷。我们之间,是无法泅渡的海,海水冰凉。 林晖发给我一个文件,打开来看,是赵传的一首歌,歌名是《勇敢一点》 我试着勇敢一点 你却不在我身边 我的坚强和自信 是因为相爱才上演 我一定会勇敢一点 即使你不在我身边 你的决定和抱歉 改变不了我的明天 勇敢是我今天再也无法面对的事情 因为面对了勇敢 记忆就会没有你 我一遍遍地放着这首歌,眼泪,干了,又流出。 电话没有再响起,QQ也没有再响起,但是,林晖的头像,一直亮着,安静地 在那里,我知道,这歌声,他听到,我的眼泪,他看到。 我就这样,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思绪像飘浮的云,无法聚拢,却纷纷扰扰。 林晖的头像,我一次次点开,又一次次关上。心在这一次次反反复复中,失却了 方向。我无力改变什么,或者,是我惧怕改变,因为,我不知道,改变之后,等 待我的,将会是什么。 手机铃声突然打破了安静地几乎令人窒息的空气,将我惊醒。是王斌。我知 道,是该回家的时间了。铃声,固执而空洞地重复着,我无动于衷。终于,不再 响起。转头看看窗外,已是华灯初上。 走出大楼,外面的世界依然喧闹而寂寞。空气,冷冷地,有灰尘的味道。这 个时候的城市,有人在匆匆地赶回家,有人在穿着睡衣散步,有人衣着光鲜地去 参加派队,有锅碗瓢盆的声音,有孩子的哭声,有音乐的声音。城市,是腐烂的 湿地,在暗夜里,开出,奇异地花朵。我生活在这个城市,但是,我的心,却被 放逐。 手机再次响起,还是王斌。 “喂?”我懒懒地应答。 “你在哪里,刚才怎么没接电话?” “在路上,刚才没有听见。” “哦,我准备做饭,不知道你几点回来。你还要多久到家?” “一个小时左右。” “好,我知道了。对了,你回来到楼下便利店买袋盐上来,快用完了。” “好。” 这便是生活,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得到,可以抓个满把,也许琐碎,但是, 实实在在,这种实在,会让人觉得安心。对于在外漂泊地我来说,这种安心,格 外地重要。 吃晚饭的时候,王斌告诉我,他在网上看中了一套房子,在漕宝路,离地铁 很近,步行五分钟,二室一厅,租金是一千六,他说,他已经约了房主,明天上 午十点,去看房子。 房东是个瘦小而白晰的上海男人,约末五十来岁,有着上海男人的精明和絮 叨。他反复强调着他的房子从未曾出租,一直是他自己住的,因此,如果我们要 租的话,一定要爱惜房子。还说,他本来不愿意租给小夫妻的,想租给一个单身 女孩子,可是,昨天电话里,王斌的态度很诚恳,因此,他才松了口。 房子不大,但很干净,最重要的是,有着浓浓地,家的感觉。只第一眼,我 便认定了它。只是,房东的絮叨让我有些不堪忍受。 王斌很仔细地看着房子,大到家俱电器,小到水电开关,抽水马桶是不是漏 水,燃气是不是好用,不厌其烦。我毫无主意地跟着他,亦步亦趋,突然间,觉 得很依赖。 合同签好了,一个月后入住。 王斌说,等搬了新家,我们就可以去领证了。婚假和五一一起休,这样,我 们既可以回双方家里办事,还可以留一周时间去旅游,他问我,蜜月,想去哪里? 我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看着生活,热热闹闹地向我涌过来,直到,把我包 围。而我只是应对,没有想法。因此,我对王斌说,“你看着办吧,都可以。” 王斌有些不安地问我怎么了,我说,可能,工作太累了。 我想,闭上眼,只需要一步,就可以跨过,婚姻,那道门槛。 然而,生活,有时候,却不按常理出牌。 我又开始在QQ上与林晖聊天了。因为,我知道,很快,我就是别人的妻子。 我未来的婚姻,成了我的借口。多么奇怪的借口。 我从未向林晖说起过我要结婚,甚至我都没有提过男友。但是,我想,他应 该是了解的。有时候,越是刻意地回避,真相,就越是明了。 我们的聊天变得很小心,我们像两个认识了许久的朋友,不着边际地说话。 那个周末的事,我们谁都没有再提起,仿佛,它从未发生,仿佛,它只是,窗帘 曳地的幽暗房间里一个瑰丽而悲伤的梦境,如今,窗帘打开了,外面,太阳很好。 只是,每当看到他的头像变亮的那一刻,我的心还是会,微微一动,然后, 在它变成灰色的时候,迅速黯淡。 程经理发来邮件,四月份要在全国的分公司之间展开互审,附件里是分公司 列表,要求每个内审员填上你想审的分公司。程经理说,自己选择分公司,算是 给内审员的一项优待。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借公差旅游的好机会。 看完邮件,我脑子里第一个想法就是乌鲁木齐。可是,真要填的时候,我却 犹豫了。也许,相见,争如不见。 我问林晖:“看到程经理的新邮件了吗?” “正看呢。” “你想去哪里?” “正想呢。” 我沉默了,因为他的考虑而有些不快。难道,上海,不是他立刻的想法吗? “你呢,你想去哪里?”过了一会儿,他问我。 “我还没想好。”我说的是事实。只是,不是关于城市的选择,而是,见面 还是不见面的选择。 最终,我还是填了乌市。因为,我想见他。这是我唯一的理由。我没有问林 晖填的哪里。我想,那是他的事。只告诉他,我填了乌市。如果,他选择了上海, 也许,我们可以多一次见面。但是,一次和两次,对于我们来说,其实没有更多 的意义。 第二天,程经理给我发来邮件,她说,乌市已经有人填了,让我重填。怎么 会这样?我有些急了,把电话打了过去。 “程经理,不能改变了吗?” “原则上讲,不能了,人家先报的。” 突然,我想起林晖。于是,我装作不在意地样子,问起谁来审上海。 “成都分公司的。”程经理也是漫不经心地语气。我听了,却是心凉如水。 他到底没有选择上海。 挂断电话,我几乎要哭出来。 林晖不在线。于是,我给他发短信。 “刚才程经理说,我审兰州。” 很快,我收到了林晖的短信。 “兰州?你不是来乌市吗?我审哪里,知道吗?” “程说已经有人在我前面报了。你自己报的哪里你还不清楚吗?”想起林晖 没选上海,我有些气恼。 “再怎么说都不能改了吗?我报的上海啊。” “不能了。”看到他选择的是上海,我心里释然了。 “唉,太可惜了,新疆可是个好地方啊。”林晖换上调侃的语气。 我没有心情去附和,便没再回复。 过了一会儿,林晖又发来短信:“猫猫,吃午饭了吗。” 我有些感动。林晖知道,我心情不好时,就会和自己的胃过不去。 我给程经理发了一封邮件。坚持要审乌鲁木齐。我想,无论如何,我要努力 一下。 很意外地,程经理很快回复了我的邮件,她同意了我的请求。我有些不敢相 信,有种绝处逢生的快乐。 我立即拿出手机,给林晖发短信:“狗狗,程同意了,我审乌市。” 林晖的短信很短,只有一个笑脸。 高兴完之后,我又有些不满地想,为什么,林晖就不能象我一样,争取一下 呢? 我正胡思乱想着,成都分公司的内审员给我打来电话,同我确定审核时间。 末了,他说:“唉,想审你们上海还真不容易。林晖那小子快跟我急了,官司都 打到程经理那去了。要不是因为我说我老妈在上海,最近身体又不太好,可能, 我还来不了呢。” 我知道,我错怪林晖了。原来,他是和我一样的。虽然,我一直说我不乎他 是否来上海,但是,当我知道他曾这样努力过,我觉得,非常安慰。因为,我不 孤独。 我要去乌市了。这个想法每天都会出现在我的脑子里。从我睁开眼的那一刻 起,它便时不时地冒出来,然后,在我脸上,绽放一抹笑容。 我开始每天去健身房做有氧操,开始节食。王斌笑我,又开始我的第一百零 一次减肥了。我知道,这一次,我会坚持。 不久,王斌也发现了我的认真。因为,对于我平时无法抗拒的美食,我第一 次表现出了顽强的抵抗能力。对此,王斌笑问我是不是怕穿不上婚纱。我笑笑, 不置可否。 我知道,这次和林晖见面之后,再见,就不知何时了。我希望,在他记忆里, 有我最美的样子。 每天,我还是和林晖在网上见面,不忙的时候,就聊聊天,忙的时候,就只 是挂在那里,偶而发个笑脸或者图片。虽然不说话,但是,看到那个亮着的头像, 我就觉得很心安。有时,我外出或者他外出,我们也会发个短信告诉对方。我没 有深究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感。我只知道,我们彼此挂念,但,从不说爱。 关于林晖,我想知道的更多。可是,我又不知如何可以知道。记得一个周末, 在QQ上,林晖突然说,“女朋友回来了,晕。” 我一愣,正想问他,他马上又补充说:“以前的女朋友,从重庆回来了。” 我不知该如何,感觉告诉我,林晖那时的心情不好。斟酌再三,我说:“已 经是过去的事了,不是吗,你也说了,是以前的女朋友,因此,不要让”过去 “影响到你的现在吧。” 林晖没有再说话,一直沉默着。 我发消息给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个问号。他依然默不作声。 “我打电话给你,好吗?”我有些担心。 很快,他回复我:“我要去打游戏了,再见。”接着,头像变暗了。 他迅速地下线,离开,让我措手不及。 我有些气恼,有些担心,于是,我发短信给他:“我要打电话没别的意思, 只是希望你能开心些。” 他一直没有回复。 我的心情也因此变得有些坏。我想,对他来说,也许我只是一个开心时可以 谈话的对象。一个在他生活里已经是过去时的人一出现,我立刻就变得无足轻重。 尽管如此,我却依然牵挂他,想知道,他在做什么,心情是不是好些了。 睡梦中,被短信的提示音唤醒,是林晖发来的短信,他说:“猫猫,对不起, 今天真的心情很不好,你别生气。” 我握着手机良久,纠结在心里的委屈似乎得到了释放。我看了看时间,凌晨 四点。他那里,是午夜二点。我发短信给他:“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吗?” “刚打完游戏,正在喝酒呢。” 我不由得笑了,我能想得到他大口喝酒的样子。 “少喝点,明天还要上班呢,早点休息。” “知道了,吵醒你了吧。” “呵呵,就当我上错闹钟了。” “哈哈,好,我喜欢。” 我不知道他说的“他喜欢”是指什么,也许他是喜欢我调侃的语气,也许他 是喜欢我这种性格。无论如何,我可以带着满足的笑容再睡两个小时,足够了。 我也曾问自己,这个与我只有两面之缘的男人,倒底什么地方吸引了我?我 对他又了解多少呢?我只知道,他会在很晚的时候喝酒,在深夜给我发短信,隔 着网络,他能敏感地觉察到我情绪的变化。他会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不停地给 我发搞笑的图片,发各种笑话给我,直到,我在屏幕上打出一个笑脸。他会在我 情感挣扎的时候, 给我发来一首首忧伤的歌,每一首都都能引起我心底深处的颤 动。我能感受到,在他粗线条的性格下,最细腻的神经。也许,有些,在别人的 眼里看来,都是一些不良的生活习气,比如熬夜,比如喝酒。但是,对一个沉沦 在爱中的女人来说,她习惯放大那些优点,缩小缺点,甚至,缺点也成了优点。 所以有人说,恋爱中的女人,是不用大脑思考的。那么,我是在恋爱吗?我是在 与林晖恋爱吗?可是,我们又何曾谈到过爱,谈到过感情呢?我们不谈,其实, 是因为不能谈。因为,他有他的过去,我有我的现在。也许,我们的相识,根本 就是一个错误。一个美丽的错误,一个,让我沉沦其中的错误。 远隔千里,隔着一个虚幻的网络,林晖,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就好像,梦 境,是夜晚的一部分,触摸不到,却真实地存在。 梦境,是最最私人化的,因为,只有自己才可以进得去,别人,可以看到我 做梦时的表情,但是,却永远无法了解梦里的世界,只要我不说,就不会有人知 道。如果,林晖,是我的一个梦境,那么,王斌,是连我做梦的表情都没有看到。 我不知道,这是我的悲哀还是我的幸运。 王斌近来一直很忙碌,时常加班,周末有时都没时间见面,只是通通电话, 报报平安,也许因为工作太忙,他连搬新家的事有时都忘记了提起。而我,虽然 记得,却并不说,也许潜意识里,我有些害怕。因为我记得王斌说过,等搬过去 了,我们就去领证。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希望这样的延宕, 三八妇女节的时候,公司安排上午给女员工体检,中午聚餐,下午放假。这 个节,是唯一一个让我过得心不甘情不愿的节日。妇女这个词,实在很难引起人 有关美丽的联想。 医院,是一个始终让我觉得有些恐惧的地方。它会让我想到病菌,流血和死 亡。生命最脆弱的一面,在这里赤裸裸地展现。医院,也永远是忙碌的,总是要 排队,等待。我拿着体检单子,和同事坐在B 超室的外面,像一只只待宰的羔羊。 坐在我们对面的,是个孕妇,她身边的,应该是她的老公。她的身形已完全走了 样,但是,她的脸上,有着一种别样的光亮的神采,那是一种平和的安宁的幸福 的神采,她的一只手被身边的丈夫握在手心里,另一只手则在凸起的肚子上抚摸 着,时不时,侧过脸来和老公说着什么。两个人脸上,都挂着淡淡地笑容,我想, 他们的话题,一定是关于肚子里的孩子。我看着,突然觉得很感动。颖看我专注 的神情,笑我说:“羡慕了吧,你也会有这一天的。” 我感叹地说:“是啊,羡慕,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有这一天呢?” “快了,你不是快结婚了吗,你可以一结婚就要孩子啊。而且,早点要孩子 好,身材恢复也快。” 颖的话让我心里一动。我试着想象着,我大着肚子的模样,但我却突然想象 不出,那个坐在我身边的爱人。女人,会心甘情愿地为她所爱的男人生孩子。如 果不爱呢,或者,不那么爱呢,她也可以为这个男人生孩子吗,她脸上,也会有 那样的幸福的神采吗?这个问题让我有些烦乱,我四顾张望,试图转移自己的注 意力。 突然,我的目光落在了走廊一端一个熟悉的背影上。 王斌?!我显些失声叫出来。我没有叫出来是因为,他正搀扶着,一个女孩。 在那一刹那间,我的大脑出现了暂时的短路。很快,也许,只是几秒钟,我 迅速作出了反应,我快步走向那个背影。我听见,身后,颖在叫我的名字,我没 有理会。 当我经过他们刚走出的那个房间时,我看了一眼门牌上的标识,妇产科。这 几个字并没有让我陷入更混乱的境地。相反的,我开始镇定下来。我加紧了脚步, 他们的身影在我眼里渐渐变大。 女孩子走得很慢,似乎很艰难。王斌一手扶住她内侧的手臂,另一手跨过背 部扶在她外侧的手臂上,女孩的头倾斜着倒向王斌的肩头,似靠非靠,逆着窗口 射进来的来阳光,我看到了一张剪影般的美丽侧影,一个熟悉的侧影,ANITA 。 我看着王斌小心地扶着ANITA 下楼,然后,走出医院大门,四处张望,拦出 租车,然后,绝尘而去。我一直看着他们,我曾想要追上前去问个究竟,我也曾 拿出手机想给王斌打电话,但是,最终,我只是停留在医院门口的窗前,隔着玻 璃,看着他们离开。 很快,那辆出租车汇入了车流之中,我难以辨识,我依然木然地站在那里, 不知在看什么。手机突然响起,将我惊动,我低头看,是颖。 “百合?你去哪里了?快轮到我们了,你快点。” “知道了,我就来。”我挂断电话,抬起头,再次看看他们消失的方向,然 后,回身上楼。 接下来的时间像一片漫漫白水,我,像一条快要窒息的鱼,我在水里,但我 觉得窒息。 我借口头疼,没有参加中午的聚餐。 一个人走在街上,午后的阳光很温暖,照得人懒洋洋的。人来人往的淮海路 上,年轻的女孩子已经换上了春装,她们无所顾忌地大声笑着,满不在乎地张扬 着大把的青春,因为很多事用不着现在去担心,所以,她们很快乐。而我,似乎 已经苍老。 我喜欢走路的时候想问题,或者思念。因为,人行在路上,思绪也随之流动, 比我的双脚,走得更远。上午看到的一幕在我脑海里依然鲜明如初,我能清晰地 记得ANTIA 偏过头时美丽的侧影,我能记得扶着ANITA 的王斌的双手。但是,我 无法将这些细碎的片段串成一个完整的故事。我想一定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却 无法了解事实的真相,虽然,对此,我有若干种猜测,有最好的,也有最坏的。 每一种猜测,都会让我的心,隐隐作痛。我突然觉得,命运,在以一种奇怪的方 式和我捉着迷藏,得到的,失去的,快乐的,无奈的,过去,还有将来。如果, 从未曾得到,也就不会失去。那么,得到是幸运,亦或不幸? 我漫无边际地想着,走着。我想也许应该悲伤或者愤怒,但是,我没有,甚 至,我有一点不可理喻的平衡感。我一直徘徊着婚姻的门槛前,想要进去,但是, 却又害怕进去。我想,也许我对王斌的感情,始终,是有一个缺角,这样一个缺 角,使得我有这样的犹豫。我不知道,婚前的犹豫会不会在婚后放大,直至将我 的婚姻颠覆,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还拥有什么。对于这样的徘徊,我一直 心怀歉疚,而现在,我似乎有了徘徊的理由。我觉得自己有些卑鄙。 手机短暂的震动了一下,是有短信来了。是林晖。 “猫猫在哪里玩呢?”有时候,我没有在线,林晖总会发这样的短信给我。 “刚从医院出来。” 很快,手机响了,是林晖。 “你怎么了?病了?”林晖没有像往常一样和我先开开玩笑。 “哦,没有,是公司体检。” “哦,这样啊,我还以为。。。。”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喂?怎么不说话?好像情绪不大对嘛。”林晖恢复了平时调侃的语气。 我沉默,不知该说什么,然后,我说:“没什么。”停了一下,我又问: “你不在公司吗?怎么是用手机打给我?” “我刚才在开会,看到你的短信,就出来给你打电话。” 我心里有种暖暖的感觉,“你去开会吧,我没事。” “那行,我先开会,回头打给你吧。” “好。” 挂断了电话,我想了想,拨通了王斌的电话,可是,我并没想好要说什么。 电话响了许久之后,通了。 “是我。你现在不方便接电话吗?” “哦,没有,我刚才去洗手间了。” “哦。没事,我就是问问你晚上过来吗?” “嗯。。。现在不好说,可能明天我要加班,这样吧,晚上我再给你打电话, 好吗?” “你明天还要加班吗?你好像最近一直在加班。” “哦——是啊,最近,最近比较忙一些,项目比较多。” “你——那好吧,你晚上给我打电话再说吧。”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要说些 什么。 “好的,那先这样,我挂了。” 打完这个毫无意义的电话,我不知想要做些什么。环顾四周,我已到走到了 来福士广场的门口,看到味千拉面的招牌,我突然觉得有些饿了。 因为是中午时分,店里人很多,店员小姐把我带到面向操作间的吧台。这里 的位置,一般是给向我这样的单身食客。没有和王斌在一起之前,我常坐在这样 的位子上吃一碗热气腾腾的拉面。 我已经很久没有来这里吃过拉面了。因为王斌坚绝不吃和日本二字相关的食 物,很自然地我也顺从了他的习惯。我想,一碗拉面而已,无所谓,两个人的相 处,不就是要彼此迁就和适应吗? 我看着操作间里的师傅熟练地操作,一边等着我的拉面。 “百合?”突然有人叫我。 我应声转过头,看到了和我一座之隔的鸭子。 “真是你啊,我以为看错人了呢。你怎么在这儿啊。这么巧。”鸭子一脸地 惊喜。 我也很意外,心想,今天是什么日子啊,真的是太巧了。 鸭子和我旁边的人换了座位,坐在了我旁边。 “我们上午体检了,下午没什么事,瞎逛呢,你呢?” “我们也是,放半天假,我想回家也没饭,不如在外面吃了再说。” “大着肚子还乱跑,不说回家歇着。”我看了一眼鸭子隆起的腹部,勉强笑 着说。 “呵呵,这你就不懂了吧,孕妇要多运动才好。哎,对了,你下午没事吧? 没事陪我去买东西吧,我听同事说有种婴儿枕防汗的,我想去买。” 我心里突然觉得有些刺痛,但是,看到鸭子兴致勃勃的表情,我不忍拒绝, 隧答应了她。 “你怎么到这里来吃饭啊?”我没话找话地说。 “我们公司就在九江路啊,你忘了?”鸭子看了我一眼,接着说,“你怎么 了,神不守舍的?” “哦,没有啊。估计是饿的吧。怎么面还不来。”我有意把话题扯开。 “不对,你肯定有事。”鸭子不相信地看着我。 四年同室而寝,她真的很了解我。而我,再也无力伪装。 我大概地说了王斌和ANITA 以前的事,然后,说到了上午我所见到的那一幕。 其间,鸭子一直表示惊讶不止,的确,所有的这些,太像电影里的情节了。 “你是怀疑他们——ANITA 是去做人流吗?” “我没有怀疑什么,我只是看到了这些,至于事实怎样,还是等他自己告诉 我吧。” “唉,怎么会是这样呢,一直觉得你们两个挺好的,没想到。。。唉。”鸭 子轻叹道,难过地看着我。 “呵呵,不是说吗,幸福的家庭都一样,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我冲 鸭子笑笑,我不想自己看起来像是个落魄的可怜虫。 “那你准备怎么样呢?” “我——我暂时也还没想好。”我迟疑地说。 “唉,不知道,要比知道幸运,可是,知道了,装作不知道,却是幸福。” 鸭子的话让我很意外,印象中的鸭子是爽朗而直接的。我以为她会说没什么 好想的,应该问个究竟。然而,她却说出的是这样一番话,这是所谓的改变吗? 鸭子看看我,继续说:“你是不是觉得这话不像我的性格。可是,我告诉你, 我是结了婚的人,我知道婚姻是怎么回事。婚姻,不像爱情,容不得沙子。婚姻 是——是‘有容乃大’!” “可是,我们还没有结婚呢。” “父母见过了,朋友同事都知道了,房子也看了,你们只差一张纸了。结没 结婚,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鸭子的话让我无言以对。我低头吃着已经有些变凉的拉面,心里不是个滋味。 “不管怎样,我们还是没有结婚,那张纸,有和没有,是不一样的。”突然, 我抬起头来,对鸭子说。 “好吧,就算你们是没结婚,那你预备怎样呢?分手吗?” “我——我要知道事情的真相才能决定。” “真相?真相只在当事人心里。” “百合,告诉我,你是不是很爱王斌呢?”鸭子缓和了口气,问我。 我迅速看了鸭子一眼,掉转头,低声说:“我不知道。” “唉~ 。”鸭子叹了口气,也沉默了。 我们沉默地坐着,一时无话。 半晌,鸭子问我:“那你——有没有其它合适的人呢?” “合适的人?”我品度着这几个字,想到了林晖,林晖,他是那个合适的人 吗? 我苦笑了一下,问鸭子:“怎么样算是合适呢?” “就是你愿意和他结婚,愿意给他生孩子的人。” “我愿意和我爱的人结婚,愿意给我爱的人生孩子。” “是,每个女人都是这样想的,但问题是,你爱的人,他也是这样想的吗?” 我再次陷入了沉默。我觉得我无法再继续这样的谈话,这样的谈话,太沉重, 沉重地让我喘不过气。 “你吃好了吗,吃好了,我陪你去买东西。” 鸭子看着我,欲言又止。 “咱们走吧。”鸭子小心地起身,对我说。 在婴儿用品商店里,看着那些粉嫩柔软的小衣服,我心里一阵酸楚。每次经 过这些店的时候,我都会忍不住向里面张望,幻想着,有一天,我也像店里其它 女人那样,满怀期盼满心欢喜地在里面精挑细选,然而现在,我觉得,它们是那 样的遥不可及。 分手的时候,鸭子对我说:“想好了,再做决定,别委屈自己,但是,也别 让一个女人最好的时间,都花在等待上。” 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暗。懒懒地打开房门,整个人像虚脱了似的,疲倦无 力,我合衣躺在床上,眼睛睁的很大,但其实,什么也看不清。房间里愈加幽暗, 还是懒得去开灯,只见得房里挤挤挨挨的全是东西,影影绰绰。这些,都是这几 周,我们燕子衔泥似的,从各大家居超市搬回来为新家准备的东西。我忽然想起 在买这些东西时,王斌对我说的话: “我发现你好像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似的。我本来以为你会很兴奋的买些小东 西装饰我们的新家呢,你怎么跟人家其他女孩不一样?” 的确,对于新家的准备我是非常被动的,大多数时候是被王斌拖着去的。这 让我想起小时候生病了去医院打针时的情形,哭也哭了,闹也闹了,最后,还是 被妈妈按在那里,挨了那一针。不记得在哪里看到过一句话:生活有时候就像是 被强奸,与其徒劳地挣扎不如闭上眼睛享受。话也许有它的道理,可是,这个世 界上有谁可以做到被强奸还身心愉悦呢?米兰。昆德拉说,生活在别处,那么眼 前的,活生生的这一切,又算是什么呢? 电话的铃声又一次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想,应该是王斌吧,我没有接听电话 的欲望,就好像,此时,我对真相,也没有欲望,但我还是接了电话。 “喂,是我,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刚洗完澡。” “哦。对了,我打电话是跟你说一声我明天大概不能过去了,明天有点事。” “什么事,公事还是私事?” “嗯,一个朋友病了,明天,去看看他。” “朋友?谁?我认识吗?” “你~~~~~ 不认识,是——我一个同事,我和其他几个同事约好去看他。” “李玲我不认识吗?”没有任何防备的,这句话脱口而出。 周围一片寂静。 我握着话筒,想着王斌的表情,等着他的回应。 好久,王斌迟疑地说:“百合,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时之间,好像有几百句话想要冲口而出,但是,又不知该先说那句。 我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说:“今天上午,我们公司组织去体 检了,在东方医院。” 短暂地沉默之后,王斌再次开口,他的声音,已经失去了平静:“百合,你 误会了,事情不是想的那个样子,你别挂电话,听我说,或者,我现在过去,你 等我——” “不用了,你就在电话里说吧。”我打断了王斌的话,我不想见到他,至少 在经过这样混乱的一天之后。 “那——好吧。是这样的,李玲,她上周给我打电话,她,找我借钱,她要 去医院做手术。我给她送钱去的时候,看她一个人,真的,真的挺惨的,我,所 以,我就说陪她一起去,你也是女孩,你知道,这种事情,对一个女孩来说,打 击真的挺大的,所以,我就——但是,真的,我们没什么的,你千万别误会—— 喂?百合,你,你在听吗?” “嗯,在听。”我低声地回答。 “你——你不相信我吗?” “相信。”我平静地说。是的,对于王斌说的这些话,我毫无怀疑地全部接 受了,是直觉,还是,我对真相没有欲望,我无法判断。 “真的吗?”王斌对于我的话似乎颇不放心,也许,我的表现,太平静,有 背常理。 “真的。好了,我有些累了,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吧。” “可是——那,好吧。”王斌无奈挂上了电话。 对于这样的结果,我理应感到心慰。可是,如果,我感到心慰,我想,也许, 我就不会这么轻易地相信,人啊,真是矛盾的动物。 睡梦中,我突然觉得有人在抚摸我的脸。我惊惶地睁开眼:“谁?” “百合,是我,吓着你了吗?” 我看清了坐在床边的王斌。 “你——你怎么过来了?”我还没有完全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我不放心你,所以,就过来了。”王斌轻轻地帮我拢了拢散乱在颈间的头 发。 我的思维渐渐清晰了,白天发生的事,再次涌现。 “你刚在做什么梦了?”王斌看着我,借着透进来的月光,我看到他的眼神, 很用心。 “梦?我不记得了。”我困惑地说。 “你哭了。你的脸上,有泪水。” “是吗?”我伸手在自己脸上胡乱摸着,果然,是潮湿的。 我流泪了,但是,我却不知道,我的泪为谁而流,因为,是梦里的眼泪,梦 无痕,泪亦无痕。 “现在几点?”我伸手想去摸枕边的闹钟。 王斌拉过我的手,说:“快十二点了。”他的声音始终很温柔,温柔的,让 人心疼。 “百合,今天的事,你真的相信我吗?” 我笑笑,点点头,但是,没有说话。 他也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握住我的手。 临睡前,王斌突然对我说:“明天,你和我一起去,好吗?” 王斌的提议让我一愣。想了想,我点头,说:“好吧。” 早上六点,我准时睁开了眼。我曾怀疑自己有强迫症。因为,我会在凌晨三 点突然醒来,想到忘记了上闹钟,虽然,我常常是在闹钟响之前就已经醒了,但 是,有闹钟,我可以安心地入睡。 我转过头,看着王斌,他还在熟睡中。脸上的表情很放松。我突然想,王斌, 对我来说,也许就像那只闹钟。 轻手轻脚地起身,洗濑完毕,开始准备早餐,皮蛋瘦肉粥,王斌一直很喜欢, 淘米,拨皮蛋,切肉丝,这个过程我很享受。 空气里渐渐有了粥的香味,热气在我眼前氤氲开来,是温润的,这是生活中, 美妙的一刻。我盯着锅里冒着肥白气泡的粥,脑子里,干净的没有一个文字亦或 表情。 “想什么呢?”不知何时王斌来到了身后,他双手环住我的腰。 “哦,没想什么。”我侧过头,试图想对他笑一下,但是,我没看到他的眼 睛,他的头窝在我的颈间,头发硬硬地,摩娑着我柔软的皮肤,像个撒娇的孩子。 我拍拍他的手,说,“粥差不多了,你去刷牙吧。” 或许是饿了,他很心急地去喝碗里的粥,被烫了,略有些夸张地吸着气,然 后,对我笑笑, “真好吃。”他说。 我也微微地笑了,“慢点喝,别着急。” 看着他那么香甜的喝着我煮的粥,我的心里,有一种淡淡地满足和惆怅。 “我想——我还是不去了吧。”我拨弄着碗里的粥,却并不想吃。 王斌停下来,抬起头,看着我:“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也许,她并不想见我。” 王斌放下手里的勺子,抓住我的手,很认真地说:“可是,我希望你能和我 一起去。” “你不需要以这种方式来证明什么,我说了,我相信你。这样做,让我觉得 别扭。” “不是,我不是要证明什么。” “那又为什么呢。如果,是为了某种抉择,我不希望你要借助我的力量才可 以做到。你应该尊重你心里最真实的想法,那样,对你,对我,都比较公平。” 王斌一时怔住,他定定地看着我,没有说话,然后,叹了口气,颓然地放开 我的手,说:“百合,你知道吗,女人如果太透彻,会让男人觉得害怕。” 我低着头,搅动着碗里的粥,粥已经凉了,我还一口没动。 “百合,和我一起去吧,好吗。” 我抬起头,看到王斌祈求的眼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点了点头。 到了ANTIA 住的小区门口,我问王斌附近有没有大点的超市,去给ANITA 买 点东西。 “易初莲花就在前面,离这儿不远。”王斌随口答道。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王斌象是醒悟过来,忙说:“那天陪她从医院回来,她说要买点东西,我们 ——” “好了,别解释了,我没说什么啊。”我笑着打断了王斌的话。 在超市里,我买了只新鲜的乌鸡和一些蔬菜,“她这个时候很虚弱,要好好 补养一下。” 王斌听了,似乎有些感动。 对于ANITA 我始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命运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把我们联 系在了一起,对她,我从来没有喜欢过,甚至,没有什么好感。她把自己变得太 复杂,而又浑然不觉。在外漂泊了太长时间,经历过了许多事,快乐的,痛苦的, 丑陋的,一层层的,结成硬壳,把她的心重重包围在其中,别人,甚至她自己, 都不再能轻易见的到。时间长了,以为这个包裹着层层黑色硬壳的怪东西,就是 自己的本心。那个为爱私奔的ANITA ,那段青葱岁月,最终,只化做了她点着烟 时,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不屑的一笑。 按下门铃的那一刻,我竟有些惶惑,仿佛偷了别人心爱的宝贝。 门很快打开了,我看到ANITA 脸上欢喜的神情,和熠熠的眼神,只是,太短 暂,因为,她看到了王斌身边的我。 ANTIA 显然很意外,她很快地扫了王斌一眼,再次看我时,她已调整好了自 己的表情,很自然地对我说:“百合,你也来了,好久不见。” 那是一种我熟悉地神情,微笑,但是,没有温度。 我也回以淡淡地笑容,像个好久不见的朋友一样客气地寒喧。 王斌嗫嗫地,不知所云。 ANITA 住的是老式的一室户房子,房子比较旧,因为朝向北,所以白天也需 要开着灯,房间里有种腐朽的发霉的气息。几件简单的老式的家具,应该是房东 留下的,孤单单地立在那里。 我打量着ANITA ,她似乎瘦了些,并不明显,但是,脸色有些苍白。 “这个房子,房租贵吗?” “1200。贵得要死,问他可不可以便宜些,他还说不租就算了。气得我要死。” 依然是我熟悉的,ANITA 的发音,尖利的,带一点野性。 我们的谈话始终像屋里的空气一样,沉闷地,有一句,没一句。ANITA 的声 音显得格外突兀。 “对了,百合给你买了只乌鸡,回头你炖点汤给自己。”王斌突然开口说道。 ANITA 看看王斌,又看看我,说:“谢谢啊。”停了停,她又说:“你昨天 买的排骨我还没有做呢。要不,等会儿我们炖排骨吧。” “噢,不,不用了,我们,我们等会儿还有事。”王斌似乎有些慌乱似地接 着她的话说。 一丝失望的神情在ANTIA 脸上一闪而过,然后,她满不在乎地笑笑,说: “那好吧。” “那ANITA ,你好好休息吧,我们有事,先走了。”我觉得非常压抑,于是 起身告辞。 “现在就走吗,这么快?” “还有事。下次再来看你吧。”我转过头,看着王斌,“那我们现在走吧?” “嗯,行。”王斌看了一眼ANITA ,冲我点了点头。 “那好吧,我不留你们了。谢谢你们来看我。” “对了,王斌,那个钱,我——我过段时间给你。” 我们走到门口时,ANITA 突然说。 “噢,没事,那个——不着急。没事的。”王斌似乎有些不自在,说完话, 匆匆地走出了门。 “百合——”ANITA 又叫住了我。 我回头看着她,“怎么了?” “噢,没什么事,你——你手机号还是那个吧。” “是啊,没变过。”我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噢,没事,嗯,咱们,电话联系吧。”ANITA 笑着冲我摆摆手,“再见啊。” 我有些疑惑,笑笑说,“再见。”转身出了门。 “李玲她叫你,有什么事吗?”王斌等我走近了,问我。 “噢,没什么,她问我手机号码变了没。” 王斌没再说什么,默不作声地走在我身边。 “咱们,现在干嘛?”走了一会儿,他问我。 “嗯——我也不知道,你说呢?”我侧过脸看看他,他正好也在看我。 “我请你吃饭吧,咱们去——正大广场,怎么样?” “正大广场?”我心里一动。 “行啊,我要吃披萨。”我笑着说。 “好,咱们去毕胜客。”王斌爽快的答应了。 走进正大广场,眼前的一切熟悉而陌生,心里一丝温柔的回忆被牵引了出来。 算来,我已经快一年没有来这里了。第一次来这里,是和王斌初次约会,现在, 是第二次,他已经是我的男朋友了。 也许,王斌也有着同样的感叹,踏入门厅的时候,他很自然,牵住我的手, 我们相视一笑。只是,这样的笑容,宛如深秋的一场风,里面,有太多的内容。 已经过了用餐的时间,我们坐到了临窗的位子,这样难得的运气,让我们孩 子般地高兴。 “我要吃超级至尊,烤鸡翅,奶油蘑菇汤,嗯,再要一个核桃塔。”我熟门 熟路地点着餐,“你呢,要份面吗?”王斌难得陪我来毕胜客,即使来了,他也 不吃披萨,总是要份面或者烩饭什么的。 “嗯,今天我陪你啊,我也吃披萨,我们要个九寸的。” 我抬头看着王斌,似笑非笑地问:“咦,你今天怎么想通了?” “没什么啊,你不是总说一个人吃有点扫兴吗?” 我笑笑,正要说话,手机响了,有条短信进来,打开来看,是林晖。 “刚睡醒。猫猫在哪儿玩儿呢?等下要去相亲,好紧张滴说。” “怎么了,谁的短信?” “嗯?噢,没什么,同事的。”我有些错神,“你还要点什么?” 王斌继续点餐,我扭头看着窗外,心里想着林晖的短信。 他发这个短信给我,什么意思呢?不知为什么,看到他说要去相亲,我的心 象被针刺了一下,不经意地疼痛。相亲就相亲,可是,为什么要告诉我呢,同时, 我又有些气恼地想。 “百合,你想什么呢?” 我听到王斌叫我,“嗯?什么事?” “我问,你在想什么呢,怎么有些神不守舍的?”王斌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 遍刚才的话,有些奇怪地看着我。 “没想什么啊。”我情绪不高的说,“我在看,外面的太阳真好。” “是啊,今天天气是不错啊。”王斌转过头看着窗外,忽然,他转过头对我 说:“我们等下吃完饭去滨海大道走走吧,怎么样?” 王斌兴奋的神情感染了我:“好啊,嗯,我请你吃哈根达斯。” “呵呵,好啊,不过,今天你怎么破戒了,又是披萨,又是冰淇淋的,可全 是高热量哦。” “讨厌,能不能等我吃完了你再说,影响我胃口。”我笑着嗔怪王斌,心里 却仿佛有一团阴云无声息地飘过,我竭力想赶走它,却挥之不去。 一个下午,那条短信仿佛附身的魂,搅得我心绪不宁,我不停地拿出手机看, 可是,再没有短信。 “你怎么总看手机啊?”王斌发现我的异样。 “啊?没有啊,我——我看时间呢。”我有些慌乱。 “怎么,你还有事吗?” “哦,没什么事,我只是——只是习惯随时掌控时间。 “偷得浮生半日闲,这道理你也不懂,既是周末,就不要搞那么紧张。几点 都无所谓啊,这才是放松。知道吗?”王斌很老气地拍拍我的头。 我笑了笑,没说话,把手机放进包里,心想,由他去吧。 晚上,吃完晚饭,王斌在电脑前打游戏,我则靠在床上看一部冗长的韩剧, 脑子里,又想起林晖的短信,此刻,他在做什么呢?和一个陌生的女孩子见面, 应该是有些兴奋的吧,不知那个女孩子怎么样,漂不漂亮呢?我盯着电视胡思乱 想着。 我扭头看看王斌,他还沉浸在游戏里,我伸手从包里摸出手机,攥在手心里, 心里犹豫着,要不要给他发条短信呢?我该说什么呢? “相亲结束了没?”不行不行,这样问太傻了,才九点,肯定没有结束。 “是不是秀色可餐啊?”怎么好像酸溜溜的。我写了删,删了写,始终找不到合 适的话说。 突然,手机响了,我一惊,却不是我的手机,是王斌的手机。 “喂?哦,你好,是你啊。” “我,在百合这里。” “嗯,那好,再见。” 电话很短,几乎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是李玲的电话,她问我们到家了没。”王斌伸头跟我说。 “哦,是吗。”我没有看他,依然盯着电视。 王斌缩回去,又去打游戏了。我心里却是乱七八糟地成了一团麻。ANITA , 林晖,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我有些心烦意乱,手里不停地按着遥控器,电视莹 光鬼火般地忽明忽暗。而我则像是在黑漆漆山洞里被困的兽,乱走乱撞,急于想 找到一个出口。 “王斌,我要跟你谈谈。”我忽然冒出的这句话,连我自己也没有防备。 “你说什么?”王斌没有听清我的话。 “我说,我要跟你谈谈。”我扔下遥控器,边走边说。 “谈什么?”王斌终于转过头来,一脸迷惑地看着我,“你怎么了,这么严 肃?” “ANTIA ,我是说,李玲,那个孩子,是谁的?” “你怎么又想起问这个?” “不是想起,是我一直就想知道,可是,我想听你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你还是不相信我。” “我——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想知道,是谁的孩子。” “是谁的孩子,我也不清楚,我也不想知道,因为我觉得这和我没有关系。 是李玲她自己的事,如果她愿意说,她自己会说,但是我不会去问。我不明白, 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王斌似乎有些生气。 “我为什么要知道?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她有事不去找那个当事人,而要 找你,你也说了,和你没关系啊,没关系干嘛要找你?还这样——纠缠不清。” 我知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但是,心里像是有一把火,蔓延着,失去了方向,让 我无法思考。 “纠缠不清?倒底是谁在纠缠不清?我早就说了,我只是当她是个朋友,朋 友之间,有困难了,帮帮忙,这有什么?你至于这样吗?说到底,你根本就是不 相信我。”王斌越说越激动,最后,他呼地站了起来,直直地盯着我。 “朋友?行了,你别自欺欺人了,你当别人是瞎子是傻子吗?”我也提高了 声音。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王斌狠狠盯了我一眼,转身拿起桌上的包,开 门离去。 我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心里,是无可名状地空虚,我怎么了,我这是 怎么了? 桌上,那杯水,还在冒着一丝薄薄地热气,王斌刚刚取包时撞地歪斜一边的 椅子,静静地,在那里,像惊讶地张着的大嘴。他的声音,他的眼神,依然,残 留在空气里。 我知道,今天这场争吵,是我存心的,我是在恶意找茬。我在有意激怒王斌, 我希望怎样呢?希望他拂袖而去,希望他离开吗?现在,他真的离开了,为什么, 我觉得如此空虚而疲乏?我要怎么办?离开他吗?然后呢?和林晖在一起?林晖, 想到他,我的心里一阵疼痛,远隔千里的林晖,此刻也许正在陪着另一个女孩, 我算什么呢?我终于支持不住,倒在床上,放声大哭。 凌晨三点,我突然醒来。拿起手机看看,没有短信,也没有未接的电话。翻 个身,我想继续睡,但却睡不着了,头脑象是夏日深山里的星空,清晰而空旷。 我想认真地思考,但是,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夜晚,我发现,我的思绪却总是飘忽 不定,如流云一般始终无法聚拢。相反的,有时,坐在公车上,或者走在路上, 我反而更能专注地思考一件事。 王斌,ANTIA ,林晖,一个个幻影般地在我脑海里出现,每个人,都带着他 们特有的表情。像是一幕剧情,我试图去分析每一个人,但是,我无从分析,因 为,我也是剧中的人。我只能想想我自己。我想,也许我该和王斌作个了断,但 是,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我不是要用这个理由来说服我自己,因此,它更 需要听起来是合情合理的,以便于我的父母,我的朋友,和所有关心我婚姻大事 的人可以接受,并认为这个理由足以抵销再次回归单身的代价。ANITA ?ANITA 可以成为这个理由吗?也许,她是目前我能找到的最好的理由。我知道,这对王 斌不公平,可是,除了ANTIA ,我真的找不到其它的理由。没有感觉,性格不合, 或者,他不够有钱,这些理由,很有可能被他们视作无病呻吟最终让我落得众叛 亲离,不,我不能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我知道,我是自私的,同时,因为我 的自私,我更清楚地认识到,我是真的,不够爱他。假设我真的和王斌分开了, 然后呢?和林晖在一起吗?这个想法,想起来都那么遥不可及,如果说出来,大 概就成了天方夜谭。我们都是凡夫俗子,就算我们之间有爱情,也不可能成就牛 郎织女的传说。他不会来上海,那么,只有我去乌鲁木齐。去乌鲁木齐?扔下现 在的工作,扔下一切去乌鲁木齐,只为一个见过两面,从未对我说过爱或者喜欢 的人,我想,所有的人大概都会认为我疯了。他有什么好呢?他收入没有王斌高, 他那么飘忽不定,乌鲁木齐恶劣的气候。。。我在心里历数着种种弊端,然而到 最后,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想法如一个叛逆的孩子,愈来愈强烈。我想我真的无药 可救了。 第二天一整天,我都没有接到王斌的电话。我曾几次拿起打电话想给他拨过 去,但最终还是放弃了。我想打电话给他,不是我想挽回什么,只是觉得,我应 该打个电话,毕竟,是我挑起争端的。可是,我也并不想说道歉之类的话,因此, 我不知道,电话接通了,我该说什么。我想,不打就不打吧,大家冷静一下也好。 快到晚饭的时候,鸭子给我打了个电话。 “你和王斌谈了吗?”鸭子一上来就直奔主题。 “算是谈了吧,我和他一起去那个女孩那儿了。” “你们一起去的?那就是和王斌没什么关系了?” “应该是没关系吧。” “你怎么了?听起来好像没什么精神。” “我跟他吵了一架,昨天晚上。” “为什么?” “也没什么,唉,我也说不清,烦。”我叹了口气。 “到底怎么了,不是和他没关系吗,你烦什么?你还是不相信?” 我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倾诉的欲望。于是,我把我和林晖的事一股脑儿 地全都说给了鸭子。 “你疯了吧你,要去乌鲁木齐?你不是开玩笑吧。”当我告诉鸭子我的想法 之后,鸭子毫不客气地跟我说。 我苦笑了一下,她的反应跟我预想的一模一样。 “唉,我可能真的疯了,但是,我真的是这么想的。” “你去乌鲁木齐,他说让你去了吗?他说他喜欢你了吗?如果你去了,又不 能和他在一起,到时候你怎么办?” 我心里针刺一般地难受,因为鸭子说的句句都是我不愿面对和承认的事实。 而且,鸭子的话算是给我留情面了,她至少没有说,如果我去了,林晖不要我怎 么办。 “我也不知道。”除了这话,我似乎无话可说了,“不过,下个月我要去乌 鲁木齐,出差。 “那你和王斌呢,你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想来想去,还是这句话,“等我从乌鲁木齐回来再说吧。” “唉,你呀,你就折腾吧。”鸭子叹口气说,我想,她脸上大概是一付恨铁 不成钢的表情。 我干笑了两声没说话。 “反正,我还是那句话,你一定要想清楚了。咱们现在可不比二十刚出头的 小姑娘了。” “行了,你快赶上我妈了。” “对了,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你真和王斌分了去乌鲁木齐,你们家里能同 意吗?”鸭子再次击中了要害。 我也还是那句,不知道。 我自己都在心里问自己,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呀。 打完电话,我也没有心思看电视,于是打开电脑上网,去看别人的爱情故事, 在别人的故事里,释放我的郁闷和思念。 妻子红杏出墙,丈夫婚外情,第三者的泣血控诉,爱上上司,一夜情,几乎 全是这样的主题。我看得愈加地烦乱,现在的人都怎么了,难道干干净净的感情, 在现在的社会真的已经不存在了吗?干干净净?我突然笑了,我自己的感情都被 我搞得这样复杂,又凭什么说别人呢?感情的世界里没有对错,大家都这么说, 我也拿这话说给自己听,这样,我比较心安理得一些,不知道,说这话的人,是 不是和我一样的心理。 一边看着贴子,我一边想着林晖。林晖,他到底爱我吗?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真想打个电话问个明白。我也知道,爱不是等价交换,不是他爱我多少,我才 付出多少。但是,他的爱,却是支撑我的勇气,让我有勇气做出选择,并且面对 选择的结果。可是,这本身还是计较啊,我在计算我的机会成本。如果,我真的 是一无返顾地爱他,我应该不去考虑这些。大概,我已经过了一无返顾地年龄了。 我甩了甩头,我的思维已陷入了混乱。 突然,我脑子里有了一个想法,把它写出来,把我对他的感情写出来。 文字如泉水般地涌出。所有的点点滴滴都清晰地在我脑海里浮现化为文字落 在纸上。 我用我们的网名写下了我们的故事,几乎所有的细节都是我和林晖之间的情 节复制。不同的是,我一厢情愿地让故事里的依然爱着百合,并且,预设了结局。 结尾我是这样写的: 又站在乌市机场的大厅了,相见的那一幕,好像不过是一秒钟以前的事。去 机场的路上,他们一直沉默,不是不想说,只是不知该说什么。送别的话比了他 们此刻的心情,实在是太轻。 他们沉默地坐着,看着时间从眼前流走,无力挽留。 他们客气地道别,试图打破这让人窒息的沉默,甚至开起了玩笑。只是,脸 上的浅浅的笑意却是浸透了浓浓的悲伤。 扩音器里,传来温柔的声音。要登机了。 言不由衷的话无法再继续,他们望着彼此,谁也不愿说那一声“珍重”。 忘记他,是对冲动,最好的惩罚。可是,她能将他忘记吗? 太多太多的话,想要对他说;太多太多的话只能留给时间。 看着眼前这张脸孔,这张相见无期的脸孔, 她想对他说:“只要你开口,我就留下。” 她想对他说:“我愿意留下,再也不和你分开。” 她想对他说:“我爱你。” 可她只是说:“可以抱我一下吗。” 看前她眼底的凄绝,依然心好痛,他想挽留,可没有理由。 他能做的,只有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地。好多话,都在这拥抱里。 他多想说,别走,留下来好吗? 他多想说,别走,让我可以抱你一辈子; 他多想说,我爱你。 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抱着她。 那一刻,他们紧紧相拥; 那一刻,时间停留。 提醒登机的声音再次响起。 百合挣脱了依然的怀抱,毅然转过身去,脸上,已是泪千行。他本能地伸出 手,想要拉住她,可最终,手,只是停在空气中。将她留住,她会幸福吗?背叛 承诺,她会幸福吗?如果不能让她幸福,不如放她走。 她向前走去,没有再回头,她不要他看见她的泪水,她不要她的眼泪落在他 心里种出悲伤,她要他快乐,她要他幸福,因此,她不回头,她怕自己一回头, 就会不顾自己对婚约的承诺,不顾所有人的指责,不顾所有的一切,留下来。 她渐行渐远的身影最终模糊在依然的眼里。没有看到,可他知道,她哭了, 空气里流淌着咸咸的味道,是她的眼泪,一点一点地,将他浸透。看着她消失的 背影,依然心如刀割。 。。。。。。。 又一次点开依然的灰色的头像,空白,空白``````无边的空白。那次归来之 后,这个头像再也没有亮起。 “老婆,吃饭了。”新婚的丈夫在唤她。 百合轻轻地叹息一声,鼠标再次停留在依然的头像上,然后,她删了QQ。 后来,网上多了一个女子,名叫百合依然,在她的签名里写到: “百合寻找她遗落的心,今生找不到,还有来世。只要奈何桥上不喝那一碗 孟婆汤,来世今生,百合依然。” 她在网上游弋,写一些寂寞的文字,像一个孤独的灵魂。 她不知道,在网上,还行走着一个孤独的灵魂,他叫,依然无缘。 当我写完最后一个字,已是凌晨时分,虚脱一般,呆坐良久。在这些文字里, 我的情感一览无余,我们的故事,我预设了悲伤的结果。那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但是,却是我唯一能想到的结果,因为,我想象不出也写不出一个快乐的结局。 我有一种要给他看的冲动,于是,我把它贴在了网上,然后,把网址链接发给了 林晖。 “这只是小说。”最后,我还是加了这句欲盖弥彰的注解,我知道,我是在 掩耳盗铃。 做完这一切,我长舒了一口气。接下来,就只剩下等待了。 第二天在公司,我一直惴惴不安。林晖的QQ没有亮,时间还早,他一般十点 左右才上来。 终于,他的头像亮了。我没有象往常那样和他打招呼。 “什么东东啊?”他问我。 “不是病毒,是个链接,打开来看吧。”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但是,中间他一直没有再说过话。 他一直沉默着,我心里的不安愈来愈重。这么长时间了,他应该已经看完了, 为什么不说话呢?我预想了许多他可能说的话,但唯独没有沉默,我好像考试时 看到考卷内容和复习的内容全都不着边般的心慌。 终于,我忍不住问他:“看完了吗?” “看完了,好感动哦。”他很快地回复我,文字的后面还跟着一张哭脸。 依然是往常那种调侃的语气,但我却分明感到背后的沉重,或者,我感受到 的,只是我自己,心里的重量。 那一天,我们都没有再说过话。 一整天,我都在胡思乱想。事实如明镜,我却避而不见。我甚至骗自己,不 过小说而已,什么也不代表。 晚上回到家,我到网上去看那个贴子,意外地,在贴子里,我看到一个叫做 依然无缘的回贴。看到那个名字的一刹那,我的心怦然一动,我知道,一定是他。 回贴,是一首歌的歌词。 我左手牵著你我右手围著你多忙碌 那时候的我们总以为相爱就是不断跳舞 一双眼只看到你看不到走的路多满足 忘了那年我几岁对未来好模糊 幻想两个人能够一起奏幸福 没想到走到这一步 太相爱原来一般都不能够相处 我不哭我不哭等到分手才懂得在乎 也许都于事无补难道你不清楚 我知道你爱哭谁能用眼泪换来幸福 回忆已经是最好的礼物它会一直陪你上路 那时候拥抱你以为感情是互相征服 这时候吻别你却竟然不能互相好好说服 我们在一起不孤独 没想到我们不能做主 太相爱的人原来一般都不能够相处 我不哭我不哭等到分手才懂得在乎 也许都于事无补难道你不清楚 我知道你爱哭谁能用眼泪换来幸福 回忆已经是最好的礼物它会一直陪你上路 感情靠不住靠不住倒不如笑一笑就认输 还忍得住还记得住过去我们亲吻的次数 我不哭我不哭等到分手才懂得在乎 也许都于事无补不如互相饶恕 我知道你爱哭谁能用眼泪换来幸福 回忆已经是最好的礼物它会一直陪你上路 歌词我反反复复地看了许多遍,试图发现可以证明林晖情感的蛛丝马迹,可 是越看,我越迷惑。也许,什么也不代表,只是一首歌词而已,就好像,我的贴 子,同样,也可以什么都不代表,只是一篇小说而已。但是,这样的解释,是如 此的苍白无力,我说服不了自己。 我拿起电话,拨通了林晖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一阵嘈杂。 “喂,是我,你在外面呢?” “对啊,在和几个朋友喝酒。” 手机里传来一阵男男女女的笑声。 “喂?” “哦,我在,你——在我的贴子里留言了是吗?” “呵呵,是啊,帮你顶贴嘛,呵呵。”林晖的笑干巴巴的。 我心里有些乱,这不是我想要的谈话,但是,现在,好像都变了味道。我们 像是两个带着面具的人,“没事,我随便问问,你喝酒吧,不打扰了。” “噢,那行,那回头再联系。” 放下电话,我沮丧极了。恨不能再打过去问个究竟。可是,问什么呢,你喜 欢我吗?他会怎样回答呢?是YESORNO 那么简单吗? 手机突然响起,我急忙拿起一看,却是王斌。我这才想到,我和王斌已经冷 战了两天了。而这一整天,我都没有想起过他。 “喂,王斌?” “是我。你干嘛呢,在家吗?” “对,在家。” “噢,没事,我就是看你下班了没。吃饭了吗?” “嗯,吃过了。”为了省去解释没吃饭的原因,我骗他说吃过了,“你呢?” “我也吃过了。” 一时我们都没有说话。 “嗯,你看,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想和你聊聊。”停了一会儿,王斌说。 “关于什么?” “我觉得我们之间现在有点问题,我想和聊聊,我们需要多沟通。你觉得呢?” 我没有说话,对于这样的沟通我有种本能的拒绝,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我 做贼心虚。但是,我也知道,以我目前的状态,对王斌很不公平。我应该把一切 都告诉他,而不是把他作为我手里的底牌,不让自己输的一干二净。 “喂,百合?” “嗯,好吧,正好,我也想和你谈谈。”终于,我说出了这句话,我有一种 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感觉。 “那么,明天晚上,我们一起吃饭?” “好的。明天打电话给你。” 这一个晚上的两个电话,一个,是我希望有结果,最终,却什么结果也没有 ;另一个,我不希望这么快就有结果,但偏偏,我却马上就要面对结果。命运这 只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夕之间,就可以让我的世界,变了颜色。 港汇广场五楼的寿司店里,王斌坐在我的身边,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大麦茶, 我则专注吃着盘里的东西,看着盘子一个一个地垒高,仿佛高筑的债台。这个世 界上,唯一不能欠的就是感情的债,一旦欠了,就要背负一生。 这次的见面好像只是为了吃饭,除了在选地点和点餐时有过商量以外,其余 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在沉默当中。也许彼此都有许多话要说,也许,都在等待着 对方开口。 “百合,你——你觉不觉得你最近有些变化?”似乎思量了许久,王斌终于 开口了。 “是吗?变胖了还是变瘦了?”我看着盘子里的寿司,突然没有了胃口。 “我是说——思想上的。”王斌字斟句酌地说,没有理会我的玩笑。 沉默了一会儿,我反问他:“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感觉的?” “具体什么时间我也说不清,只是,怎么说呢,我一直觉得你对咱们俩结婚 的事好像并不热心。一开始,我也没有在意,我想,可能跟性格有关系,可是, 越到后面,我越觉得不对劲,所以,我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 我沉默地坐着,话其实已经到了嘴边,但是要说出来,却如此艰难。 我该怎么说呢?我不爱你了?我爱上别人了?这样的话,真的很残酷。是的, 可能我真不爱他了,但是,我没有权利伤害他。可是,不说,难道不是一种更大 的伤害吗?或者,换一种说法,说我们需要冷静一下?不,长痛不如短痛,不要 给别人一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希望。希望的一次次落空会让人万念俱灰。 我转过头,看着王斌,张了张嘴,说出的话却是:“我们要壶清酒,好吗?” 王斌定定地看着我,说:“百合,不要那么驼鸟好吗。有什么事需要借助酒 精才能说出来?” 我咬着嘴唇,心里对自己说,早晚都要说出来的,早说一天,对大家都好。 “王斌,我——我觉得我们不合适。”在话出口的一刹那,我隐去了林晖。 王斌盯着我看了几秒钟,然后转过头,不再看我。 “不合适?”过了好久,王斌再次开口,他嘴里重复着这几个字,下决心似 的,点了点头,“不合适。这个理由简直放之四海而皆准。”说完,他一口喝完 了杯子里的水,“服务员,买单!”他大声说道。 我无言地看着这一切,心里明白,任何理由,在这个时候,都是伤害。 “王斌,我——” “好了,你不用再说了,你已经说得很明确了。”王斌打断了我的话。 我们不再说话。沉默地走出餐厅,沉默地走进地铁站,这沉默,让人窒息。 “我去那边。”到了站台,王斌停下来对我说。 “好。”我低声应着。 我们各自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我知道,这一转身,就无法再回头。彼 此搭乘的列车,不再有交点。 在拥挤的列车里,我的心,一片空旷。挣扎的沉重,没有了,但是,我却没 有轻松的感觉。空虚,像一张网,紧紧地,紧紧地,攫住我的心。 回到家里,我懒懒地,什么也不想做,合衣躺在床上,脑子里仿佛空空的, 又仿佛满满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我的生活再此失了轨迹,该向哪里走, 明天,明天的明天,又会发生些什么,我无从知晓,我不知道,未来会带给我什 么,前世的因,是今世的果,今天的因,是明天的果,除了面对,我不知能做些 什么。 第二天到了公司,我在网上等着林晖的出现,我没打算把我和王斌分手的事 告诉他,但是,我希望能和他说说话,哪怕只是随便聊聊。终于,他上线了,但 是,却迟迟没有和我打招呼,我固执地等待,心却如裂了缝的地壳一样,随着时 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点一点地下沉。终于,我忍不住了,发了信息给他。 “在吗?” 过了一会儿,他回复我:“在。” 面对如此简单地回复,我不知如何是好。就此下线,或者保持沉默,还是。。。。。 在我心里没有做好选择之前,我的第二条消息又发了出去。 “你很忙吗?怎么不说话?” “嗯,有个合同的事,在和总部沟通。” 我略微有些安慰,但我随及又想,真是这样吗?是真的忙,还是躲我?躲我? 我心里重复着我的用词,有一丝悲哀。曾几何时,我们之前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怎么如今却走到了这样的地步。也许,我真的不该让他看那篇小说,难道,真的 是“不可说,一说就破”?我呆呆地看着他的回复,胡思乱想着。 “嗨,你看什么呢,这么专注?”不知什么时颖了过来我竟没有发觉,我慌 忙关上了对话窗口,掩饰地说,“没什么。” “不就是QQ嘛,我又不是老板,怕什么。”颖开玩笑地说。 我笑笑,不置可否,“对了,找我有事?”我问颖。 “没事。对了,你什么时候去新疆啊?机票订了吗?” “还没,还早啊。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你什么时候去,不是四月初吗,就下周吧?” “是,下周五。” “噢,对了,听说那边有不少小工艺品,很有民族特色的,你可以带些回来, 装饰你的新家啊。” 我勉强笑笑,说:“挺麻烦的。”想想,不愿拂了颖的好意,又说:“我这 次要去两个地方,带东西也不方便。” 颖点点头说:“那倒也是。” 颖走开后,我看看QQ,没有闪动的头像,是意料之中的失望,因此,也更加 地失望。想想颖刚刚说的布置新家的事更让我心烦。同事朋友且不说,单单是家 里,我都不知该怎么交待。不由得,我也想到了王斌的爸妈,他会怎么和家里人 说呢?突然,我想到了王斌妈妈送给我的项链还挂在我的脖子上,急忙取下来, 拿着看了半天,叹口气,仔细收进包里,我想,我得找个机会还给王斌。 一连几天,我没有王斌的任何消息。我隐隐有些担心,好几次拿起电话想问 问,但最终都作罢。已经伤了他,何苦又这般地惺惺作态?不要让人徒然地再生 出希望吧。 周末,又成了一个人的没有牵挂也没有依靠地周末,我像往常地周末一样, 早早起来,打扫房间,然后,去市场买菜,做饭,看书。。。。一切似乎都没有 变化,只是,少了一个人。王斌的拖鞋,毛巾,牙刷,喝水的杯子,这一切,都 像个影子一样,处处提醒着我,曾经有这样一个人,在这个房间里很亲密地和我 在一起,也许,不是因为我,我可以一直拥有这样的生活。我拿出一只袋子,把 王斌的物品一一收起来,在长长的生命岁月里,我们时常这样,收起一段过往。 晚上,妈妈打来电话。 “百合,你干啥呢?” “看电视呢。” “哦,我还说你今天怎么一直没给家里来电话,所以打个电话问问。今天, 没出去玩啊?” “没,在家打扫卫生呢。” “哦,那王斌呢?” “他——他在加班。”迟疑了一下,我隐瞒了实情。虽然我知道早晚家里要 知道的,但是,此刻,我还不想告诉他们。 “又在加班,他们工作这么忙啊。” “嗯,是啊。”我支吾着,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你呢,周末做什 么了?” “我也没什么,和你差不多,打扫卫生,噢,对了,你舅公舅婆从美国回来 了,今天打了个电话聊了好久,你舅婆特别关心你的事,问你有男朋友了没,什 么时候结婚。我就把你和王斌的事告诉她了。你舅婆夸了你半天,说你聪明,有 主见,还说,让你们也别拖了,差不多就结婚。我跟她说,你们准备五一结婚。。。。” “唉呀,你怎么乱跟人家讲呀。”我急了,打断了妈妈的话。 “乱讲?怎么乱讲了?不是你说的你们准备五一结婚吗?” “我——当时那么说,可也没说肯定是五一啊。而且,我,我四月份要出差, 时间比较长,五一可能,可能来不及。” “哦,你要出差啊。那,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呢?跟王斌家里人说过吗?” “嗯,反正五一肯定是来不及了。”我犹豫着,要不要干脆跟妈妈直说算了, 可是又害怕太突然了,妈妈接受不了,因此,我想还是先试探一下妈妈的口风。 “妈,你觉得王斌怎么样?” “王斌?”对于我的问题妈妈似乎觉得有些突然,思索了一下,她说:“咋 说呢?王斌吧,人品不坏,人也聪明,关键是我觉得他对你挺好的。那你觉得呢?” “我?嗯,我也觉得他挺好的,可是,我觉得,他,他有时候有些孩子气, 不够成熟。” “嗯,那倒是有一点。”妈妈同意我的看法。 “我觉得,我适合找一个成熟一点的,像这种性格应该找个比我大的,能包 容我,要是年纪差不多,谁也不让着谁,在一块只剩吵架了。” “对,我也觉得你适合找个比你大的。不过,王斌对你也挺好的呀。怎么了, 你们吵架了?”妈妈似乎觉察到了什么。 “没,没有,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适合他。结婚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我得 想清楚再结婚。” “话是没错,可是,王斌对你挺好的呀。”妈妈似乎被我搅混了思路,反复 重复这一句话。 “行了,我知道,我就是说说。”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开和妈妈又家 长里短地随便聊了聊。 “对了,你可别再跟别人说我结婚的事了,等定了再说。”临挂电话时,我 嘱咐妈妈。 挂了电话,我不禁想如果妈妈知道我和王斌分手的事不知会有什么反应。还 有爸爸,爸爸是比是妈妈还固执的人。我叹了口气,该面对的,是早晚要面对的, 不过现在,能拖一日且一日吧。 周末两天,我都似乎忙忙碌碌地,但其实,自己也并不清楚在忙些什么,可 总觉得应该忙着,我害怕一闲下来,就要胡思乱想,想将来会怎样,这对于此刻 的我,这是个太沉重的问题,我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停留,我怕一下停下来,就再 也抬不起沉重的双腿。 我也想到林晖。自从林晖看了我的贴子之后他明显和我联系地少了。虽然我 说那不过是小说,虽然他也说小说很感人,但我心里明白,我们两个,都在自欺 欺人。我能感觉得到,我们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一想到这些,我的心就似乎揪 了起来,不是疼痛,只是空落落地,着不了地的感觉。 我很想给林晖打个电话,我想听听他的声音。可是,拿起电话,我有一种惶 恐的感觉。我害怕,听到的是他敷衍的声音, 我害怕, 从他的声音里, 听到远去 的感觉. 如同站在一个寂静小路上, 看着一个人的背影, 愈行愈远, 终于, 一个 转身, 再也看不到, 只空留着, 枯黄地野草,在朔朔地冷风里,簌簌地响着,天 地之间,是无助无力地空旷。 周一,按照规定我给林晖发了审核计划。我似乎找到了一个合理地打电话的 理由,于是,我拿起了电话。 “你好,OTL 乌鲁木齐分公司。”我听到了电话里熟悉的声音,突然心跳地 厉害。 “林晖,是我。” “噢,是你啊。”林晖的声音很平静。 “嗯,你收到我的审核计划了吗?”其实,我是明知故问。我已经看到了他 阅读邮件的系统通知,只是,我找不到其它更合适地话题。 “收到了。要帮你订酒店吗?”一切都是公事公办地样子,我的心情灰暗无 比。 “嗯,如果方便的话。”想了想,我又说道:“对了,帮我订十天的吧。我, 正好休年假,想在新疆玩玩。” “哦?是吗,好呀,机会难得是该好好玩玩。” “那——你会陪我吗?”我鼓足勇气问出这句话。 林晖停了一下,说:“如果有时间就陪你,好吗?” 我在心里已经想好了他可能拒绝的话,因此,当我听到他这样说时,多少有 些意外。 “真的吗?” “当然,只要有时间,我就陪你。”林晖在电话那边轻声笑了。 “你陪我去喀那斯吗?”我有些得寸进尺。以前林晖向我推荐过这个地方, 还说,这是世界上最后一片净土了。 “喀那斯啊,至少得四天呢,我怕没有那么多时间。” “你上次不是说最近不太忙吗?不能请两天假吗,再加上一个周末差不多就 够了呀。” “嗯,那我试试吧。” 听到林晖试试看,我已经觉得很满足了,于是笑着说:“好。不过,我真的 希望能和你一起去。” “好,我尽量。” 电话打完,我的心情也好转了不少。林晖似乎也是这样。于是,我们又接着 在网上聊了起来,以前那种的感觉好像又回来了,如同大雾渐渐散去,蔚蓝的天 空隐隐地,透出脸来。 林晖问我酒店订什么标准的,我想了想,说不要按公司的标准订。因为我后 面几天是自费,还是本着节约的宗旨。 “除此之外呢?还有什么要求?”他问我。 “要干净些的,其它的,暂时没想到。”我想了想,回复道。 “唉,真是笨笨,当然要安全第一啊,算了,你别管了,交给我吧。”林晖 发给我一个无可奈何地表情。 我看了,抿着嘴笑了。 我一边和林晖聊天,一边想,如果真的能和他一起去喀那斯就好了。突然, 我心里一动,去网上搜索了关于喀那斯的资料。那一张张美仑美奂的照片,仿佛 油画般美丽的景致深深地吸引了我。真的是人间仙境啊。我在心里感叹着。这样 一个美丽纯净的地方,如果不和爱人一起去,真的有些浪费啊。 “我刚在网上看到一些喀那斯的照片,好美啊。”我忍不住给林晖发信息。 “呵呵,实景比照片还要美呢。” “真的吗?你去过?” “去过,公司去年组织去那里玩过。” 我看了,心一沉,他去过那里,那他还会陪我去吗。 林晖仿佛猜到我的心事,随即又说:“不过,喀那斯这个地方是百去不厌的。” 我会心一笑,没说什么,只发给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下班坐在班车上,看着窗外飞逝而去的景致,我又想起林晖的话,不禁想象 着,和他一起去喀那斯,应该也是坐在这样的旅游车里,他坐在我的身边,我可 以感受到他的呼吸,可以看到他的笑容,可以听到他的声音,那该是一件多少开 心的事啊,这样想着,笑意便浮在我的脸上。 手机的铃声把我从想象的世界里拉回到现实,我看看手机,是一串陌生的号 码。 “你好。” “百合吗,你好,我是ANITA 。”电话里传来ANTIA 纤细地声音,伴着她特 有的口音。 “哦,是你?”我有些意外,“有事吗?” “嗯,你现在下班了吗?” “下班了,在路上。” “晚上有空吗,我们见个面,可以吗?”ANTIA 的声音很轻柔,我有些犹豫。 “好吧,在哪儿?” “嗯,美罗广场,七点,好吗?” 我看了看表,说:“好。”突然,我心里一动,“就你和我吧?” “对呀。” “行,没事,那一会见。” 挂了电话,我在心里猜测着ANITA 为什么会突然要约我。她知道我和王斌分 手了吗?她不会想要做说客吧。说客?我嘲笑自己异想天开的想法。算了,不想 了,去了再说。 七点差五分,我到了美罗广场,ANITA 已经站在那里了,她穿着一件紧身的 黑色衬衣,衣襟的折皱使她的胸部看起来更丰满了,黑色的折皱鱼尾裙和黑色的 长靴之间裸露着一段线条美好的小腿,依然是深蓝的眼影,黑色的眼线。看到了 我,她的嘴角一动,算是一笑,说:“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在一家人不多的茶餐厅里坐下后,我看着ANITA ,开门见山地问:“你找我 有事吗?” ANITA 好像早就料到我会这么问似的,微微一笑,说:“嗯,也可以这么说 吧,我想和你聊聊。” “聊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啦。”ANITA 转动着手里的玻璃杯,眼睛并不看我,“嗯, 我听王斌说,嗯,你们分手了。” “是的。”我想,果然不出我所料。 ANITA 抬起眼睛看着我,似乎想从我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是——为什么呢?” 她头略微一偏,定定地看着我,问道。 “我可以不说吗?”ANITA 的眼神让我有些不舒服。 ANITA 的表情略微有些僵硬,但很快地,她满不在乎地一笑,说:“当然啦。 我——我只是怕你是因为误会。。。。” “误会?是王斌这么跟你说的?”我打断了ANITA 的话。 “嗯,也不是啦,因为上次你们一起去我家,我就想,你会不会误会。” “我没有误会什么。” 我们的谈话陷入了沉默。ANITA 偏着头,很不经意地样子,手里不停地转动 着那只玻璃杯。 服务生把我们点的餐送了上来,ANITA 终于放过了那只杯子,抬头跟我说: “吃饭吧,我真有些饿了。” “你现在晚上回家还做饭吗?”我没话找话地说。 “嗯,有时候做。” “你——真的要和王斌分手吗?”ANITA 又回到了原来的话题上。 “不是‘要’,我们已经分手了。” “你知道吗,王斌这两天心情特别不好。” 我无言以对。此刻任何一个都可以代王斌谴责我,甚至ANITA 。 “你似乎——特别关心我们的事?” ANITA 一怔,看着我,然后点了点头,说:“我是关心王斌。” “你还爱他。”没容我细想,这句话便脱口而出。 ANITA 又是一怔。这次,她沉默了,她肘弯撑在桌上,双手交叠,头转向了 橱窗。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半晌,她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我,嘴角弯着一抹笑, 淡地,如同水墨画幽远的背景,云烟缭绕。 “爱?”她嘴角的笑意变深了,有几分嘲弄,“你真的还相信爱情吗?”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所有关于爱情的话题,都太沉重。ANITA 似乎也并不 需要我的答案,她继续说道:“我和王斌说起来也算有缘。当初网上那么多人, 我们俩个认识了,经历了那么多事,在一起,然后,分开。没想到,到了上海, 居然又遇到了。有时候自己想想都不敢相信,跟做梦似的。” “是啊,可能,这就是缘份吧。”我叹了口气,说道。 ANITA 偏过头,没有说话,忽然冷笑了一声,说:“缘份?所有的人都用缘 份这两个字骗自己。两个人认识了,就说有缘;两个人相爱,没能在一起,是没 缘份;自己爱别人,别人不爱自己,还是没缘份。缘份是什么呀,我看,都是借 口。” 我看着ANITA ,不知她何以发出这样一些感叹。 “你现在还是一个人?”我小声地问ANITA “是啊。”ANITA 漫不经心地说,仿佛在回答她中午吃了午饭。 “那个徐——”我想起了徐氏,但忘记了他的名字。 “他呀,早分了。” “哦,对不起,我还以为——”,我想起了当初徐每个周末的探班,“我看 他当时对你挺好的。” “他?”ANITA 夸张地提高了声音,随即,又降了下来,说:“他对我是还 可以,不过,我觉得他太老了,他还总说要去我家,我不同意。我觉得,我们还 是不合适。”ANITA 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挨个地看过她做了美甲的手指,毫不 在意的样子。 “你们什么时候分的?”我想起了孩子。 “搬完家没多久。” “然后——你再没遇到合适的?”我费劲地问道,感觉自己很八卦。 ANITA 飞快地扫了我一眼,便又去看她的手指,突然,她笑了一下,说道: “那件事,和王斌没关系。” 我没料到ANTIA 如此直接,我感到脸有些热。 “王斌是个好男人。就是——”ANITAT笑了笑,“心太软。”不知为什么, 每次ANITA 说起王斌的时候,眼神都会变得很纯净,笑容也是干干净净的。 “王斌,真的挺在乎你的。”ANITA 收起笑容,很郑重地对我说,“而且, 你们都要结婚了——” “我们的事,我现在不想再说了,我知道他很好,但是——我们不可能了。” 我很快地打断了AINTA 的话,同时心里疑惑着,她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呢? ANITA 没有因为我的无理而恼怒,她只是笑了笑,仿佛早在意料之中似的。 我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莫名其妙地坐在这里和她吃这顿饭,莫名其妙 地谈话,我想要离开。于是,我说:“如果没有其它的事,我得走了。” ANITA 点点头,说:“没什么事。今天——其实也就是找你聊聊。”顿了顿, 她又说:“还有,谢谢你那天去看我。” “哦,那没什么。大家都是一个人在外地。”说这话的时候,我是真心实意 的。 ANITA 似乎有些感动,她叹了口气说:“是啊。都挺不容易的。”说完,她 笑了笑,又说:“遇到一个好男人更不容易。” 我一怔,知道她是在说王斌。我本想说“多安慰他”,但我马上打消了这个 念头,这算什么呢?手续交接吗?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我能做的,只是走自 己的路,至于别人,我想,也顾不了许多了。 在回去路上,脑子过电影般想着这一年来发生的事,忽然想到了徐志摩写给 林徽因的那首《偶然》:“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 讶异/更无须欢喜/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 我有我的方向/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芒。”也许,我, ANITA ,王斌,林晖,都是在黑夜的海上航行的船,交汇,然后分开,谁也不是 谁的彼岸,只是过客。 拿到去乌市的机票,我给林晖打了个电话。他迟迟没有告诉我订房的事,我 也没有问他。 “林晖,我拿到机票了。明天中午的。房间订好了吗?”我没有告诉他航班 号。 “哦,订到了。”他仿佛刚想起来似的。 我心里有一丝不快,我留意到他没有问我航班。 “那——你等会发个短信把酒店地址给我吧。我现在在外面,不方便记。” 我依然抱有一丝希望。希望他说不用了,我会去机场接你。 “好的。”他爽快地答应了。 仅有的一丝希望也没有了,像一扇门碰地关上,只留下一屋子的沉重的黑暗。 挂断电话,我看着手里的机票,好像几个月的折腾,就为了这么薄薄的一张 纸。这张机票,是一段航程的开始,同样,也可能是一个终结。我跟自己说,不 要想那么多,已经决定要去了,为什么不开心一些呢。我明白这话有点自欺欺人 的味道。 晚上,我在家里收拾行李。电话响了。 “百合,是我。”我听到了王斌有些沉闷的声音。自从那天分开后,这是我 们第一次联系。 “你——好吗?”我明知故问。但除此之个,也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嗯,还好吧。你明天要出差是吗?”他还记得我出差的日子,我有些黯然 神伤。 “是的。” 王斌没有说话。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能说得,大概也不多了。我握着话筒静 静地等着。 良久,他又开口,声音更加地低沉:“百合,这两天,我想了很多。我一直 想,倒底,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要到分手这么严重。可是越想,我越不明白。” “王斌——” “你听我把话说完。”王斌阻止了我,“我打电话给你,不是想挽回什么。 只是,我希望我们彼此都冷静一段时间,好好考虑一下,真的,我们就不能在一 起了吗?我们之间的问题有那么严重吗?毕竟,我们都不小了。对于这段感情, 我是很认真的。我承认,在最初,我不是那么投入,只是觉得你不错,挺好的, 可是,后来,我发现,我真的是爱你,我是真的希望能和你一直在一起。”说到 后来,王斌的声音有些异样,停了一会儿,他又继续说:“所以,我想我们都再 想想,好吗?” 听了王斌的话,我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难过,眼泪突然流了出来。 “喂?百合?” 我急忙抹抹眼泪,吸了吸气,说:“嗯,我在。” “你——等你出差回来,我们再谈谈,好吗?”王斌的语气里有一丝祈求的 味道,让人不忍拒绝。我有一些感动,但我知道,那不是爱。但最后,我还是答 应了王斌。我会认真地想想。 晚上,我失眠了。我问自己,到底要什么。我和王斌到底能不能在一起?为 了爱,我还能坚持下去吗?我还能坚持多久?我试着想象,几年之后,我依然孑 然一身,没有一纸婚姻封住别人的口,没有一个家安放孤独,这样的生活,我能 忍受吗?到了那时,为了结婚,再匆匆忙忙地找一个人嫁了,也许,不如我现在 和王斌在一起。我蓦然发现,结婚,原来只是为了封住别人的口,原来,只是为 了,不再孤独。爱,可以让我心动,让我快乐,让我沉沦,但是,也可能让我孤 独。我所坚持的爱,也许只是,我为自己建造的海市蜃楼,无法割舍,亦无法进 入。而林晖,大概只是一个,爱,折射的影子。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影子,这样 一座空中的楼阁,却可以让我抛却现实不顾一切地去寻求。我悲哀地想,也许, 我是为爱而生,那么,为爱孤独,也只能是我无可回避的宿命。 睡意渐渐向我袭来,我的思路模糊起来,现实的一切开始弱化,跌入睡梦的 那一刻,我想,我和王斌,是回不去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