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7 "土"与"壤"(9) 孙月清说那是当然了,树上的梨谁没见过,谁没吃过?地梨就不一样了,就 算我们生在蛤蟆窝边上也是难得一见,得赶上雨水大,大涝后还得赶紧打起天来, 涝跟涝可不一样,蔫涝就不长地梨儿,今儿个是咱们娘俩有福气。雪珍撒了泼似 地索性脱了鞋袜,扑进湿地里拼命地挖,一把把地往地边上扔,婆婆负责拿到水 里洗干净…… 过门这么长时间,孙月清还没见过文静的儿媳妇这样撒过欢儿,心里也美得 不行。这就老天爷,把你的庄稼都淹死了,还会给你别的,就看你会会找、会不 会拿了?她抬头看看太阳,再看看眼前的一堆地梨儿,只好把雪珍喊了上来:傻 丫头,我看你快跟疯子二叔差不多了。这会儿家里还不知急成嘛样了?这么多东 西光咱们俩是弄不回去了,你洗洗脚穿上鞋,赶紧回家叫个人来帮着拿东西,我 在这儿守着。她还不忘抓一把地梨儿递给儿媳妇,让她在路上吃。临走还又嘱咐 道:回到家你就别再回来了,择一盆碱蓬的嫩叶,洗干净剁碎了,再秤一斤棒子 面放盆里,等我回去给他们烙糊饼…… 郭家店派出去挖河的人都在龙凤合株底下集合,其他生产队的河工早就到齐 了,惟四队的人迟迟不露面。等着为这些人送行的村支书陈宝槐,急得火冒三丈, 赶紧派人去催,过了好半天连去催的人也没回来。大队长韩敬亭只好亲自去看看 四队发生了什么事,不想他这一去也没有回音……眼看快晌午了,头一天开工郭 家店的河工就迟到,陈宝槐怎么向公社领导交代?他还打算讲几句赶劲的话,造 造声势,给大家鼓鼓劲,顺便也辟辟谣,告诉大伙出河工绝不像一般群众认为的 那样是件倒霉的事……可现在说嘛都来不及了,他摆摆手让副大队长郭怀善带着 已经来到的河工先走,自己也赶往四队看个究竟。 四队的院子里挤满了人,鸡一嘴鸭一嘴的乱了营,陈宝槐挤进人堆,高声镇 唬着:" 怎么的了?嗯?" 院子里果然安静下来。他拿眼向四周踅摸,看到要出 河工的人都在眼前,并不是他们集体罢工,心里便多少踏实了一些。 欧广明一梗脖子开腔了:" 陈书记你来了正好,让我出河夫没问题,我得问 明白,别的队都是副队长带队,我只是个普通社员,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敢揽 这个活。再说了,我家里有老人瘫在炕上不能动弹,我弟弟还小,又是个傻子, 这大伙都知道,我走后家交给谁?出了事找谁?队里或村上要能给我写下个东西, 我立马就走。" 陈宝槐装傻,眼睛逼视着四队队长郭存孝:" 是啊,广明家里这么难,为嘛 非叫他出河工?" 郭存孝是老实人,脸都憋紫了却不知该怎样回答,实际是不敢 当面顶撞村里领导。这个问题欧广明早就问过三百六十遍了,刚才他也当着众人 回答了,说是村上的决定,为的是让欧广明带队,当四队河工班的班长。可大队 长韩敬亭来了以后却推说不知道这回事,明显地当众把他这个生产队长给卖了, 好像是他在编瞎话。 其实郭家店的人谁心里不清楚,欧广明也不是傻子,心里更是明镜似的,郭 存孝哪有胆子编这样的瞎话,这就是村里在捏估他。表面上看是给他个遭罪的小 官当,实际上是把他踢出了村里基干民兵排。只要看看出河工的都是些嘛人,就 没人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第一类是出身不好的,或身上有黵儿,叫干什么都不 敢说个不字的;第二类是老实巴脚、平常受气受惯了的,叫干什么说不出个不字 的;第三类是头头不待见的,凡被村上重用的、正打要得烟抽儿的人,没有一个 出河工的。既然上边把挖河说得千般重要、万分火急,为什么村上的书记和大队 长不亲自上阵?从大队到生产队都是派个主不了大事的副队长带队,明显的是应 付差事。偏巧四队没有副队长,也就是说村里的头头看不上欧广明,平时并没有 打算让他当个队长副队长的,现在需要个倒霉蛋出河夫,就找到了他的头上。村 里头头为嘛要这么琢磨他?还不是因为他参与了郭存先的抢洼活动,在这之前还 因红薯秧子事件跟蓝守坤闹得不对乎,那家伙在后边肯定也没少给他捅棒槌,他 欧广明岂能吃这种哑巴亏?憋了一肚子的邪火早就想放放了,今天这种时候再不 闹出来,还留着让自己闹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