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时间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年一年地在爱与恨的交织中慢慢度过。一九七六 年的刘小冬,是一个二十三岁的大姑娘,同时也是机械厂的一名力工,和被劳动改 造的母亲修平一起,工作在工厂挖防空设施的工程里。她们每天拼命挖地、撮土, 挥动着铁锹,用满身的汗水,洗刷着自己内心的阴影。 一天,刘小冬、修平还有几个工人在一人深的坑道里挖土,上面是临时来帮忙 的篮球队长孙涛和另一个队员。他们二人操纵一台自制的简易吊车,把钢丝绳拴住 的一个空汽油桶送到坑道下,由这些工人一锹锹装上土,吊到坑道外边。 桶装满了,刘小冬喘着粗气,直起腰,看到妈妈也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上面的 汗滴。“嗡嗡”的机器声响在头顶,刘小冬抬头看了看,她知道,到了一定的高度, 机器就会停,然后吊杆向后转,把一桶土倒到外边。可是这次,她下意识地后退了 几步,仔细看,钢丝绳已经快到吊杆的滑轮了,怎么还没停?她迅速去看那操纵机 器的人。孙涛刚被那个队员换下来,那人叼着烟卷,眼睛望着别的地方,走神了。 “快停!”没等她喊完,那钢丝绳和铁桶的连接处碰到了滑轮,只听“卡喳”一声, 绳子断了。“妈!”刘小冬大喊“快躲开!”。此时正在下方的修平,听到喊声, 却呆住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人影飞一样从天而降。只听“咕咚”一声闷响,泥桶重 重地砸了下来,砸在坑道里,砸在趴在妈妈身上的孙涛腿上。 “出事了!出事了!”人们呼喊着围拢过来,操纵机器的人吓得目瞪口呆。 大家搬倒了桶,孙涛的腿露了出来能动了,立即送往医院,经过检查,小腿骨 折了。 是孙涛救了修平的一条命。正当修平只顾擦眼镜的时候,孙涛从坑道上跳了下 来,扑在了修平身上,否则修平的全身将被这几千斤重的泥桶砸扁。 修平吓出了心脏病,也住进了医院。刘小冬护理两个人,忙得不可开交,幸好 母亲很快脱离了危险,孙涛的骨头也打上了石膏。 这天,刘小冬坐在孙涛的病床边,为他削苹果,心里有一肚子感激的话,要对 他说。 “小冬,辛苦你了。”倒是孙涛先开了口,“施小鹏从外地销售回来了,他说 来护理我,明天你可以歇歇了。” “可是你为了我妈……” “不是为了你妈,当时我根本没看清是谁,不管谁在下面,我都会这么做的。” 看着孙涛真诚的面孔,刘小冬知道自己说什么感谢的话都是多余的。这么多年 了,他一直是自己乃至全班同学公认的大哥哥,他的心一直是那么无私、那么公正, 不论什么事,他先想到的总是别人。若不是他,自己可能会失去唯一的亲人,该怎 样感激他呢?可是说了他也不会接受,幸亏大夫说他很快会恢复,不然自己就会内 疚一辈子的。是不是应该把这事告诉王丽华呢?如果她这时在孙涛身边该有多好! “王丽华知道了吗?”于是她转了话题。 “王丽华?”孙涛有些不解,“为什么要告诉她?” “她不是常给你写信吗?” “噢,”孙涛恍然大悟,“头几年来过,我回过信,后来她被推荐上了大学了, 咱就别再打扰人家了。” “什么?”刘小冬很诧异,“我还以为你们……” 孙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配不上她,倒是小鹏你们俩挺合适,小鹏人不错。” 刘小冬看着孙涛的面孔,看着他不好意思的微笑。突然,她看到他的眼睛里有 一种平常没有的光,有点像火,正在直视着她的眼睛、她的五官,和她那颗突然加 速跳动的心,她疑惑了。 就在这一年的十月,举国震惊的事情发生了,篡党夺权的“四大帮”被彻底粉 粹,历经十年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宣告结束。全国人民扬眉吐气,举杯庆祝,一 个磋砣了十年的中国,重新起航逐步走向正轨。 张亮被平反了,和黑名单上的人重名,使这个共产党培养的知识分子遭受了莫 大的屈辱,并连累了他新婚的妻子,女儿张燕也由于种种原因而精神失常。现在他 恢复了厂长的职位,带领全厂职工努力恢复生产。妻子韩超男被提升为子弟学校校 长,驻学校的工人宣传队已不复存在,学校里重新书声朗朗,一派紧张的学习景象。 只是张燕的病时好时坏,长期病休,不能上班。 修平重新回到了办公室工作,女儿刘小冬也从挖防空洞的地方调回俱乐部,担 任图书管理员。第二年,施小鹏的父母和刘小冬的母亲一起,商量着要为两个孩子 完婚。 施小鹏和刘小冬两个两小无猜的同学,经过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已到了谈 婚论嫁的年龄。由于社会和家庭的种种原因,他们很少有花前月下的浪漫、卿卿我 我的缠绵,但是他们心里想的是一样的,似乎一切是不言而喻的,是必然的,即使 是外人也都是这样认为的。自从几年前施小鹏陪着修平母女俩去了一趟昆明,这件 事似乎就板上定钉了。施小鹏当然是从上小学六年级时,见到刘小冬的第一天起, 就喜欢上了这个集美丽、智慧于一身的女孩子,所以才爱护她、帮助她;而刘小冬 是在文化大革命的痛苦岁月里,在漫长的、倍受煎熬的社会最底层里,体会到了同 学、朋友的温暖,像冻僵的人依偎着火炉,她无比珍惜,深深感激这份友情。给她 这种温暖的除了施小鹏之外,还有大哥哥一样的孙涛。他甚至奋不顾身救过她的母 亲的命,虽然现在他的腿已经好了,外人看不出什么痕迹,可是刘小冬能看出他走 路时那条腿的微微颤动,这颤动像连着一根线,时时牵动着刘小冬的心。每当这时, 她会想到孙涛那种异样的眼神,想到自己突然加快的心跳。如果施小鹏没有陪她去 过昆明,如果她没有误以为孙涛和王丽华好,那么也许现在要和她结婚的人不是施 小鹏,而是……想到这里,她的心有点乱,也为孙涛而阵阵心酸。 两家大人定下来国庆节为他们完婚,日子近了,施小鹏和刘小冬开始布置他们 的新房。 一间普通的小平房,经过粉刷,土炕糊上好看的花纸,刷上青油。一对木箱、 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再把花花绿绿的新被褥叠在炕上,粉红色的窗帘挂上窗,一 间新房就大功告成了。这天,帮忙的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们两个,欣赏自己的新房, 天渐渐暗了下来。 “小鹏,我们都快结婚了,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爱我呢?”刘小冬和施小鹏开 着玩笑。 “那还用说吗?”施小鹏笑着回答,“那你也没说过要嫁给我呀!” “说不说也要嫁了,”刘小冬假装无奈。 “那你还能嫁谁,咱班同学数我最优秀!”施小鹏十分得意,“我又英俊、又 能干,只有我能配得上你。”他眨着仍有几分孩子气的长睫毛,刚留起的胡子也在 自豪地颤动,“过来,咱们还从没亲热过呢!”说着坐到了刘小冬身边。 “别让外边看见!”刘小冬赶忙关门,又拉上窗帘,然后回到施小鹏身边。 二个依偎着坐在炕沿上,脸轻轻地靠在一起,又像触电似地缩了回去,相视片 刻,又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二十四岁的青春啊,多么美丽,第一次接触异性的感觉,又是多么奇妙?他们 就像两块磁铁,紧紧地贴在一起。不,磁铁是冷的,而他们是热的。他们的呼吸、 他们的血液、他们的神经、他们的心跳、他们的一切都是热的,这种热在互相传递、 互相燃烧、互相融化,以至于可以忘记一切、不顾一切,若大的世界,只剩下他们 两人。 于是他们的唇碰到了一起,他们互相吮吸着、滚动着。在那贴着花纸的小炕上, 在那松软舒适的新被里,度过了他们一生中最难忘的一刻,作为夫妻的幸福的初夜。 清晨,当他们吻别时约好,上班请了假就去办事处登记,不见不散。 刘小冬走进图书馆,刚想去跟领导请假,有人推门进来了,竟是韩老师。 “韩老师!”刘小冬像见到了自己妈妈一样亲,“您这么忙,怎么有空来这?” “小冬啊,我是特意来告诉你一件事”,韩超男很兴奋,“大学要招生了!” “大学?”这个词对刘小冬来说已经太陌生了。经过了十年的文化大革命,她 早把自己儿时的理想忘光了。不,是社会、是现实早已让她忘光了,她这个文革前 小学六年级的学生,如今已经要结婚了。 “小冬,你一定要考!”韩老师看着她,看着自己曾经最喜欢的学生,“怎么, 你不想……” “我是小学文化,怎么考大学呢?” “凭你的聪明才智,一定能考得上!”韩超男有点急了,“我相信你,一定要 给自己,给老师,给你的爸爸妈妈争气!” 提到爸爸,刘小冬一下退缩了,“我政审能合格吗?” “厂子正和昆明联系你爸爸平反的事。再说四人帮已经粉粹了,不像以前那样 讲成份了。小冬啊,老师一听到这个消息,第一个就想到你,难道你就想一辈子小 学文化,一辈子呆在这里,然后嫁人,生儿育女,作一个缺少知识的家庭妇女?” 这话像一把刀子,剜到了刘小冬那掩藏已久的自尊心。她从懂事那天起,就从 未想过自己要做一个只有小学文化的人,而她今天却恰恰就是这样一个人。离开学 校十年了,她煎熬在社会的最底层,荒废了学习的大好时光,这难道是她愿意的吗? 如今她二十四岁了,该结婚了,她能再与命运抗争吗? “要与命运抗争!”韩超男说出了刘小冬不敢想的话,“你看,书我都给你拿 来了。第一次招生不会太难考,你自己想想吧!看看张燕,精神受了刺激,当然我 们作为父母的也有责任,可她永远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韩超男走了,桌上留下了几本旧教科书。刘小冬呆呆的坐着,平静的心河却被 这一块石头击起了层层的浪花。 施小鹏在办事处等不到刘小冬,找到了图书室:“哎呀,你怎么还坐着呀!” “我……”刘小冬说不出话来,“我今天有事,晚上跟你详细说”。 “什么事比咱们登记还重要!”施小鹏有点生气。 “我……不想登记了……”刘小冬磕磕巴巴。 “什么?”施小鹏没有想到刘小冬能说出这样的话,气得呼呼直喘,一转身踹 开门出去了。 晚上,刘小冬没去找施小鹏,而是自己躲在家里,蒙头躺在炕上。 白天韩超男的话像一根根钢针,扎疼了她荒芜多年的心田,这心田里多年枯干 的种子,被那疼痛震颤,猛地悸动了一下。如果此时有春风和甘露,这些种子一定 会萌发。粉粹四人帮便是那强劲的春风,大学招生恰似那久旱的甘露,她为什么要 封闭自己的心田,而不在这春天里发芽开花呢?二十四岁已经很晚了,她从小就知 道“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的警句,而现在她更知道,“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的俗语。人生需要几回搏,不搏一下,就这样去结婚生子,走进小家庭的琐事之中 那才是悔之晚矣!刘小冬的千丝万绪,就像那大海的波浪,一夜没有平息。她趁着 东方的曙光,轻轻下地穿衣,打开韩老师给的教科书,翻阅起来。 第二天,她给施小鹏写了一封信,塞到了新房的门缝里,因为她知道,她已经 伤害了他的自尊心,考大学的事也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如果当面说只会越谈 越僵,她只求施小鹏给她一个月的时间,让她复习,参加初考,如果考不上,马上 结婚,同时她也希望施小鹏能和她一起复习,一起参加考试。 紧张的复习开始了,刘小冬像一个拉满弦的弓,浑身是劲。她又像一条鱼,遨 游在知识的海洋里,这是她多年来未有的感觉,是一种自信的,驾驭命运的感觉。 她重新找回了自己,找回了那个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痛快淋漓的境界。 一天、两天、一个星期过去了,施小鹏没有来,他真的生气了,他甚至准备和 领导提出要求明年去外地驻寨,永远不回来了。 一九七七年的初冬,全国升大学的考试开始了。 这紧张的一个月时间,对刘小冬来说,与其说是复习,倒不如说是自学更为合 适。她根本没学过小学以上的课程,全凭着她扎实的功底和蚂蚁啃骨头的精神,一 点一点地记、一题一题地算、一字一句地背。这完全不像她以前在学校时考试那样 有把握,那样自信。一个小学毕业生,参加大学考试,谈何容易?她没有时间顾及 施小鹏,她甚至有时连饭也顾不得吃,觉也顾不得睡,三年的初中课程,她要在一 个月之内学完。 现在,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她走进了考场,去检验她一个月拼搏的结果,她 只想试一试,看看自己还行不行。 语文卷子发下来了,几乎全是初中课本的内容,作文占了六十分。刘小冬立刻 打起了精神。如果说初中的数学她一点把握都没有,相比之下语文,特别是作文, 便成了她拿分的强项,她要用语文的高分来弥补其他科目的不足。她使出了全身的 解数,写了一篇自己很满意的作文,基础知识的试题也都答上来了。 考数学的时候,她做得也很认真,但根本不知道自己作得对不对,没有答完就 到交卷时间了。 政治考得还算可以,幸亏韩老师从师范学校弄来了复习提纲,否则她根本就不 懂怎么考政治。 走出考场,她第一个想见的人就是施小鹏,她要求得他的原谅,一个月没见面 了,不知他现在怎么样。 走到院子大门外,她突然看见了焦急等待的孙涛和无精打采的施小鹏,“你们 怎么来了?”她快步走过去。 “韩老师告诉我们了,”孙涛说,“考得怎么样?” “不知道……”刘小冬回答着孙涛,却一直看着一言不发的施小鹏,他现在故 意把头扭向一边,表情真是七个不服八个不愿意。 “小鹏,你要来的,怎么不说话了?”孙涛扯了扯施小鹏的衣服。 “那咱们到一边说去。”刘小冬知道施小鹏爱面子,又肯定想说什么,就主动 提议。 三个人来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施小鹏满脸怒气地说开了,“你太自私了,刘小 冬,你只顾自己考试,知道我这些天是怎么过的吗?亲戚朋友怎么看我,家里人怎 么说我,定好了结婚又没信了,你让我的脸往那搁!” “我不是给你写信了吗?”刘小冬分辨。 “那是你自作主张,我没同意,你跟我结婚,就得听我的,我是一家之主!” 刘小冬知道施小鹏会不高兴,但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分明是专权、是大 男子主义,以前她还真没看出来。 “就这一次,我告诉你,”施小鹏的气还没有出够,“不管考没考上,马上结 婚,你要是再骗我,我可就真上外地去住寨了!” “好了,好了,”孙涛止住施小鹏,:“你说得有点过分,刘小冬也有不对之 处,俩人好好说。” “你看,孙涛,”施小鹏仍发着牢骚,“她平时柔柔弱弱,没想到关键时刻这 么有主意,我不说她能行吗?” 此时的刘小冬看着施小鹏的变态,一言未发,她第一次见到了施小鹏的另一面, 其实是比自己更自私的一面。为什么女人一定要听男人的,结了婚,就要把一生交 给丈夫安排?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如果说她过去很想要,但是现在,文革后,经 过了复习考试的现在,头脑中饱餐了精神食粮的刘小冬,觉得自己变了,一个更高 的目标在等着她,她需要不惜一切去追求。 于是她冷静地说:“这件事等发了榜再定可以吗?我太累了,想回去休息。” 通知书在焦急的等待中来到了。“初试合格,准备复式”这几个字简直出乎刘 小冬和周围人们的预料,只是在一个人的预料与期望之中,这个人就是韩超男。 当刘小冬把这个消息告诉她时,她非常激动,甚至比刘小冬本人都激动。她立 刻找出高中的教科书,让刘小冬马上投入复习,并告诉她,如果分数不够上大学的, 可以报中专。 “老师,我想去看张燕。”刘小冬看着像母亲一样帮助自己的师长,立刻想到 了张燕。 “是啊,你们有几年没见面了,”韩超男说,“张燕这次出院后精神还算稳定, 她说想结婚,她大姨托人介绍了对象,明天相亲,到我家来吧。” 第二天,刘小冬到了儿时经常光顾的张燕的家。张燕见到了刘小冬,喜出望外, 扑上来搂住了她,“小冬,你真好看!”她还是细细的声音,“你看我好看吗?一 会我对象来。”她展示着自己的一身新西服,新剪的运动头,美滋滋的地看着刘小 冬,“你一定要参加我的婚礼啊,还要给我的孩子当干妈!” 听着这一番话,刘小冬就知道张燕的精神还是不正常。多可惜呀,一个依附男 人的女子,一个把一切都无偿交给男人的人。当男人离她而去时,她得到了什么, 她毁了自己的一生。做女人一定要自己独立,刘小冬立刻联想到了自己,为什么要 把一生交给别人安排,一定要有自己的追求、自己的人格,看看张燕,刘小冬深深 地下了决心。 回到家中,她又给施小鹏写了一封信: “亲爱的小鹏,请原谅我的一切,我仍决定参加复试,如果你能等我一个月, 或者最多一两年,我一定和你结婚,并且终生感谢你。我们从小在一起,希望你能 理解。 爱你的小冬” 她考虑了很久,决定把信交给孙涛,让他转交,并说服施小鹏。孙涛的家也住 在工厂宿舍区,哥嫂在部队,母亲早年去世,他和父亲住两间平房。见刘小冬来了, 孙涛把她让进了自己的小屋。 “不好意思来求你,你先看看我的信吧。” 孙涛看过了信,又深深地看着刘小冬,“我明白了,你是让我劝小鹏。” “只有你能劝他,”刘小冬有点祈求,“他最近很暴躁,可我,还是不想放弃 考试。” “其实你没有错,”孙涛收起了信,“自己的事就应该自己决定,如果换了我, 一定会支持你。” “真的?”刘小冬简直不敢相信,“你真这么想?” “那还有假,要是我有你的脑瓜,我也要考。” 刘小冬瞪大眼睛看着孙涛,这个大哥哥真的和施小鹏不一样,如要施小鹏这样 想该多好! “放心吧,我一定去劝小鹏,否则他会后悔的。”孙涛笑了笑,“我这几年也 不着急结婚,想下车间多学点技术。以前,以前光打篮球。” “是不是你的腿?” “不是,”孙涛抬起腿用力蹬两下,“你看,一点事都没有了,你别老想着。” 从孙涛家回来,刘小冬又进入紧张的学习。这次她要学习高中的语文、数学、 政治,还比上次增加了历史和地理。 时间在日以继夜的学习中度过,一个月之后,刘小冬进入了复式的考场。 功夫不负有心人,虽然她的数学仍然很差,但其它几科都答上来了,特别是语 文,她自认为还能打个高分。 走出考场,她四下张望,她多么希望还能看到施小鹏,尽管她知道施小鹏还会 发脾气,可她仍想见到他,甚至想再被数落一通也没关系。 孙涛迟疑地向她走来。“小鹏呢?”她立刻问。 “他走了,就是刚才的火车,”孙涛有点吞吞吐吐,“我没把他劝好,怪我。” “他去哪了?”刘小冬追问。 “北京,咱们工厂销售处。” 刘小冬只觉得眼前一黑,嘴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下身有点发热,身子晃了晃, 歪倒在孙涛的怀里。 当她朦胧醒来的时候,恍惚看到四周都是白色的东西,听到耳边有人在说: “她是劳累过度,流产了。” 半天,她慢慢睁开眼睛,看见妈妈和孙涛坐在自己的病床旁。见她醒来,孙涛 对修平说:“大婶,我先走了。”随即离开了病房。 “妈妈,我病了?”刘小冬感到自己很虚弱。 “傻孩子,自己怀孕了都不知道”,妈妈嗔怪着,“这下好了,孩子没了,小 鹏也走了。” “什么,我流产了?”她这才感到下身隐隐作痛,全身软得像面条一样,鼻子 一酸,两颗眼泪滚落下来。 “别哭、别哭,”妈妈马上哄着,“我打电话叫小鹏回来。” “不了,妈妈,”刘小冬止住了哭,“千万别让他知道,我们俩……已经完了 ……”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刘小冬走进了平安中等专业师范学校的课堂,就是当年 韩超男老师上学的地方。她忘掉了痛苦,不再悲伤,像一个脱胎换骨的新人,以孜 孜不倦的学习,充实着自己饥渴的灵魂,以知识报国的雄心,激荡着自己的理想。 两年后,在国家需要教师的情况下,她以优异的成绩毕业,被韩超男校长要回到平 安市机械厂子弟学校,作了一名教师。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