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汽车爆炸案触目惊心,千头万绪,凌欣月几近焦头烂额。这时,她突然接到大 师兄丁伟伦的电话。 丁伟伦劈头就问:“欣月,你什么时候回来?” “大师兄,还说不准。公安部来了三个专家,省、市、区三级公安部门正在全 力以赴地破案。” 丁伟伦是凌欣月的大学同学,现在也是海州F 行副行长。 “有线索了吗?” “现在还不清楚。”凌欣月有些疲惫地说,“公安部门正在对办事处和区行的 人一个一个调查,连事发时不在桑湾的职工也要求他们尽快回来。” 丁伟伦淡淡地说:“你知道人们私下怎么说吗?很多人说他们出事,是报应, 是天意,早该如此。如果老天有眼,把那些坏蛋多炸死几个才好!” 凌欣月无言以对。这两天她也听到不少群众的议论,特别是罗志雄、金静兰和 于天贵对这几个人的死表现出来的漠然让凌欣月吃惊。 “欣月,张大海他们去的地方,是全市有名的‘红灯区’。甭管外头挂什么幌 子,里边是清一色的色情服务。他们到那种地方去,能干出什么好事?” “大师兄,你觉得这件事会是什么人干的呢?” 丁伟伦平静地说:“我分析是有人因愤恨所为。此案不太容易破,群众对那些 吃人肉喝人血的贪官痛恨至极,谁会提供线索?张大海的死,市行的员工高兴者居 多,有的还喝酒庆祝呢!” 凌欣月忽然觉得一股透心的凉气深入到骨髓里。“大师兄,怎么会这样,以暴 制暴?我们不是法治社会吗?” “欣月,有的时候,法律庇护不了弱者,也惩处不了为非作歹的人。” 凌欣月长长地叹息一声。 丁伟伦转移了话题:“欣月,总行要来考察市行的领导班子,你知道了吧?” “庄行长对我说了。” 丁伟伦不屑地哼了声:“据说又要提拔庄亚群。” “是吗?到哪个省?” “直接到总行,任副行长。” 凌欣月听出他话中浓浓的不服气。她知道,他有不服的资本。丁伟伦的学识、 工作能力在整个海州乃至全省F 行无人能及,以他的能力,当个省行的行长都是绰 绰有余的。可是他只知谋事,不善谋身,不讨上级领导欢心,只能待在现在这位子 上。 凌欣月笑笑说:“大师兄,庄行长要走,对你也许是好事。他一走,这行长一 职,论学历,论能力,不让你来干能让谁干?” 丁伟伦自嘲地笑道:“欣月啊,我这点儿能力,哪能入得了总行的法眼?欣月, 我想告诉你,我要离开海州F 行了。” “去哪儿?” “到美国K 行海州分行筹备处。” 凌欣月心里有个地方突然被人掏空了似的:“大师兄,你,你决定了吗?” “基本决定了,不过,我还想听听你的意见。” 凌欣月张了张口,“你别走”几乎就要冲口而出。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道 :“大师兄,你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让你屈居庄亚群之下,你的才华不能充分 施展,心里不服也不甘,这些我都知道。可情况正要起变化,你却要走,不觉得可 惜吗?这次调整,行长非你莫属!大师兄,我不是总行郭恒德,也不是庄亚群,但 从客观分析,如果这次不让你干,那总行还有正事吗?” 丁伟伦淡淡地说:“我已得到确凿消息,庄亚群向总行推荐的是朱朔才。” 凌欣月一惊:“朱朔才参加银行工作时间短,又没有基层经验,我看他不行。” “社会上流传了二十多年的一副对联你没听说过吗?‘说你行,你就行,不行 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横批是:不服不行’。” “大师兄,也不都是那样黑吧,秉公办事的总是多数。”凌欣月轻声反驳。 “这事儿我不和你争论,反正上次调整,我有看法,这次提庄亚群,我更有看 法。起码我们那个总行是无可救药了,郭恒德是腐败透顶了。” “怎么会?郭行长挺好的一个老头,待人热情,没有架子,要求自己很严。” 丁伟伦笑了:“欣月,你真是天真得可以。” 这时罗志雄急匆匆地跑进来:“凌行长,市公安局的同志找你。” 凌欣月应了一声,对丁伟伦说:“我有事,以后再聊,记住啊,千万别冲动!” 凌欣月不想让罗志雄知道她和丁伟伦的通话内容,简短叮嘱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同时陷入沉思。大师兄丁伟伦恰巧在这个时候要离开海州F 行——西港F 行爆炸案 刚刚发生、总行就要考察市行领导班子,什么意思呢? 整个小院像一个废品堆放点,靠东院墙处,堆放着不同型号的空酒瓶;靠西院 墙的南面堆放着一人高的别人装修房子扔掉的木块木条等下脚料,北面堆放着一大 垛旧纸箱,四周和顶部用塑料布盖得严严实实。本来就不宽敞的小院,只剩下中间 一条一尺多宽的小路。刚下过雨雪,用碎砖铺的甬路又黏又滑。凌欣月心里酸酸的, 她一步一步,小心地向屋里走去。 “叔,婶!” 正在整理破铜烂铁的任浩抬起头来,看到凌欣月,忙搓着手,站起来给凌欣月 搬凳子。 凌欣月拉住了他的手,那是一双像锉刀一样的手啊,凌欣月泪水在眼里打旋: “叔,我自己来。” 任浩抬起头来,用手擦了一下眼。凌欣月发觉,老人比春节前憔悴了,脸上的 皱纹刀刻一般。 “叔,怎么攒了这么多废品,还不快卖了它?” “唉,你不知道啊,前些日子收购商又把价压低了,本来卖一斤废纸能赚五分 钱,这一压价,只能赚三分,自己捡的好说,收购来的,有高有低,就没有什么赚 头了。放在家等一等,价还会上来的。”任浩一边说着,一边想给凌欣月倒杯水。 凌欣月上前一步,提起暖水瓶给任浩和自己各倒了一杯。她扫视屋子,明知故 问:“叔,泽霖弟不在家?” “到北京告状去了。” “告谁?” “张大海。他掌握了张大海的一些腐败事实,大概还有一些别的事。” “能联系上他吗?” “前天他还给家里来过电话,说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这两天没再打电话来。” “他有手机吗?” “没有,是用公用电话打来的,我在老陈家接的。” 任浩推着老伴进东屋,凌欣月忙上前搭手帮忙。 把老伴安置好,任浩示意凌欣月出来,两人来到外屋,任浩压低声音问:“欣 月,一早泽霖他们单位的人来找他,是不是……泽霖出了什么事?” 凌欣月看任浩满脸的疑虑,忙宽慰道:“没事,只是例行谈话,公安部门要逐 个调查。如果泽霖再来电话,您让他马上回来。” “他们怀疑泽霖和爆炸案有关?”老人惊恐地盯着凌欣月。 “不是,不是。区行和办事处所有的人都要接受调查。” “好,他再来电话我告诉他。”任浩又小声问,“欣月,你说实话,他们究竟 是不是怀疑泽霖?” “叔,人家公安局是要掌握所有情况后再排查,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不过, 叔不要担心,我相信泽霖他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就是,泽霖平时虽然性子暴,可他是个好孩子,干不出那样的事。” “可不是,单位同志和街坊邻居谁不知道,泽霖一向主持正义,仗义执言。” “欣月,区行的工资分配办法你知不知道?” “我不分管这项工作,知道一些,但不详细。” “我从泽霖的上告材料里看到,他们不仅对系数不满意,对考核方法更有意见。 去年西港区支行行长年薪是十八万,副行长是十六万,桑湾办事处主任是十三万, 副主任是九万。而一般员工考核指标定得很高,所有人都有拉存款的任务。除所干 工作考核外,拉存款多少是个重要指标。完成任务才能拿到系数工资,超额完成任 务奖,奖不封顶,完不成任务就罚,罚到社会最低生活标准为止。西港区的最低生 活标准是每月二百八十元,办事处有二分之一的人完不成拉存款任务,拿不到系数 工资。全办事处十二个一般职工,每月平均只能拿四五百元,一年下来,只能拿主 任一月工资的二分之一,职工意见很大。工资系数定得也不合理,操作工系数是一, 办事处主任系数是十,差距太大。特别是现在工资分配办法,是上面只控制总量, 具体如何分配由各单位决定。这样,问题就大了。把工资分配权交给一把手,他能 公平分配,鬼才相信呢!欣月,你是市行的领导,你说说,一般职工一年工资才拿 四五千元左右,一个办事处的主任一年拿十三万,是职工的二十多倍,他们的贡献 就那么大?我看连他们自己也不敢理直气壮地承认!”任浩越说越气愤,手颤抖着 给凌欣月倒水。 “叔,我自己来。”凌欣月刚要去接水瓶,只听“砰”的一声,暖水瓶掉在地 上,水溅了满鞋。 “我去拿沙棘油。”不等凌欣月阻拦,任浩忙进了东屋,很快,拿了一小瓶油 状液体出来,“欣月,快脱下袜子涂上,这个治烫伤比烫伤膏还管用。” 凌欣月弯腰查看了一下脚面,抬头说:“叔,没烫着,不碍事的。” 任浩心疼地说:“你看脚都烫红了,涂上点。” 凌欣月像孩子一样顺从地涂上沙棘油后说:“叔,这些事,你以前咋不说?” 任浩叹了口气道:“你整天风风火火在下面跑,好不容易来我这儿一趟也坐不 安稳。再说了,你是市行最末一个副行长,好多事你也改变不了。” “看来,工资改革存在问题还不少呢!”凌欣月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 “岂止是不少,我看问题很多!哪有自己给自己定工资的?这样搞,我看要坏 大事!” 凌欣月为此事深感内疚。在市行讨论绩效工资分配办法时,对领导和员工系数 差别之大她有看法,虽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并未被采纳,她也没再坚持。作为一个 分管工会工作的副行长,没能站在员工一边坚持自己的意见,她深感内疚。 -------- 梦远书城