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仿佛已经闻到了火药味 看守所的警察只给我们十分钟的时间。我担心不太够用,十分钟能干什么呢? 也就是用最快的速度给自己画一个淡妆的功夫,在电视里常看见这类的场面,我想 象着。 我同兴吉的见面如同自己去银行存钱,他就坐在厚厚的玻璃后面,他说什么我 听不见,我们只能用电话进行沟通,警察像银行的保安一样,站在不远处装作漫不 经心的样子,犀利的眼神却像扫把一样从我们身上屡次扫过。 几天的功夫不见,他真的有些瘦了,也不知怎的,我又开始哭了,我不知道自 己最近为什么总是爱哭,看来是受的委屈足够多了。 别哭了,眼睛哭肿了就像国宝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我的玩笑。 你别替我担心,这个结果我早就想到了,好汉做事好汉当,有什么后果我全承 担。 你怎么承担啊?孟子辉要是死了,你就得偿命!还在这里充好汉,你那帮弟兄 还不是全跑了。 你不懂。他们是我叫来的,我不能回过头来再扯上他们,太不仗义了,我做不 到。 哥们义气真是害死人啊。他好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了,怎么也学起 了江湖上那一套道德标准,真是服了他。 如果你能活着出来,我就等你,不管等多少年;要是你死了,我每年都给你去 烧纸。 行了,有你这句话,我就算是死了也甘心了。以后我就帮不了你了,你自己要 知道照顾好自己,离那些色狼远点。 我点点头。 时间到了。那保安掐着钟点唤醒我们,这时他已经荣升为我最讨厌的人。 我回到公司,燕熙告诉我一个惊人的消息:秦露露要来我们科担任人力资源部 经理了! 不会吧?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大张着嘴,简直难以置信,她不是疯了吗,怎么 还会委以重任呢? 燕熙的态度就是更加的不屑,她一副准备赴死的样子愤愤道。 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的消息是不会错的。之前她是疯了,没错,今天 她来赴任,骑在咱姐妹头上了,也没错,不信你可以去找汪经理,他也知道。骗你 是小白! 尽管燕熙信誓旦旦,我仍旧对这个消息的准确性表示怀疑。不要说秦露露跟我 们一样年轻,根本没有从事人力资源工作的经验和阅历,单凭她在公司沸沸扬扬的 传闻就让人心有余悸。当然燕熙的小道消息,我还没有时间去验证,可是她和孟子 辉在咖啡屋里的激情表演,就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可里面到底有什么猫腻, 谁又能知道呢。 她凭什么领导我,她有什么资格对我发号施令?今天姊妹先把话给你撂这,是 有她没我,有我没她!我绝不接受她的领导!你不信,咱打赌,骗你是小白!别忘 了,咱还有杀手锏呢。 燕熙总是拿小白说事我不介意,我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义愤填膺的样子。 别忽悠了,你能有什么杀手锏?再说了,人家招你惹你了,你这么跟人家过不 去?不是嫉妒吧? 我这么一说,燕熙竟不介意,反而嘿嘿一笑。拢着我的耳朵,说了几句。我这 才知道,原来孟子辉已经被医院确诊为植物人了,这跟死人差不多了,其实还不如 死了,这比死了还难受,侯兴吉他们下手可真够恨的。 如今人力资源部经理这个位置是空下来了,可想坐上这个位置的也大有人在, 佟燕熙就是其中一个,这个事之前她竟然一点口风也没透,真服了他了。具体采用 了哪些手段,佟燕熙讳莫如深,我也没兴趣追问。只知道她在竞争中落败了,秦露 露赢了,也不知道是怎么赢的。我的第六感告诉我,秦露露一定不是凭实力才会赢 的,就算是凭实力,也一定不是工作上的实力。 难怪燕熙会如此气愤。 世仁对此一直保持沉默,当燕熙征求他的意见,有意想拉起一条同盟阵线时, 世仁一句“无所谓”如同给她泼了一盆凉水。 战斗的序幕已经徐徐拉开了,我仿佛已经闻到了火药味。 今天是开庭的日子,很早我就起床了,就这样,呆呆的坐在床边。本来不想去, 不愿看到他接受审判的样子,他一定是无所谓的,可我却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也 许要用一辈子来还了。 想到这里,我苦笑。总是在哭着喊着追求爱情,可到头来却还要听从命运的安 排,太讽刺了,也太现实了。 也许世界上就是存在太多无奈的爱情,他们和我一样都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 只能听之任之,哪怕他们未来的道路是黑暗的,依旧要走。 我实在想不到我们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也许根本就没有未来。 说到底,我还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当然爱情不是恩情,不一定非要以身相许, 可是我唯一能报答他的也只能是我自己了,我觉得这份报答还足够份量,他也一定 不会反对。 我强打精神梳洗打扮了一番,尽量让自己能看的过去,不能给他丢脸,不是吗, 我现在已经开始顾及他的脸面了,其实他只要往被告人那里一站,就已经没有什么 脸面可讲了,也许只有我还在维护他。 当然还有律师。对了,王律师,差点把他给忘了。这次是准备让他来给兴吉辩 护的,他的资历不是很老,很年轻。不是我不想找一些更有经验的律师,高昂的律 师费当然不是什么障碍,是他们认为这种案子没有什么油水,不愿接。当然这些话, 也是王律师跟我透露的。 我很无奈,这里面的潜规则我是不清楚的,隔行如隔山,也只有他们说什么, 我就听什么了。其实我感觉这个案子最大的难度在于太简单了,就是一个很明了的 群殴,致人伤残,虽然兴吉自首了,可量刑也是极有限的,证人如云,我的那些同 事都可以证明,没有什么难度,也就是说很难在其中周旋,余地太小。 王律师的意思,如果正常判的话,怎么也要十年以上了。他一说十年,我立时 呆了。难道我要等十年吗,十年啊,太遥远了。不过他说事在人为,他也准备了一 些案头的东西,希望能起到作用,看来我也只能指望他了。 时间还早,我出门打了一辆出租车,来到区法院的门口,距离开庭还有一个钟 头的时间。王律师看到我,笑盈盈的向我走来,他怎么笑得出来呢,而且还那么难 看,牙齿还不齐。他背了一个黑皮包,手里提着一套煎饼果子,有点像学生去上课 的样子。 吃过早饭了吗? 没有,我哪还有心思吃饭啊。 你这就不对了,天就算是塌下来饭还是要吃的,来,我请客,这套煎饼果子让 给你了。 谢谢,我真没有胃口。 唉,还真不好巴结。 你昨天准备的怎么样了,有把握给他减刑吗? 没把握。 你可考虑清楚了,如果不能减刑,律师费你就只能拿一半。 你就不用提醒我了,我当然是尽力而为。有些事你可能不是很清楚,中国的律 师在诉讼中是很难起到制衡作用的。不过,新的民法中更加注重证据了,这对我们 是个好消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 这个我不管,我们当初可是有约定的,你自己掂量吧。 王律师摇摇头没有说话,开始吃他的早餐。我们正无聊时,一辆现代开进了法 院,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下了车,她的皮肤保养的很好,身材也是极好,竟然跟我 都有一拼。这是谁呢?我在脑海里搜索着她的踪影,终于想起来,我在公司还见过 她一面,她就是孟子辉的爱人,看她妖娆的身材,竟然是个性冷淡,委实有点可惜 了。 在她脸上看不到哀伤,如水一般沉静,举手投足从容不迫,优雅耐看,如果我 是男人,也一定要娶这样的女人。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我 们四目相对竟是有些心有灵犀的样子,互相微笑着点点头。 我不知道她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她竟还能笑得如此淡定。 再过一会儿可就要对簿公堂了,是冤家路窄,不是凑份子吃大席。她到底在想什么, 孟子辉娶了这样的女人不知道是幸运还是悲哀。 庭审的场面早已在我的脑海里排练了无数遍,但是真的到了现场的时候,倒有 些让我失望了。首先法庭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大,充其量也就是个学生普通教室那 么大的规模,旁听的人也是寥寥,除了两边当事人的家属外,还有汪经理也赫然在 列。后排有几个男女青年交头接耳的不知在说些什么吧,看样子像是学法律的学生 吧。 我突然有些紧张,究竟还是头一次做在法庭里,肃穆的气氛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来。甚至感觉自己没了呼吸,傻掉了。 开庭了,兴吉被两个法警带进来,手上的手铐闪着贼光。他的神情有些萧索, 胡子有些长了,不知道为什么没刮,好像没进看守所之前也是这个样子。 一切证据都有条不紊的出示着,有几个亲眼目睹了现场的同事也出庭作证,当 然还包括询问我的笔录,也在法庭上出示了,这也解释了侯兴吉的行凶动机。这些 证据的出示好像并没有引起侯兴吉的反应,看着他的木木的背影,我生出一种不真 实的感觉。 王律师的辩护也只是讲了几点:一是,被告作案后投案自首,请法庭考虑酌情 量刑;二是,其他从犯在逃,证词之间不能互相印证;三是,这些证人作为受害人 的同事,所提供证词的客观性令人置疑;四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当时场面混乱, 谁也没有看清楚,将受害人致残的最直接的打击是来自于被告。 王律师不否认侯兴吉是此案的主谋,策划并实施了这起案件,但被告案发后认 罪态度良好,并提出现金赔偿,再加上此案证据不足,请求法庭给与重视,并酌情 量刑。 汪经理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没有睡好,竟抱着胳膊在法庭里打起了盹。孟子辉的 爱人面如止水,不动声色,不知道他对王律师的辩护到底有什么感觉。 庭审用了两个钟头才结束,法官一从国徽底下走下来,就跟同事开起了玩笑, 好像是昨天买的彩票中了五块钱,很兴奋的样子。 审判的结果要等到下个星期了,看来还得等。我跟王律师握手作别,他一副吊 儿郎当的样子。 我们都尽力了,究竟能不能给侯兴吉减刑,就看法院的态度了。 他这样说,我不是很满意,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有没有命早点出来,就 看他的造化了。 我正想走,一个女人的声音叫住我: 是宁老师吗? 我转过头去看着她,没有任何表情,我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老师不敢当,你有什么事吗? 我们能单独聊聊吗? 说实话,我根本不想跟她聊,我真没有这个心情。 公司里很忙,我要早点回去。 那女人略一愕。不耽误你太多时间,就几句话。 那好吧。 我们移步来到法院后面的花园,她首先开口道: 我没想到你也是受害者。 我不用你表示同情,孟子辉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不是吗? 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都不会让你的心情更好受一点。都是女人,其实我也很 难过。子辉落到今天这个下场是他自己自作自受、罪有应得。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 着我,我之所以还要过来打这个官司,是因为他还是我的丈夫,我女儿的父亲,他 自己的过错自己要承担,我毫无怨言。但是别人的过错,我绝不会放过他。我这么 说你能理解吗? 你是个泾渭分明的人,还不错,我能接受,孟子辉能娶到你是他的福分。 什么福分,不瞒你说,虽然我们是夫妻,其实早就名存实亡了。我们很早之前 就分居了,女儿一直跟我过。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和女儿就搬过来了跟他一起住 了,看来他的下半辈子要在轮椅上过了,他需要我和女儿的照顾。 我无语。 花园里的月季长得有些像玫瑰,可它就是月季,绝不是玫瑰。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